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立冬

    06

    這邊捐款結束，顧凜跟著郭旭到辦公室。

    郭旭：“剛剛同學的態度不太好，你別往心上去，利息的事情我之後跟他們單獨說，你還本金就好。我這邊再給你一點，湊合過先用著，等你考過試，有時間打工，要還錢就容易了，百多萬聽起來雖然多，但是老師相信以你的能力沒幾年也就能還上了。”

    顧凜推拒：“謝謝老師，你之前已經給了不少了，剛剛他們給我湊的錢應該夠這兩個月用，你家裏也要用錢，我不能再收了。”

    他語氣比從前溫和了不少，整個人也比從前沉穩了太多。

    郭旭從上學期開始，就斷斷續續資助他，到現在加起來已經一萬出頭了。

    顧凜把每一筆費用都記得清楚，等以後打工了再一一還上。

    郭旭好歹是帶了他三年的老師，也算是看著他從最頂端跌落泥潭，有些嘆息。

    “我一個父母那邊不需要我養老，我一個孤家寡人用不了多少錢，這裏是五千，連著剛剛在班裏的五千，撐一兩個月應該不成問題。”

    現在是二月底，距離六月隻剩下四個月。

    魯柔住的病房是醫院最便宜的一天三十五塊錢，一周用藥三百，加上吃飯和零碎的其他花費，一個月至少需要三千。

    顧凜有些哽咽，嗓子堵得難受，舒了一口氣，開口：“謝謝老師。”

    辦公室另一個老師說：“我也隨點，雖然沒給你上過課，但來來回回見了你這麽多次，也是緣分嘛，等以後結婚的時候請我過去喝杯喜酒就行。”

    “你隨什麽隨？”

    郭旭無奈，“小顧忙著賺錢，結婚還不知道什麽時候的事兒呢。”

    老師笑嗬嗬的：“開個玩笑嘛，我給的也不多，就一千，解個燃眉之急。”

    郭旭：“你收下吧。”

    顧凜接過：“謝謝老師，我不會忘記你們的恩情。”

    郭旭嘆了口氣：“好了，你回去上課吧。”

    顧凜點頭。

    男生的瘦削高挺的背影走遠，郭旭喝了口水嘆氣：“是個好孩子，可惜了。”

    另一個老師說：“不可惜，我看他現在挺好的，榮辱不驚，是個優秀的苗子。”

    “這可沒什麽好的，受苦一點都不好。”

    “誰的人生又能一帆風順啊！”

    薑小明的小學最後選在了薑伊冬同學校，薑天凱說是為了方便接送。

    學校的小學部和高中部，隔了整整兩條街，薑伊冬還是覺得有點太麻煩了，送薑小明還得繞路，她還得早起二十分鐘。

    薑明詡對於自己即將去新學校還是很開心的，他對之前的學校感情沒多深厚，畢竟才上了半年，但因為身後跟了一群小弟，到了這兒隻有他一個人實在是太孤獨了。

    他非常迫不及待地告訴薑天凱：“我明天就想去上學。”

    “不錯！乖兒子！老子我就知道你好學！”

    薑天凱鼓勵地摸了摸他的腦瓜。

    薑伊冬轉開頭，懶得看他們父慈子孝。

    傍晚的海城已經有些霓虹燈亮了起來，整個城市透著幾分讓人迷離的光影，忍不住在這座城市沉淪。

    回到別墅，薑伊冬沒吃飯，任由薑天凱在後麵喊“這輩子別吃飯”都沒回頭。

    雖然打了一架確實沒費她什麽功夫，但是聽著薑小明和薑天凱聊天她會忍不住嘲諷。

    遲早得出去自己住，薑伊冬想。

    查了一下賬戶，薑天凱已經把錢打了過來，一共給了兩百萬，還行。

    薑天凱之前一個月定時給二十萬，但到她手裏基本沒多長時間就花完了，這些年家裏的公司收益翻了好幾倍，不然她也不會這麽大手大腳。

    先買了套畫具，隨後在網站上看了看房子，最後她把目光鎖定在了一個離學校不遠的公寓。

    問了那邊的裝修問題，跟對方確認了明天下午放學去看房子，薑伊冬關了電腦去洗漱睡覺。

    第二天早上依舊是被薑明詡喊醒，薑伊冬從被窩爬起來整個人都暴躁了不少。

    沒理會門口震天響的敲門聲，她換好衣服咬著衣服才開門。

    “你醒來了？”

