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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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明詡的聲?音打著顫, “姐姐，姐姐你什麽時候回來啊？爸爸生?病了，但?是爸爸不?讓我?告訴你……嗚嗚嗚……姐姐, 我?好?害怕……”

    薑明詡平時表現得再活潑, 到底也?隻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薑伊冬問：“他現在情況怎麽樣？”

    薑明詡：“爸爸在醫院，我?也?不?知道。”

    薑伊冬：“你把電話給楊叔。”

    楊叔果然就在旁邊，接過電話，說：“隻是例行檢查, 沒?什麽大問題。”

    薑伊冬皺眉, 想要再追問, 楊叔又說：“薑總讓我?現在過去，我?先過去，等一會兒再說。”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薑伊冬坐起身，最後還是給顧凜打了電話回去。

    “顧凜……”

    “什麽事？”

    “我?……”

    原本是有事要說，但?聽到顧凜疲憊又含著冷淡的聲?音, 薑伊冬突然有些難以?開口。

    “怎麽了？”

    “我?爸……他怎麽樣了？”

    顧凜坐起身，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時間, 已經過了十二點，薑伊冬平時睡得遲，他都不?怎麽規範——最多是想要和她一起睡的時候提前誘惑她到床上。

    “叔叔的事, 我?不?是很清楚。”

    他和薑天凱的聯係不?多，工作上沒?有多少交際, 聊的最多的話題就隻有薑伊冬，薑天凱說話很巧妙, 顧凜隻是覺得有點神奇，但?是在他和薑伊冬兩個人之間，沒?有多少作用，他也?不?會主動在薑伊冬麵前說薑天凱的不?好?。

    哪怕薑伊冬再不?喜歡自己的父親，但?那也?是她爹，怎麽都輪不?到他來說什麽。

    “噢。”薑伊冬手指捏著被角，“你剛剛在睡覺嗎？”

    顧凜：“我?下?午睡了一會兒，剛剛醒來在處理公司的事情。”

    “最近公司的事忙嗎？”

    “還好?。”

    “我?……其實……”

    “早點休息吧。”顧凜打斷了她的話，“晚安。”

    那邊掛斷了電話。

    薑伊冬突然感?受到一種呼吸不?上來的痛楚，這種痛楚逐漸蔓延全身，身體長久無法動作，眼前一片黑暗，需要時間很長用來呼吸，才?能勉強保證自己的存活繼續下?去。

    後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

    等薑伊冬醒過來，房間已經沒?有其他人，薑伊冬洗漱到餐廳，有沈九春買了留下?來的早餐，薑伊冬沒?什麽食欲，但?是為?了自己的身體還是吃了。

    薑天凱還是沒?有聯係她，薑伊冬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好?像一切都脫離了掌控，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薑伊冬抿著唇，又一次給薑明詡撥了電話過去，那邊還是沒?有人接起電話。

    薑伊冬站起身，忽然感?覺一陣頭暈，單隻手撐在桌子?上，緩了緩，給沈九春撥了電話過去。

    沈九春不?知道在做什麽，好?長一段時間沒?有接電話，電話自動掛斷，薑伊冬又給顧凜撥了電話。

    她很少會傷春悲秋，更沒?有太多時間反思內耗自己，想那些東西還不?如?立刻去做，越還有改變的可能，也?從來沒?有太多時間顧慮後果，那些沒?有發生?過的事情，如?果她都需要害怕，那麽生?活就變成了一件絕對困難的事情，這也?不?符合薑伊冬的性格。

    那邊倒是很快就接起來了。

    薑伊冬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目的：“我?要回去。”

    顧凜：“你的身體……這邊做治療大概需要兩個周，兩個周之後我?送你回去。”

    “……”

    薑伊冬掛了電話。

    她隻是怕自己的身體撐不?住，但?她沒?有要征求顧凜同意的想法，既然他不?同意，那她就自己回去。

    來不?及和沈九春聯係，給她發了個消息說自己要回去了，薑伊冬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買了最近時間的一次航班，很快就坐上了車。

    到了機場，距離登機已經隻剩下?半個小?時，薑伊冬幾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辦理手續，她不?需要托運，先去安檢，直接走到了登機口，跟著人流走上去。

