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皇太極將眼前看到的東西，能砸的全都砸了，這是他上位之後，第二次動怒火，第一次是範文程死的時候，哪怕遭遇額亦都他們的背叛，皇太極都沒有如此過。
    “朱威真以為我大清沒有一戰之力？傳令下去…不論八旗還是漢營，哪怕是輔兵民夫，隻要能拿的了刀的，都給調過來。”
    “五哥，我要你做一件事。”
    莽古爾泰上前“什麽事？”
    “帶著我的兒子，你的兒子，還有多爾袞多賾他們，還有千千萬萬個我族子嗣，還有那些漢人朝鮮人婦孺，回祖地去！那些孩子和婦孺，我早都將他們接到三池淵了，你馬上帶著可信之人去接他們，直接入長白山，不要回頭！”
    放棄朝鮮的消息，皇太極瞞得很緊，當然了，他瞞的人之中，不包括莽古爾泰，正如莽古爾泰親兵說的那樣，皇太極沒有幾個信得過的人了。
    可能這就是站在高處的壞處，站的太高了，就怕自己摔下去，從而導致不信其他人。
    這其中，範文程和莽古爾泰是個例外…
    不對，好像沒有例外。
    曾經皇太極也不信任範文程，對莽古爾泰也有防備，真正讓皇太極卸下防備的，其實是莽古爾泰斷了一隻手。
    一個殘廢，頂著女真第一勇士的名頭，好似也沒有什麽能夠真正威脅自己的，不是嗎？
    而那三池淵，就在長白山腳，現如今位於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長白山熔岩帶的三池淵邑以北5公裏處。
    此地鮮有人煙，皇太極在占領朝鮮三道半之後，就在此地秘密修建房屋倉庫，到如今已經可以容納五萬餘人居住生活，糧食足以支持這些人三年之久。
    這個地方，皇太極帶著莽古爾泰去過許多次了。
    “什麽？我不走！你帶他們回去，我來擋住朱威。”
    莽古爾泰與皇太極是親兄弟，他了解他的這個弟弟，也知道自己不如這個弟弟，在這時候，他可以去死，但是皇太極絕對不能出事。
    皇太極語氣很強硬“聽我的五哥，一定要聽我的，我們打不過明人，他要讓我們交出我們的下一代人保命，這是陰謀，我大清於馬上殺敵立國，為的就是族群延續，這些朱威不可能不知道，但是他要我們交出我的希望，這是不可接受的，所以朱威存的心思必定就是亡我國家，滅我種族。”
    說到這裏，皇太極再也沒有往日的意氣風發了。
    曾經的他，二十三歲…敢單槍匹馬從遼東到韃靼汗庭，敢當著所有人的麵對朱威出手。
    二十四歲歲接過了努爾哈赤的權力，立國大清。
    不到三十歲東征西討讓大明遼東換了多位主將。
    北拒新羅，西阻韃靼，南征大明，東討朝鮮。
    讓本應該在深林中的女真一族，見識了外麵廣闊的天地。
    如今三十有五，與朱威年紀相差不大，朱威今年三十一。
    這讓皇太極心中有種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若是沒有朱威，努爾哈赤就不會死。
    若是沒有朱威，一戰可定遼陽的兩萬大軍就不會全軍覆沒。
    若是沒有朱威，莽古爾泰就不會斷臂求生。
    若是沒有朱威，山西八大家將成為他的後勤保障。
    若是沒有朱威，大清何至於此？
    “國主！你是我們的天…天若不在了，我等將永無光明啊！”
    莽古爾泰掩麵痛哭，皇太極慘笑一聲“正因為我是天…我才不能走，若是天將族人都棄之敝履，那族人…就不會信奉天了。”
    “這一仗，我若贏！入關坐天下！我若輸，那茫茫白山黑水就是我族複興之地。五哥…族人之前途，族人之信仰，族人之延續，就交給你了！你的任務比我重要。”
    “並且…隻有我在，才能激發將士們最高的戰力，我將帶著我們的八旗鐵騎，衝向敵營，一路屍山血海，映照出我大清威威鶴鳴！哪怕輸！我也要…讓朱威感覺到疼，讓朱威知道…我大清男兒之本色！讓他明白…我大清之敗不在人和，而在天時！我大清之威名，不會因為我之死而落寞，必將在大明的史書上，在後世的史書上，牢牢記上一筆！”
    皇太極擲地有聲，說的他自己都信了…
    這話就是騙騙莽古爾泰這種沒腦子的人，可是真正了解女真的人，不會這樣想的。
    若是朱威知道了，也必將笑掉大牙，別的就不說了，標榜武功之最，必屬大清無疑了。
    莽古爾泰知道自己這個弟弟做出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再加上皇太極這番激情言論，也就不那麽堅持了，歎了一口氣道“好…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按照你說的做，你…你還有什麽想要讓我做的嗎？”
    皇太極見莽古爾泰答應下來也是鬆了一口氣，笑著道“有啊…陪我喝個酒吧，這十幾年…我不敢喝醉…今日我想醉一場。”
    “好…我去拿酒！”
    看著莽古爾泰的背影，皇太極換上一臉苦笑“範先生啊…你告訴我的那些…我一件都沒做到，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讓我給大明繼續納貢，以金錢拖時間，讓我拖死孫承宗，讓我拖死劉鋌熊廷弼，讓我等著大明犯錯，讓我等著大明從內部奔潰…哈哈…我一件都沒做到啊…早聽你的…何止如此啊？”
    “哎…何止如此啊…”
    這一夜…皇太極放下所有身份頭銜，放下所有戒備，與他的五哥莽古爾泰，喝的酩酊大醉。
    他們沒有談論戰爭，沒有談論族群日後如何生存，沒有談論這些年的對錯。
    他們隻是在懷念當初的自己。
    年幼的戲耍與學業，年輕的放肆與糗事，長大之後的…
    沒有長大之後的，長大之後的他們，都是孤獨的…是那種整日在一起也不會言說心底話孤獨，是那種明明血濃於水卻又不得不防備無時無刻不在壓抑自己的孤獨，是那種…想要有依靠卻又必須強裝堅定的孤獨。
    這一夜…也是最後一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