    薑明詡看著她嘴裏的牙刷。

    薑伊冬沒嘴說話，隻是翻了個白眼。

    薑明詡又說：“你翻白眼醜死了！”

    薑伊冬一隻手摁住他的腦袋把他往下按。

    “啊啊啊！！！”

    薑明詡喊個不停。

    從他來了別墅，別墅就沒安靜過。

    薑天凱：“薑伊冬，你對你弟弟溫柔點，他還那麽小！”

    薑伊冬含著牙刷，看了他一眼，鬆開了摁著薑明詡後腦勺的手，轉身回了洗手間。

    薑明詡跑到了薑天凱身邊，“爸！薑冬天又欺負我！”

    “沒事，你先下去吃飯。”

    薑天凱幹咳了一聲，“你也快點洗漱下去吃飯了。”

    薑伊冬吐掉嘴裏的泡沫，回：“知道了。”

    收拾完在樓下吃了早餐，薑伊冬和薑明詡坐上車去上學。

    薑明詡是典型的小孩特質，無時無刻不在動，無時無刻不在說話，急迫地吸引著薑伊冬的注意力。

    “薑冬天，你學校好玩嗎？”

    “嗯。”

    “薑冬天，以後我們都要一起上學了！”

    “嗯。”

    “薑冬天，你為什麽不理我？你為什麽不跟我說話？”

    “嗯。”

    “薑冬天！薑冬天！薑冬天……”

    薑明詡搖著薑伊冬的胳膊，發現她敷衍自己，更是不停地叫著她的名字。

    “……”

    薑伊冬不想說話。

    她本來是一個話癆的人，但是在精力旺盛的薑明詡麵前，她就是個菜狗。

    “我知道了，我很高興，你也很高興我感覺到了，但你現在能不能安分一會兒？我快困死了我想睡覺！”

    薑明詡癟嘴：“睡睡睡一天就知道睡覺，我在家裏多無聊你知道嗎？我很想跟你聊天你都不跟我聊天，薑冬天，你是不是有別的弟弟了所以不喜歡我了？”

    薑伊冬覺得他很有錯覺，並且異常震驚：“我什麽時候喜歡過你？”

    “……”薑明詡更委屈了，“可是你以前說你最喜歡我的。”

    薑伊冬冷漠：“那是你聽錯了。”

    薑明詡：“所以你不喜歡我嗎？”

    “……”

    不喜歡嗎？

    倒也不完全是。以前薑天凱常年不回家，她還給薑明詡換過尿不濕，兩個人度過了兩三年相依為命的日子。但是這些記憶到現在都散去了，因為薑明詡越長越像薑天凱。

    “嗯。”薑伊冬盯著他回應。

    薑明詡被她這句話嚇到，坐在車右邊看著薑伊冬：“哦。”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是因為爸說他以後東西都是我的嗎？”

    薑天凱誇他經常這麽說。

    薑伊冬怔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是啊。”

    薑明詡扭捏了一下：“其實我可以給你。”

    薑伊冬挑眉：“真的？”

    薑明詡點點頭：“給你你就喜歡我了嗎？”

    薑伊冬：“昂。”

    薑明詡笑得歡快，像是有尾巴在後麵搖：“都給你都給你。”

    坐在前麵開車的楊叔：“……”

    薑伊冬拿出手機，打開錄像：“你再說一遍剛剛的話。”

    薑明詡說：“以後爸給我的東西，我都給薑冬天，薑冬天要喜歡我。”

    薑伊冬關掉攝像頭，視線從手機移開：“後一句就算了。”

    “不行！薑冬天快說喜歡我！”

    “昂，喜歡你。”

    “我就知道你喜歡我。”

    得意又臭屁的小孩，薑伊冬笑了下。

    又過了一會兒。

    “那個，你能不能給我，留一點點啊。”

