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倫春族都出現了，那麽達斡爾族和赫哲族呢？
    若是這兩族也歸順皇太極，那麽錫伯族呢？
    這幾個少數民族，以勇猛善戰著稱，悍不畏死，人數雖少，可從來都不會看別人眼色行事，他們有自己的驕傲。
    朱威想不通，想不明白，為何他們會歸順皇太極？
    皇太極給了他們什麽？
    現在很明顯不是多想的時候，袁清那三千騎已經與鄂倫春人撞到了一起。
    狼牙棒在水光下泛起青藍的磷光。
    阿亞罕的鼻腔裏灌滿水汽，舌尖抵著上顎含住那聲即將刺破雨幕的熊嗥。他裸露的胸膛迎著鐵騎，刺青圖騰——火焰紋在左肩燃燒，馴鹿角在脊梁分叉。六十個鄂倫春漢子像凍斃的樺樹樁一般，用著身軀頂住子彈，將阿亞罕送到了明軍鐵騎之前。
    當第一匹頓河馬踏在前方漢子身上，阿亞罕聽見了薩滿的預言在耳畔炸響。明軍裹著鐵甲，槍管滿是水花，馬蹄在地麵上的聲響像折斷的鹿角。馬匹身上飄來伏特加的酸臭，那是死亡最拙劣的誘餌。
    骨笛從阿亞罕齒縫迸出淒厲的顫音。
    人群中炸開三百道銀浪，淬毒箭鏃帶著十七年陳樺木弓的嗚咽紮進咽喉。最剽悍的明軍百戶被五支骨箭釘成草原上的刺蝟，喉管噴出的血柱在半空凝成赤色絲綢。
    \"烏力楞！\"阿亞罕的咆哮震落樹冠積水。
    馴鹿群從林間衝出時，這些生著珊瑚巨角的幽靈在地麵上騰躍如飛，鄂倫春戰士倒懸鹿腹，長矛挑開鐵甲，血柱紛飛。
    火槍轟鳴撕裂了某個少年的肩膀。那孩子用斷臂勒住明軍的脖子，牙齒咬穿對方的耳廓。瀕死的慘叫被風雪卷上樹梢，驚起一群渡鴉，它們漆黑的翅影掠過戰場，如同薩滿飄搖的神袍。
    阿亞罕舔了舔矛尖的腦漿——鹹腥，溫熱，帶著黑樺樹汁的苦澀。他摘下染血的犴皮手套，在地上畫出三道爪痕。
    “嗖…”
    一支黑羽箭如同黑色閃電一般朝著阿亞罕的麵門飛來。
    作為鄂倫春族最強大的首領，與皇太極角力都不落下風，可是麵對這一箭，他從心底生出寒意，躲不掉…
    “喲喲…哞…”
    鄂倫春人以馴鹿為生，他們與鹿是夥伴，是朋友，是親人。
    在阿亞罕必死之時，他的鹿替他擋了這一箭。
    “啊…”
    阿亞罕的怒火徹底被點燃了，朝著朱威所在的方向怒吼“殺…殺…殺！”
    “嗖…”
    又是一箭飛來，阿亞罕抬起狼牙棒護住頭顱。
    “砰！”
    一聲巨響，那狼牙棒應聲折斷。
    “嗖！”
    又是一箭。
    阿亞罕猛的側身，用自己的臂膀硬扛。
    巨大的力量讓他後退數步，直到撞到另外一頭馴鹿這才停下。
    而那馴鹿也是慘叫一聲轟然倒地。
    “阿亞罕…”
    馴鹿之上的人被掀翻，滾了兩圈之後，看到阿亞罕之後驚呼出聲，阿亞罕對他們而言，是神賜下保護他們族群的，而今卻變成這種模樣。
    阿亞罕手緊緊握著那黑羽箭，想要將它抽出來，可是箭頭穿過他的臂膀，直入肺腑，加上箭頭倒刺，哪裏還抽的出來？
    口中的鮮血都是血沫，這是肺腑重傷呼吸帶入空氣混著血水而成的。
    這般傷勢，在這個年代，藥石難醫。
    並且死的會很痛苦，因為它並不會一下子要了人的命，而是讓你呼吸不過來，被自己的血液憋死。
    “阿亞罕…”
    那人奔過來抱住已經支撐不住自己身體重量的阿亞罕，熊一般的漢子現在卻是滿臉驚慌失措。
    阿亞罕若是死了，鄂倫春族的天就要塌了。
    “阿格和，咳咳…咕嚕…咳咳…讓族人，退！退回…山裏，退回祖地…咳咳咳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皇太極…咳咳，我覺得已經是青龍之像了，我想拚一把，混一個從龍之功，讓我們…讓我們的子孫後代，能夠出來看看這花花世界…可是…咳咳咳…噗…”
    話沒說完，阿亞罕就噴出血沫，說話太急了，這又是動了根本了，他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了。
    阿亞罕抓住想要幫他止血的阿格和，用盡最後的力氣道“外麵…比叢林中，危險的多得多，人心比豺狼虎豹還要狠…人力比黑熊還要勇猛…祖地很好！能活著…就好！回去…回…回！”
    “阿亞罕！”
    隨著這聲劃破蒼穹的淒厲叫聲，阿亞罕的生命，也走到了終點。
    “嗖…”
    又是一支黑羽箭，箭頭穿透一人的咽喉，血柱撒了阿格和一臉，去勢不減又貫穿一頭馴鹿，這才停下。
    阿格和抹了一把混雜著血水與雨水的液體，從阿亞罕脖子上扯下骨哨“喲喲喲喲喲…”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
    本應該在大山深處馴鹿悠然自得，卻非要摻和王朝更替這般血色的事情，那就怪不得會被他人所殺。
    骨哨吹出的是撤退的信號，可是他們還能退嗎？
    與他們對戰的是山海關精銳，是真正的能以一當十之精銳，他們占了突然襲擊這個大優勢，在人數相差不大的情況下能夠拖住這些騎兵一段時間，可是山海關騎兵反應過來之後，他們的命運也就已經注定了。
    憑借人馬具甲，鄂倫春人的樺樹箭殺傷力基本沒有了，鄂倫春人憑借馴鹿寬大的身體，在憑借自身的靈活性左右翻飛，可是在山海關兵馬將主要目標集中到沒有絲毫防護的馴鹿身上之時，也全然沒了作用。
    不論是火銃還是能夠獨步天下的刀劍，每時每刻都在撕裂馴鹿的身體。
    失去馴鹿的鄂倫春人，身上的圖騰刺青並不能帶給他們神力，自然也不可能阻擋子彈與刀劍。
    騎兵打步兵，沒有輸的道理。
    這邊戰場已成定局，朱威的眼光也不在這裏了。
    張之極帶著親兵拚死堵住了被炸開的缺口，整個陣型重新鞏固，炮兵臨時搭建了帳篷，火炮也能夠重新開火。
    那麽下一步，就是皇太極了。
    朱威身邊隻有胡厲等二十多騎，護著朱威朝著皇太極皇纛之地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