    不?經意間好?像看到了顧凜焦急的麵孔，但?是下?一刻她就走進了登機通道，薑伊冬不?再想這些。

    飛機四個小?時，中途薑伊冬因為?身體疼痛，一直忍著，額頭冒出了一頭的冷汗，飛機上太冷，薑伊冬咬著牙忍了忍，還是問空姐要了毯子?蓋在身上睡覺。

    到了地點，薑伊冬一邊給楊叔打電話，一邊往出口走去。

    好?在楊叔的電話可以?聯係，那邊電話接通，薑伊冬直截了當問：“我?爸現在在哪個醫院？”

    楊叔很意外，頓了一下?才?說了醫院的名字。

    薑伊冬立刻打車去了醫院，一路上一個半小?時的車程，薑伊冬看著窗外，隻覺得身體的痛楚更深了，並且是她完全無法忍受的痛，額頭上的汗珠已經順著臉頰流下?來，薑伊冬用大拇指掐了掐食指的骨節讓自己繼續忍下?。

    到了地址，薑伊冬掃了錢，很快走到了楊叔說的地方。

    病房裏，薑明詡正在小?桌子?上麵寫?作業，床上躺著薑天凱正在看書，薑伊冬眨了眨眼睛，走進去。

    “這麽快就回來了？”

    薑伊冬：“你沒?事？”

    薑天凱臉色有些蒼白，狀態好?似不?錯，看到她比自己這個病重的人更慘敗的臉，心一緊，故作生?氣地嘿了一聲?：“你還希望老子?出事不?成？”

    “沒?……”

    薑伊冬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過來，薑伊冬模糊好?像看到了顧凜，人影從自己麵前飄過，很快又消失了。

    等薑伊冬醒過來，坐起身，薑明詡正坐在她的身邊，握著她的手指。

    “薑冬天，你終於醒過來了。”

    薑伊冬嗯了一聲?，問：“你怎麽在這兒？”

    薑明詡立刻眼淚留下?來，但?是沒?有像從前每一次那樣哭得很大聲?，反而很克製，他用另一隻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說：“薑冬天，爸爸走了。”

    薑伊冬的腦袋“轟”了一聲?，像是有驚雷從腦袋裏炸開，讓她失去了思考的餘地。

    “你說……什麽？”

    “我?……爸爸……是爸爸不?讓我?告訴你的！爸爸生?病了，讓我?以?後乖一點不?要惹你生?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薑冬天，為?什麽爸爸突然就這樣了……”

    薑伊冬隻覺得眼前的人聲?音離自己很遠，她轉動一下?眼珠都要很長的時間，窗外有鳥雀鳴叫飛過的聲?音，她的心口漫過綿延的痛楚。

    “薑冬天，我?隻有你了……”

    薑伊冬好?像瞬間就想明白了什麽，一切都明朗了，一切的事情都說得通了，薑伊冬不?想把薑天凱想得那麽狠，可是他確實做到了。

    “他呢？”

    “不?知道。”

    薑明詡聲?音打著顫，“昨天晚上醫生?把爸爸推走之後就沒?有回來了，我?一直在楊叔身邊，楊叔沒?有告訴我?爸爸去了哪裏，我?也?知道……”

    薑伊冬掙紮想要坐起身，腹部乍現的痛楚突然令她失去了坐起身的力氣，隨後就看到了顧凜從門口走進來。

    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要說什麽，隨後閉了閉眼，說：“薑明詡，你看著她，讓她不?要亂走，躺在床上好?好?休息，我?去處理外麵的事情。”

    薑伊冬看到顧凜眼裏的冷冽和駭然，聽到了顧凜粗糲到沙啞的嗓音，他的狀態也?很不?好?，可是薑伊冬已經沒?有太多的思維去思考了。

    身體的痛苦和精神上的緊繃讓薑伊冬再次失去了重新起身的力氣，就這麽躺在病床上，沒?一會兒又睡著了。

    顧凜再次回到病房，看到薑伊冬正睡著，她的眉頭蹙著，夢裏也?不?安穩，站在病床前看了一會兒，眼裏含著過多複雜的情緒。

    薑明詡：“顧哥哥。”

    稚嫩的童聲?打斷了房間死寂的安靜，顧凜的目光從薑伊冬的臉上移到他的臉上。

    薑明詡繼續說：“你不?會跟我?搶姐姐的對不?對？”

    顧凜眼裏閃過一瞬暗色的情緒，幾乎要失去竭力維持的冷靜，涔薄漂亮的嘴唇微啓：“薑天凱告訴你的？”

    薑明詡看著薑伊冬，話是對站在他對麵的顧凜說的：“我?不?喜歡姐姐跟你在一起。”

