第二七節 夢裏尋花 鏡中水月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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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
    蓮兮聽著,險些在平地上摔了個趔趄。
    怎麽?她這一覺莫非沉沉睡了半月有餘?
    她這又哪裏是睡覺,分明是昏倒啊……
    驚異之餘,蓮兮心中自然最是擔憂王蕭此時的境況,她還未開口問起,封鬱倒將她焦灼的神色收於眼中,搶道:“龍漣丞他很好,十餘年來與司命冊上描述的毫厘無差,你莫要瞎操心。”
    “我沒親眼看過,怎知道好不好的。青陽十幾年都過去了,按司命冊他如今……”
    “他如今兩兒一女連同夫人都相繼過世,三子正在病中。我在蓬萊中每日無事都回去幫你瞧過,你怕什麽?”
    “你果真時時去看他?”
    “你這話問得,我騙你作甚?”
    “瞧得可仔細?”
    “我瞧得仔細不仔細,他的命數還不是板上釘釘,了無看頭。難不成王蕭還能臉上開花取悅於本尊……”
    “我問你,為何將我擱在蓬萊之上,如今我一覺醒來眨眼十載,如此虛度光陰你要怎麽賠我?”
    “你那日將我的玲瓏心往地上一摔,自個兒躺倒了。若不是蓬萊中仙氣彌漫,等你在別處慢慢養著,還不定要躺到哪一年。”
    “說到底,本公主還不是因為你的玲瓏心才昏厥過去,我也不過隨便碰碰居然……”
    封鬱與蓮兮隔著朧赫,你來我往爭論不休,全將朧赫視若無物。他怏怏不樂夾在中間將兩人的對話聽到此處,總算找著一席插入之地,悶聲問道:“那玲瓏心你隻隨手一碰,就躺了如此之久,其中不詳可見一斑,你還打算同封鬱一道胡耍?”
    “既是如此,以後玲瓏心本公主不碰便得了。但與封鬱相伴而行,不必受父君管束,又能於神州四麵遊玩,有人做東吃香喝辣,何樂不為?倒是你,莫非是那一夜被我鸞鳳敲壞腦子,近日裏怎麽總是瘋言瘋語說得全無厘頭?”蓮兮這話講得好生理所當然,全把最初自己如何抗拒與封鬱同行的事忘在腦後。
    她話音未落,隻覺得朧赫握在她臂上的右手一緊,隨即又放開來。
    他猝不及防轉過身,直麵著蓮兮,駭得她趕忙將肩上披著的黑袍又往胸口緊上一緊。
    朧赫那雙鳳眼向來全無焦聚,春夏秋冬裏都像是未睡清醒似的,迷迷茫茫。說得好聽些,仿佛雙眸之上終年山嵐彌漫,朦朧迷離好似綺夢飄渺。說得難聽些,仿佛一年到頭都是宿醉未醒的酒鬼之相。
    這一時他的臉陡然逼近過來,將蓮兮的身影聚焦於黑瞳中心。
    一對難得散去迷霧的眼睛,竟讓蓮兮看著有幾分晃神。
    橫亙眼前,青色尾羽戰栗不休的渾黑箭杆。
    隔著人潮,遠遠投來的,好奇且悲憫的目光。
    無聲無息,背靠花廊雕木而立,蓄著青黑短發的男人。
    在視界中,悠悠遠去的,被他負在背上的青色角弓。
    不錯的,夢中仿佛也曾有一雙相似的眼睛這樣望著她,讓她在冰冷的夢裏感到些許溫暖。
    “蓮兮,你熟悉封鬱這隻老狐狸嗎?當年玲瓏心本就是他打碎的,你曉不曉得他究竟為何要費如此大的功夫四處找尋碎片?”
    蓮兮蹙起眉頭將腦袋搖了搖,又忙點了點,說道:“我雖不知道玲瓏心是如何碎的,但卻知道他想要靠玲瓏心找回心愛之人,莫非這……還觸犯天條?”
    朧赫指著背後的封鬱,憤憤道:“封鬱自有天家兄弟姐妹替他包庇,但玲瓏一事的來龍去脈別人不曉得,我卻知道得很清楚。四千年前是他自己引天雷將摯愛之人劈得灰飛煙滅,連同玲瓏心也粉碎化雨。如今那魔物神形俱散,他還妄圖要拚好玲瓏心召回魔魂,你可知道其中利害關係?”
    蓮兮懵懵然望著朧赫,這才發現原來他麵露焦急時,狼狽中也有幾分可愛。
    她左右晃了晃臉,認真回答:“你說的每句話我都聽得懂,但合在一起,我又不懂了。什麽魔物?即便將四散的魂魄聚攏,又去哪裏找身形來禁錮它?你何時能改改說話這麽跳脫的毛病?”
