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川驛。
    北京城西六十五裏。
    因懷川鎮而得名。
    這也是京城往西的第一個驛站。
    其中驛丞是個六十歲的老人家，名叫顧玖，在這懷川驛幹了四十六年了，算起來也就是十三四歲就開始做活了，沒辦法，老爹死的早，隻能早早接班了。
    這是京城西行的第一個驛站，也是西邊入京的最後一個驛站，從來都是熱熱鬧鬧的。
    別小看這個在官階上不入流的小小驛丞，南來北往的消息他可能靈通的很，來來往往的不論是官還是吏，一般情況下都不會與之交惡，因為說不定還有地方要求著人家的地方。
    所以顧玖這驛丞做的，那是相當的舒坦。
    年紀大的人，總會有一些別人看不懂的習慣，顧玖也有，那就是每日天不亮的時候，獨自出驛站，坐在驛站對麵的老槐樹下，看著京城方向，等著太陽出來，哪怕是陰雨天，也會在那樹下坐上一刻鍾的時間。
    至於是什麽時候開始有這個習慣的，那就應該是顧玖的兒子出生之後吧。
    顧玖還記得那天，天降大雨，有一人身著鬥笠冒雨前來，先是恭喜他喜得貴子，之後就拿出他爹的信物，另外還有一封看樣子已經有許多年的信。
    上麵就是兩句話。
    第一句話是吾顧家於永樂三年編入暗衛，子子孫孫忠奉之，祖宗之令即是子孫之命。
    第二句話是有子之時，既入暗衛，以祖宗子孫為誓，不得背叛。
    顧玖看完之後，心中震動，他從來不知道他能有這樣的身份。
    那人看顧玖發呆，提醒道“反過來，還有。”
    顧玖連忙將信翻過來一看，上麵是整整齊齊的印著血指印的簽名。
    顧騾子，顧二狗，顧源，顧離，顧魏，顧峰，顧誌，顧申，顧良，顧誌。
    最後一個沒有血指印的名字，赫然就是顧玖。
    那人遞過來一把小匕首“按下血指印，即是暗衛之人。而後在其上，寫下子孫之名。”
    顧玖咽了咽口水，他不知道暗衛是什麽組織，但是他知道，加入暗衛可能就永無寧日了“我若不加入…會怎樣？”
    那人沉默一瞬，而後冷聲道“你可以不加入，但是你會死，不過你顧家於暗衛有功，你家人暗衛會照拂，等你子成年再有子之時，我們會再來！”
    顧玖沉默了，剛剛有子，還沒過上那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就要鑽進這火堆之中。
    “那…我加入之後，會讓我做什麽？”
    那人好似對這一切流程都很熟悉，可能是每一個人的反應都是差不多的吧。
    “平常做什麽，日後就做什麽，除非有命令過來，否則你還是你。”
    “命令是您送過來嗎？”
    那人搖頭“這一塊不歸我管，由另外的人負責，至於是誰，我也不清楚，暗衛都是單線聯係，除了總部和你的上線之外，沒有人會知道你要做什麽。”
    “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那人輕笑一聲“看運氣，有些人家三四代都沒有一個任務，而有些人家，一代人死絕了也沒有完成任務。”
    大雨漸漸停歇，那人有些不耐煩了“同意，還是拒絕？”
    顧玖眼中狠色一閃，那人好似看到了一般，鄭重開口“我若是你，就不會想著殺人，我死了，還會有其他人過來，這是你們家族的命，你們祖宗定的，若是真的不滿，那就下去問問你的祖宗，為何要如此！”
    聽著屋內嬰兒啼哭聲，顧玖歎了一口氣“你不怕我同意之後，再報官嗎？”
    那人嗤笑一聲“你怎麽知道官不是我們的人呢？”
    顧玖頓時一身冷汗“你們…要…要做什麽？”
    “不是你們，是我們！你爹是暗衛，你爺爺是暗衛，你祖宗也是，至於要做什麽，不是你我這種小人物需要考慮的事情。現在就是一句話，答應還是拒絕？”
    “我…我答應！”
    顧玖站在老槐樹下苦笑一聲，就如當年那苦笑一般無二。
    三十五年了，每天早上顧玖都會在這槐樹下待上一會兒，可是…從來沒有所謂的任務，那專門放秘信的樹洞，這些年被顧玖摸的都有些反光了。
    “也不知道…我死之前，能不能做一次真正的暗衛！”
    顧玖這般想著，眼睛都不用看，右手自然而然的摸向樹洞。
    就在他以為一樣會無功而返的時候，中指手指肚，突然感覺到一股針紮的滋味。
    顧玖咽了一口口水，整個腦袋湊到樹洞之前，裏麵赫然放著一卷油紙，油紙用細絲紮緊，他剛剛感覺到針紮，就是因為摸到了翹起來的細絲。
    顧玖不動聲色的將油紙取出，哪怕心中再急，也沒有立即打開，而是等到時間夠了，才緩緩起身，朝著驛站而去。
    這般做法，最是能夠掩人耳目了，不會因為如此讓人察覺分毫不對。
    回到屋中，顧玖閉緊房門，小心翼翼打開油紙。
    “傳旨之人今夜到你處，不論如何，不惜代價，阻其一日！”
    顧玖剛剛心中的激動火熱頓時如墮冰窖，聖旨…傳旨之人，阻其一日！
    這幾個詞放在一起，讓他脖子感覺涼颼颼的。
    做嗎？
    做了可能會死，並且可能全家都會死！
    不做嗎？
    不做了，也可能會死！
    兩難局麵。
    這種明顯就是朝廷上層打架的事情，非要將他們這種小人物卷進來，棋子嗎？
    顧玖苦笑搖頭，哪裏是棋子，分明是炮灰。
    “爺爺，吃飯了！”
    就在這時，一道稚嫩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這是顧玖的孫子，今年剛剛四歲，明年就可以進學堂了。
    顧玖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相對於被查出他阻礙聖旨傳達的事情，不聽從命令，死的會更快。
    做了，可能沒事，但是不做，肯定會死。
    顧玖對此沒有任何懷疑，三十五年啊…三十五年這個所謂的暗衛都記著他，都能給他派任務，那殺了他，或者殺了他一家人，也就很簡單了。
    出門之後，顧玖換了一副笑臉，抱起孫子親了一口“今日吃完飯，我們學三字經好不好啊？”
    “好！”
    相同的事，以京城為中心，不斷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