    “都給你，我就什麽都沒有了。”

    “你自己賺啊。”

    “我能賺嗎？”

    “等你長大就能了。”

    “你不能給我分一點嗎？”

    “你都說給我了，薑小明，你要說話不算話嗎？”

    “……可是，我真的一點都沒有了。”

    “這是你自己說的。”

    “那好吧。”

    薑明詡有點低落。

    薑伊冬看他一眼，“你可以給我打工，我給你發工資。”

    “多嗎？”

    “你厲害的話就多。”

    “我厲害！”

    “嗯。”

    薑明詡又開心起來，唱起了兒歌。

    薑冬天一點都沒有騙小孩的感覺。

    聽完全程的楊叔：“……”

    也不知道日後薑明詡回想起今天，會不會後悔。

    薑明詡的學校先到，他走下車。

    “薑冬天再見！”

    薑伊冬懶洋洋一邊打哈欠，一邊朝他揮了揮手。

    到學校比平時遲一點。

    蔣星在教室一看見她，就想到了昨天的事，繼而笑了起來，走到薑伊冬身邊說：“欸！你不是喜歡顧凜嗎？”

    薑伊冬懶得搭理她。

    蔣星又說：“昨天班裏阻止給顧凜捐款，你都請假回家了，該不會是不想捐錢吧？”

    薑伊冬無語：“你也知道我請假了，你們組織捐款我上哪兒知道去？”

    “你們捐了嗎？都捐了多少？我參考一下。”

    “……”

    蔣星不說話了。

    她昨天說沒零錢，最後給顧凜轉了二百。

    大部分人都是給了幾百，也有人沒給。

    班裏現在還在上課的出去薑伊冬和顧凜一共二十三個人。

    “該不會給的太少不好意思說出口吧？”薑伊冬挑眉，“不會吧？還真是呀！”

    “你這麽一大早在我麵前敗壞我心情，我還以為你要說點什麽呢，就這？”

    顧凜從門口走了進來，他的臉被凍得有些紅，耳朵也是，看起來有幾分病態的漂亮。

    聽到了薑伊冬剛剛的話，但是他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徑直走到了座位上。

    從窗戶照進來的陽光灑在他的臉上，揉碎了的晨曦勾勒著他的麵部輪廓，薑伊冬才注意到他的頭骨和顱骨都很優越，下顎線線條流暢，比她之前憑借印象畫的更多了幾分冷冽的質感和刀鋒一樣的眉目。

    薑伊冬在他坐在位置上時，喊他：“欸！”

    顧凜轉頭看向她，眼前的女孩麵容嬌俏，彎著眼睛：“昨天我請假了，所以沒參與，你還差多少啊，我給你補上。”

    班上聽到剛剛說話的人不少，看見顧凜進來說話聲也低了下來。此刻安靜更是將她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頓時班裏一陣起哄的笑聲。

    薑伊冬皺了下鼻子，有些煩躁。

    顧凜拿出書：“謝謝你，暫時不用了。”

    他沒把話說太絕，暫時不用了，萬一用得上呢？

    薑伊冬問：“已經夠了嗎？”

    “……”

    不夠，但是這句話說出口像是他不識好歹。

    顧凜抿唇。

    薑伊冬眨了眨眼睛，因為仰視的關係，她比之前能更清楚看到他的眼睛，他有一雙很黑的瞳孔，很黑，黑到幾乎要把人吸進去。

    “怎麽可能夠啊！”後排的周澤希笑出聲，“他家裏欠債百多萬呢！你真這麽好心準備幫他還了？”

    過百萬啊……

    薑伊冬抿唇，昨天他們捐的肯定不夠，但她給的又杯水車薪。

    他要，顯得貪得無厭，不要，又好像故作清高，怎麽都別扭。

    “快上課了。”

    顧凜突然說。

    薑伊冬仰了一下身體，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隻手撐著下巴，想了想，轉頭看著顧凜。

    長發從她肩頭垂落，發絲有一股很淺但很好聞的香氣。

    “你要是覺得不好意思的話，那這樣，以後你有困難，第一時間來找我，我幫你，就當付你做我模特的報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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