    朧赫眉上一擰,極是不耐煩道:“我聽說黃魚隻知吃睡,不想你比黃魚腦子更簡單許多。聽不明白也就罷了,總之你隻需記住封鬱此人心胸險惡,當年庇護魔物在先,現在還想令魔物複生,你跟著他這樣的狐狸,將來絕計沒有好果子吃。”
    “你這話我又不懂了,”蓮兮伸出手指狠力在朧赫胸前戳了一戳,說:“封鬱又是如何包庇魔物的?我怎麽就沒好果子吃?”
    “你!”朧赫嘴間重重“嘖”了一聲,拍了蓮兮一腦瓜小聲說:“三千多年前,封鬱原本帶著一個隨侍同行,在凡間找尋玲瓏心,就好似你今天一般。你可知那人的下場如何?”
    蓮兮捂著腦袋,不客氣地照朧赫頭上回敬了一腦瓜,說:“你有話快說,別吊本公主的胃口……”
    朧赫的聲音壓得極低,說道:“封鬱不知什麽時候發起瘋來,將那人封進黑湖湖底,又不讓他死得幹脆,非要令他遍體鱗傷活受千年折磨。那便是你的前車之鑒,你這傻腦子何時懂得放清醒些……”
    朧赫說到後頭,聲音愈發低沉卻也愈發急切,最後幾乎是咬牙切齒從牙縫中擠出話來。
    蓮兮倒全不在乎,也懶得和朧赫竊竊私語,大聲道:“笑話,本公主還要你一個手下敗將來提點?你這幾日身上元神養得方才健全幾分,就忘了,我鸞鳳夢龍可是吃素的?他若是綁我捆我,要丟進什麽黑湖,我難道任人宰割不會反抗?”
    朧赫本也是好意,見蓮兮如此嗤之以鼻,不禁氣結,反駁道:“你這丫頭還真以為我打不過……”
    朧赫話還未完,封鬱已步上石階來,牽起蓮兮的手要帶她回青儀宮去。
    朧赫見狀,也要來扯蓮兮,手剛伸出,便被封鬱的青白薄袖一撩,撇去一邊。
    封鬱站在石階高處,垂首俯看朧赫,麵上笑得風輕雲淡,說:“孟章神君從前給帝尊看門時便對本尊素無好感,這我原也是曉得的。從前你背地腹誹我也就罷了,現在左一個老狐狸,右一個老狐狸,在純真少女麵前如此詆毀我,叫本尊情何以堪。”
    “既知道她純真,你敢對天發誓,會護著蓮兮絕不欺騙她傷害她麽?她見識得少,逮到個人模人樣的男子還以為撈了塊寶……”朧赫這番話明明是說給封鬱聽,卻隻望著蓮兮,一雙鳳眼之中像是靡靡下著雨一般,迷離悲憫。
    他若想嘲諷她,大可像往日那般暢快直言,縱是將她比作呆頭楞鵝黃魚腦袋,也比如今半是關切半是刁難好上許多。她聽著朧赫意味不明的話語,竟忽地想起那一夜自己劍若狂花向他招呼而去時,他在越行越密的緋紅劍跡中,也曾拿這樣一雙濕漉漉的眼睛望著她,叫人心煩意亂。
    “世間繁花無數,卻沒有一個比東海蓮公主生得美。”
    這是沁洸神君的戲謔之辭,又或者朧赫當真如此說過?
    “本尊不能立下此誓……”
    蓮兮不曾想到封鬱會鄭重其事如此作答,她驚訝之餘瞥了一眼封鬱青白僵立的背影,又望了一眼朧赫,見他麵上全然是一副“你瞅瞅,我早知如此”的神態,叫人看著便怒氣填胸。
    她將肩上披著的黑色衣袍迅速扯下,向朧赫當頭擲了過去,一麵憤然高聲道:“封鬱與我原非相戀之人,你緣何要他立下如此誓言?分明是故意要本公主難堪!”
    她說罷,也不顧大半塊後背隻罩著一襲絲衣,轉頭便沿著山階向上跑回去。
    可笑!可氣!她一個橫掃三界的應龍公主何時需要他人的守護?
    然而,那一絲殘存在蓮兮腦中,飄渺模糊的夢,卻忽如陰森冰涼的暗潮,順著她的心脈,倒襲而上。
    欺騙?傷害?
    她不曾被人背叛傷害,又為何要因為害怕,向著前方不斷逃去?
    腳下逐漸飛快起來的步伐令她似曾相識,也令她更加畏懼,她隱約聽見身後腳步碎碎,好似有洶湧人潮熙攘在後。
    他們一麵步步緊逼,一麵對著她的背影指點嗬斥著。
    怪物!
    下賤!
    天憎人恨!
    她捂住耳朵,那聲聲叫嚷卻愈發在她耳中嘈雜混亂。
    她在後山頂上猛然收住腳,回頭朝山階下放眼望去,視野裏分明空蕩無人,唯有叢叢粉紅桃花,隨著山間仙風微微顫動。
    是了,她龍蓮兮本就無需逃亡。
    天賜一雙夢龍鸞鳳,隻為守護她而來。
    今生今世,即便無人守候,她有自己就已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