    “……”

    顧凜深深地看著他，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瞬間的黑暗，和站在醫院走廊看到薑伊冬走出來同樣痛苦。

    薑明詡之前一直沒?有表現出什麽，顧凜照顧他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剛上幼兒園的小?孩，現在已經二年級後半年，他有了很多想法，不?是從前那個想去遊樂場就開心的小?孩了——又也?許，他從來都不?是那個去遊樂場會開心的小?孩。

    薑明詡彎著嘴角，眼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他漆黑的眼眸中的情緒，“顧哥哥，薑冬天好?像比喜歡我?更喜歡你，我?不?知道爸爸走之後，如?果薑冬天有了自己的小?孩，事情會變成什麽樣，我?不?能失去薑冬天。”

    “……”

    薑伊冬已經睜開眼，看著薑明詡，“你們在說什麽？”

    薑明詡驚喜道：“薑冬天你醒了！”

    薑伊冬擡手，她的一隻手在吊葡萄糖，另一隻手被薑明詡緊緊握在掌心。

    “嗯。”薑伊冬想坐起身，薑明詡立刻搖動了床邊的吧手，給薑伊冬調整了位置，貼心地問，“薑冬天現在好?了嗎？”

    “嗯，沒?事了。”

    薑伊冬放下?了手，“你們剛剛在說什麽？”

    薑明詡：“顧哥哥擔心你和我?，問我?們打算怎麽辦。”

    薑伊冬抿著唇，“公司……現在怎麽樣了？”

    顧凜：“伯父剛走的消息傳出去，股份跌了不?少，不?過現在已經穩定了下?來，我?暫時處理，幫你物色一個可以?管事的人，等找到了人帶給你看。”

    薑伊冬點點頭，擡手，手背上還插著針頭，她夠到了顧凜的手，想說什麽，最後隻是看著他。

    顧凜的情緒很不?穩定，薑伊冬能感?受到，但?是不?知道要說點什麽來讓他情緒平靜下?來，她不?知道。

    “你……辛苦了。”

    顧凜淡淡道：“你好?好?休息。”

    他轉身離開了。

    薑伊冬回過神，薑明詡就在旁邊問：“薑冬天你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

    薑伊冬想抽回自己一直被薑明詡抓著的手，從她和顧凜說話開始，薑明詡抓著她的力道就越來越重了。

    “還好?。”

    “我?讓楊叔去買吃的了，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

    薑伊冬點頭，目光落在薑明詡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瞳眸上，“你是什麽時候知道老頭的事的？”

    薑明詡眨眼睛，“你說的是什麽事？”

    “他生?病了。”

    “這次爸住院。”

    “噢。”

    薑伊冬心頭有說不?清的怪異感?，想了想又問：“魏律師呢？”

    薑明詡說：“你身體還虛弱，顧哥哥說先幫你處理，等你身體好?一點再讓魏律師過來吧。”

    適時，楊叔走了進來，“買了清湯麵，衡衡餓了吧？”

    薑伊冬嘴唇很幹，喉嚨也?是，又往後坐了坐。

    楊叔和薑明詡一起把小?桌板擡起來放在薑伊冬麵前，“先吃點東西吧。”

    薑明詡鬆開了手，也?開始吃麵。

    病房裏很安靜，薑伊冬不?喜歡思考這麽複雜的事情，隻覺得腦殼一陣一陣的疼，但?是喜慶難以?平複，想到之前的事情更是這樣。

    眼前的薑明詡跟之前也?完全不?一樣了，不?管是說話的語氣還是對待她都態度，也?許是因為?薑天凱的突然離世，薑伊冬想到這一點，又覺得頭痛到不?行。

    她沒?多少胃口，吃了兩口就覺得胃裏翻滾，失去了食欲。

    之後薑伊冬醒過來的時間總是和顧凜錯開，偶爾顧凜過來，也?隻是看她一眼，很快就離開。

    之前隻有他自己的公司需要他負責的時候，顧凜就已經很忙了，現在還要兼顧薑家的公司，而且兩個公司的涉及的産業完全不?重合，顧凜就算是有再多的能力，做起來也?是邊學邊幹。

    薑明詡和學校請了一周的假期，一直再薑伊冬身邊，薑伊冬倒是問了他要不?要去上學，薑明詡都搖頭說不?需要，他有家教，家教的進度比上課的進度快多了，不?需要去上課，也?沒?有任何問題。

