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極被嚇了一跳，哪怕朱由校是他的殺父仇人，他也沒想過殺朱由校報仇，“先生…若是真的要動陛下…恐怕我…”
    朱威知道張之極的意思，勳貴與皇家一體，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哪怕朱由校殺了張維賢，哪怕朱由校是張之極的殺父仇人，他也不會去明著反朱由校。
    道理很簡單，勳貴之家可不是一個人的家族，各支脈加上門生故吏組成一個這麽龐大的利益集團，而這個利益集團是與皇權深度綁定的。
    張之極可以反，英國公府不能反，張之極可以跟著朱威，但是英國公府不能跟著朱威。
    這也是張之極給葉青說他隻是一名親衛的原因之一了。
    隻有親衛這個身份，能夠有個明麵上打大家都能接受的交代。
    若是以英國公的身份跟著朱威，那最先反的，就是英國公府的那些門生故吏了吧？
    朱威輕拍張之極肩膀“無妨的，你們幾個人，我其實從來沒有想過將你們拉進來，從日本回來之後，看似我對你們都有了安排，但是你也看的出來，除了對徐希做的事必須靠日本的銀兩維持之外，朱缶胡厲的蒙明省，我隻是在大方向上說兩句話，其餘的都是他們自己做主，並且省內官員也大都是給了胡大彪和朱承的人，後來有了蒙明省巡撫經驗的朱缶和主持大基建的徐希入閣，你做了五軍都督府左都督，胡大彪成了兵部尚書，基本上官是做到頭了，既然說道這裏了，我也想問你一問，你覺得你們之中若是沒有我，誰能爬的更高？”
    張之極仔細思考了一瞬“學生覺得，朱缶可以。”
    “哦？怎麽說？”
    “朱缶看起來大大咧咧的，好似完全沒有正形一般，可是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以能力論的話，朱缶最強。”
    朱威搖頭“可能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我覺得會是徐希。”
    張之極有些不解“徐希？先生為何對徐希如此看重？”
    朱威嗤笑一聲“看重？誰說我看重他了？確實…我以前對他寄予厚望，我總覺得他和你們不一樣。你是你爹好生培養出來的文武雙全貴公子，胡厲是戰場殺神，朱缶是遊戲人間的混小子，你們三個啊，很難讓人一眼就喜歡上，而徐希是讀書人，溫文爾雅，說話待人張弛有度，在你們四人之中，他是我的第一個學生。”
    “可是…讀書人有個壞毛病，那就是想法太多了，他的想法局限於自身與大明現在的環境，逃脫不出來的，所以啊…當我做的事能給他好處或者能讓他認同的話，一切好說，但是隻要我做的事會影響他的利益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的站到我的對立麵。”
    “總而言之，徐希此人，膽小怕事，小小年紀卻迂腐的可以，可能因為他並非是定國公府的嫡長子吧，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以前是想讓他爹看到，後來是想讓我和朱由校看到，現在倒好…隻想讓朱由校看到了。”
    “此次出京，你放下所有陪著我，胡厲原本就在，朱缶是被他爹綁住了來不了，但是在前日有信過來，隻有徐希一人，沒有任何消息。可能他還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中已經計算好了得失。”
    張之極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說，按理來講，朱威是他們幾個人的先生，可是在年紀上，張之極徐朱威差不多，年紀最小的胡厲，今年也有二十八了，若非年紀相仿，幾人也不會玩到一起。
    “先生，你會…造反嗎？”
    朱威眯著眼睛笑了一下“這隻是最壞的結果，改朝換代之事，我沒有興趣，那個位置太高了，也太冷了，比如朱由校，在沒有做到那個位置的時候，一心向善，雖說胡鬧了一些，但是心不壞，對人也誠，對百姓也有惻忍之心，可是做到那個位置不過三年，就全都變了樣子，他開始聽不進去別人的意見，他開始看誰都是亂臣賊子，他開始用所謂的帝王心術拉攏一批打壓一批，他開始不再關心民間疾苦隻看手中權力多少，我不想變成這樣的人。”
    “有些事兒…我沒辦法與你們說，就算說了你們也沒辦法理解，皇帝這個位置…沒有才是最好的。”
    張之極確實不懂，朱威也不再多說什麽，現在他們不會懂的。
    要說哪個男人能夠拒絕“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八個字？
    朱威心中沒有半分想法那是不可能。
    可是朱威是什麽人？
    他是長在春風裏，站在國旗下，受過全麵教育的一個人。
    封建主義是社會發展的毒瘤，這道理朱威初中都懂得了，朱威讀過史書，哪個王朝能夠萬世不滅？
    沒有的。
    哪個皇帝能夠長生不老？
    沒有的。
    坐上龍椅，萬萬人之上，他人生死隻在一念之間。
    揮手百萬雄師兵鋒所指滅種亡國。
    後宮佳麗三千。
    這些東西，每個男人都想要，若朱威是二十歲，不會管那麽多，怎麽著也要上去享受享受。
    可是兩世為人，朱威對這種明知道最終會破滅的享受，興趣不大。
    兩世為人，見過太多的蠅營狗苟，真的做到那個位置，那就必將成為這些蠅營狗苟漩渦的中心。
    朱威再怎麽說也是普通人，曆史上強如秦皇漢武之類的人物，也會在享受太久之後犯錯，他們是偉大的人，最終卻也成為沒有任何感情的人。
    朱威不想做那樣的人，可是欲望會不斷吞噬人的情感，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不去想那個事兒，不去做那樣的事兒。
    再說了，朱威現在並沒有孩子，也不確定自己這個穿越者到底能不能孩子，若是沒有孩子，得到那個位置之後又該如何？重活一世難道就是為了給華夏留下一個爛攤子？
    還有一點，那就是改朝換代說的簡單，可是真正改朝換代並非兩三年就能成功的，短則五六年，長則十數年，朱威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大明也沒有那麽多的時間。
    “先生…”
    張之極沉默片刻又開口了“我想再問一句，您打朝鮮，隻是為了解決北方後患嗎？”
    朱威輕輕搖頭“有這方麵原因，不過占比很小，因為還有無數手段能夠達到同樣的效果，不論從哪方麵看，直接開戰是最下等的計策，可是我就是想幹…這也是我這輩子，最後一次衝動了！”
    “哎…這片土地上，埋葬了太多人了…”
    朱威打朝鮮確實是頭腦發熱，因為太像了，後世的華夏，在朝鮮這片土地上，也犧牲了許多人，至今還有很多英雄的屍骨沒有找到。
    不論是大明兵將的屍骨，還是後世英雄的屍骨，作為華夏人，沒道理讓他們在這窮山惡水的地方受苦。
    “我隻是想，接他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