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火箭在前，霹靂炮在中，火炮在後，所有火器都進行了一輪試射，用以確定距離與角度。
    山海關的兵動作起來很快，一輪射擊過後，迅速調整炮口角度，不過兩三分鍾，就已經全部準備妥當。
    這段時間內，除了火器營之外的其他人也沒閑著，騎兵遊曳騷擾，飛天器一台接著一台升空，步兵營按照百戶隊為單位，擺出進攻陣型。
    若是此時有人在高空之中往下俯瞰，就能發現兩萬人的部隊，各種兵種配合默契，傳令兵在袁清處領了命令之後，前往各個方陣傳令，而各個方陣接到命令之後，沒有任何的慌亂，都能迅速準確的執行命令，如臂指使。
    朱威看的滿眼星星。
    這樣的指揮朱威自認為自己能做得到，可是這樣的兵，朱威不覺得自己能夠練的出來。
    新時代的中國人，尤其是中國男人，說起戰爭來都是頭頭是道，從古代各種經典戰役到現代戰爭，都是茶前飯後談論的焦點。
    並且大部分人都會將自己帶入戰爭中的指揮者，給予許多意想不到又確實好用的計策或者指揮方案。
    不過這都建立在所有的部隊都能完全遵循你的命令，並且嚴格執行的情況下，才能成功。
    而事實呢？
    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每個人都有獨立的思想，令行禁止，多麽簡單的幾個字？
    可是能做到的，又有幾個？
    你做到了，你下麵的人能否做到？
    你下麵的人做到了，更下一級呢？
    所以說，這事，難之又難。
    這也是為什麽曆史上這麽多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隻要遇到真正的正規軍，最後都是淒慘收場的原因之一。
    “李牛…你說當今天下，有誰能夠練出這樣的兵？”
    李牛搖頭“不知道…不過我覺得，誰都不行。”
    朱威挑了一下眉頭“怎麽說？”
    李牛撓了撓頭“因為沒時間啊，我腦子笨，不懂那些彎彎繞繞的，不過我知道練兵肯定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有效果的，大人你看，咱們的新軍練到現在有三年了吧？三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了，可是比山海關的這些兵差距還是挺大的。”
    “和那些混吃等死的世襲武將不一樣，邊軍將領大都是三五年就要換地方的，這邊剛摸清楚情況，剛開始根據不同條件開始練兵，還沒結果呢就要換人了，這怎麽能練的出好兵？”
    朱威笑著拍了拍李牛的肩膀“看來你還是有腦子的。”
    李牛隻是嘿嘿直笑，朱威又道“還有一點啊…那就是兵源不行，大字不識一個，左右都不分，哪裏聽得懂命令？軍中掃盲，也是重中之重。”
    “大人說的是。”
    兩人說話期間，袁清這邊已經發動攻擊了，三十門霹靂炮，六百支火箭，八門火炮，這是除了虎蹲炮之外所有的火器裝備了。
    虎蹲炮射程太近，現在還不是用它的時候。
    “轟轟轟轟…”
    無數炮彈傾瀉在河道周圍，地麵都在顫抖。
    河道有河道的好處，可以讓許多炮彈落在河道之外，相當於一個天然的戰壕。
    可是河道也有河道的壞處，畢竟不是真正的戰壕
    真正的戰壕有沙袋，有混凝土永久機構，炮台，機槍放置點，防水欄，馬刺，鐵絲網，和地下武器倉庫與指揮所，甚至有些戰壕配備了食堂與地下衛生所以及廁所。
    並且為了防止炮彈之類的武器落入戰壕造成大麵積傷亡，所以戰壕並非是橫平豎直的，而是彎彎繞繞各種拐角。
    而這些，天然的河道是不可能具備的。
    所以這就很有意思了，原本是何世延作為天然防禦陣地的河道，現在倒成了讓炮彈發揮最大殺傷力的地獄。
    前麵說過，炮彈爆炸產生的衝擊波是能夠震死人的，人群密集的河道除了一些不太走運的人被炮彈撕裂，稍微幸運一點的人，被彈片穿透，運氣最好的，也是運氣最不好的那些人，隻覺得胸腔突然之間暖和許多，整個人暖洋洋的，好不舒服。
    可是這種舒服隻保持了幾個呼吸而已，隨後就是口鼻出血，內髒碎片隨著血水不斷湧出，很快就沒了動靜。
    後世的人都知道，遇到炸彈爆炸，哪怕隻是一個小小的手榴彈，也不能將整個身體貼近地麵，而是要用手或者手肘撐住，與地麵保持一定的距離，這樣才能有效防止衝擊波的二次傷害。
    可是這些漢營的人，哪裏懂得這些？
    畢竟能二次爆炸的炮彈，也是這幾年才有的，對這種大殺器還有這種死人的方式，大明都少有人能夠知道，這就更不用說女真那邊的了。
    為了不死，那些漢營的人反而更將身體貼近地麵，或者蜷縮身體，這樣的結果，自然是死的更快了。
    火箭發射了三輪，霹靂炮發射了兩輪，火炮發射了兩輪，短短一分多鍾而已，何世延的漢營死傷多達八百。
    八百人，聽著不多吧？
    可是真的不多嗎？
    八百人，相當於六個滿編百戶所，相當於大明目前一個正常的千戶所的人數。
    也相當於何世延手中四萬人的百分之二。
    古代打仗，一般非精銳的情況下，傷亡超過百分之十就會潰敗，何世延的漢營，明顯不是精銳行列的。
    不過幸運的是，何世延擔心明軍火炮，將部隊一分為二，現在遭受攻擊的，是右側河道，而他藏在左側河道。
    看到那人間煉獄一般的場景，何世延也是膽顫心驚，他知道山海關的兵厲害，可是沒想到這麽厲害啊。
    要是早知道這麽屌，他哪裏敢有還留在原地拖住明軍的想法？
    “大人，撤吧？我們還有兵馬，還能卷土重來。”