    薑伊冬沒?有繼續追問，她原本就沒?怎麽管過薑明詡學習的事，現在也?不?覺得要肩負起教育薑明詡成人的責任，他如?果真的知道自己要什麽會自己走自己選擇的路，他自己不?知道就算薑伊冬怎麽管束，薑明詡隻會變得越來越叛逆。

    又是一周過去。

    魏律師在薑伊冬昨晚修複治療當天下?午到醫院，就像是之前就知道薑伊冬這時候做完治療，時機很巧妙。

    魏律師重新拿來了薑天凱的遺囑，這份遺囑和之前那份遺囑差距很大，薑伊冬看到後麵，眉頭緊皺。

    “這是我?爸交給你的？”

    “是的，這是薑總在你回來海城那天晚上聯係我?重新做的。”

    “……”

    薑伊冬手指攥著，掌心中原本平整的紙張已經完全褶皺，仿佛她的心情。

    薑伊冬有一種呼吸不?上來的窒息感?，可能是沒?有通風，薑伊冬打開了窗戶，卻還是感?到喉嚨難受，又拉了拉自己的衣服領口。

    “他沒?有提前跟你說？”

    “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麽。”

    “上次你找我?的時候，那份遺囑和這份遺囑差距不?是一星半點，當時你和老頭都很篤定，那份遺囑就是最終的，為?什麽臨時更換遺囑？”

    魏律師搖頭：“薑總的打算沒?有跟我?說過，我?也?隻負責按照他的要求擬定遺囑，至於內容，都是薑總自己說的，薑小?姐，我?是個律師，這點職業操守我?還是有的。”

    薑伊冬咬著牙，下?顎線繃緊，眼裏的怒火正在跳動，好?像下?一刻就會噴出來。

    “所以?……他是耍我?的。”

    她這句話幾乎是一字一頓，她平時情緒很外露，但?是這一刻，她卻突然平靜了。

    之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釋，是她中了薑天凱的圈套，從一開始薑天凱就沒?準備把上一份遺囑當成最終版，而是為?了亮給她看，特?意準備的。

    也?許之前薑天凱一直沒?有動手，隻是因為?她和顧凜的感?情太順利了，順利到好?像沒?有任何可以?插入的餘地，是這個孩子?給了他機會。

    或者說在此之前，薑天凱也?是有過打算的，隻是失敗了。

    上次她和顧凜吵架鬧到要分手的地步，薑天凱看似覺得她隻是在胡鬧，所以?才?整那出，又是給她打錢，又是告訴她蕭琮的消息，其實早就不?想讓他和顧凜在一起了。

    隻是那時候她一方麵還喜歡顧凜，另一方麵也?是真不?喜歡薑天凱的安排，所以?沒?有讓他的安排得逞。

    所以?薑天凱才?會假裝已經接受了顧凜，裝作同意了她和顧凜在一起，卻沒?有任何實際的行為?。

    ——如?果真的接受了，就不?會每一次聊的內容總是和工作相關，好?像除了工作就沒?有其他東西可以?聊。

    薑天凱是一個回到家裏就不?願意談工作的人，包括對薑伊冬和薑明詡也?是這樣。

    薑伊冬好?像一瞬間想到了很多，但?是又好?像沒?有想到太多的東西，隻覺得腦袋特?別痛，坐在沙發上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終於回過神。

    “我?知道了，明天魏律師過來找我?，我?們去公司辦手續吧。”

    魏律師點了點頭，“好?的。”

    魏律師離開了，薑伊冬看著窗外單調的風景發了一會兒呆才?想到自己要做什麽，繼續看了一遍遺囑，遺囑中說，他把手頭上所有的股份都給薑伊冬，至於薑明詡，隻有他生?日那次給他的百分之十。

    薑伊冬靠在椅背上，翹起腿，等著顧凜過來。

    老頭還是老頭，到底是大了她二十幾年的人。

    薑伊冬的內心一片冷然。

    她當然知道薑天凱的生?意能做到現在，靠的不?僅僅是運氣和膽識，心眼肯定不?少，但?是她從來不?知道薑天凱會把這種手段用在自己身上。

    從告訴她可以?和顧凜在一起，這個局就已經開始了。

    薑天凱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把公司交給薑明詡，隻是因為?她一直和顧凜在一起，不?敢提前把公司交給她——

    又想起那次見麵薑天凱的那句話：“外人我?信不?過。”

    他不?相信的，始終隻有顧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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