    何世延的親兵也是急了，這種仗他們可沒打過。
    何世延咬著牙狠狠的道“撤？撤到哪裏？撤回去是我能活還是你能活？這裏都是開闊地，你跑就是活靶子，現在拚一把，說不定還有轉機。”
    何世延確實是打過仗的，袁清給他留了口子，他也不跑。
    雖說他知道他跑了之後，有很大的概率會活著，因為人數太多了，兵荒馬亂之中想要找到他可不容易。
    但是何世延為何當叛徒？除了活命就是因為舍不得那些榮華富貴。
    他能做到漢營統領是因為他有用，可若是吃了大敗仗，讓女真實力受損，以皇太極的性子，不會留他性命，哪怕最後他真的能活著，榮華富貴也肯定就沒了。
    這樣的人，讓他失去權力，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所有人聽令，掩護火器營出河道，朝著明軍火器營給老子狠狠的打！”
    “是！”
    因為左側河道沒有受到攻擊，所以沒有什麽騷亂產生，聽到命令之後，也是按照命令集合，做好出河道的準備。
    這些動作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天上的飛天器。
    有了上次差點被擊中的教訓，現在的飛天器升的特別高，足足有千米，靠著千裏鏡倒也是能看的清楚。
    不過天上看的清楚，消息也傳不回去啊，距離太遠了。
    對於這種情況，山海關自然也是有預案的，隻見其中一台飛天器中落下個什麽東西，砸在左側河道周邊，並且產生陣陣白煙。
    沒看錯，這就是煙霧彈。
    煙霧彈的做法很簡單，用白糖和石蠟就行，隻需混合後倒入容器中，再當上引信或者火柴就行。
    簡單是簡單，可是在這個時代，白糖太貴了，這就注定沒有辦法製造的太多。
    可能有些人會覺得白糖而已，不論是甘蔗還是甜菜，產糖量都不會少。
    可是現在是大明啊，剛剛解決吃飯問題的大明啊，哪裏有閑地去種這些玩意兒？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讓每一畝每一分地，都種上能吃的糧食，至於甘蔗之類的，往後稍稍吧。
    事情總要有輕重緩急。
    這也是朱威覺得很多小說中主角好似擁有無窮無盡的生產資料很傻的原因，生產資料在哪個國家哪個時代，都是以糧食為首要任務，有剩餘之後才能去搞其他的。
    哪怕是現代中國，也是如此。
    畢竟沒什麽比吃飯更重要的事情了。
    飛天器配備的煙霧彈，外麵是用皮革包裹，內裏是用鐵鑄的鐵罐，這樣能最大程度保護從高空落下的煙霧彈本體不受破壞。
    今日無風，白煙直衝雲霄，格外顯眼。
    袁清看到之後，立馬讓騎兵攜帶虎蹲炮去壓製左側河道。
    如吳官當初和努爾哈赤戰鬥的情景一樣，利用騎兵的高機動性直接將不需要太多操作步驟的虎蹲炮射在敵人臉上。
    “啪啪啪啪啪…”
    何世延畢竟兩三步就能跑到河道之上，搶下先機首先開火。
    不過這些漢營的兵明顯沒有經過什麽嚴格的火銃訓練，開火聲劈裏啪啦的，並且一般來說應對騎兵衝鋒，火銃開火要集中朝著一個方向甚至一個點打，好撕開騎兵陣型，可是這群貨還有朝天放槍的。
    這樣的“火力壓製”，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不到百人被擊中，而落馬或者戰馬被打中的，隻有三十多人。
    人馬居甲不是開玩笑的，三眼銃與一般鳥銃，還真不容易撕開青甲的防禦。
    “啪啪啪啪…”
    而明軍騎兵的反擊效果就與他們是天壤之別了，自動火銃，滿彈三十發，百人齊射比他們數千人打三眼銃聲勢還要大的多。
    何世延這邊剛剛衝出河道的千人，一輪攻擊過後，也就隻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熱兵器的戰爭不講道理，雖說沒有冷兵器戰爭來的血腥，可是死人更快，也更決斷。
    死一兩個人，不如冷兵器殘忍，死百八十人不如冷兵器血腥，那麽死千百人呢？那麽死上萬人呢？
    這麽多人隻是露頭就被秒了，這種看不到並且預料不到的恐懼，比刀砍在身上，還要可怕的多。
    “跑啊！”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驚醒了那三百多還站在河道之上的人，頓時三百多人作鳥獸散，往哪裏跑的都有，這時候若是還有辨別方向的能力，那就不是女真的漢營了。
    “衝…衝，給老子上去。”
    “上啊！”
    何世延看到被嚇慘了的士兵，也不管那麽多了，抽出刀就砍，兩顆碩大的人頭被鮮血衝起，打了這麽半天，他們終於聞到一絲除了火藥味以外的血腥味了，不過他們怎麽也不會想到，這血腥是自己人身上的。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
    這是大明土木堡之後的北京保衛戰中，於謙的軍令，這個軍令，在大明依舊適用，在女真漢營，也是一樣的。
    將不退，兵也不能退，兵若退，殺。
    所有人都清楚，衝上去可能會死，可是不衝上去，現在就要死，怎麽選對自己最有利？自然是衝了。
    何世延身邊有親兵五百，震得其他的大頭兵沒反抗的心思。
    而衝上去的人迎接他們的是虎蹲炮的開花彈。
    朱威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大局已定，沒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