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邊城。
    數月之前，朱威帶著馬文晟從這裏入寧夏，朱威本想著有了馬文晟的政務處理經驗，能讓寧夏再上一層樓。
    可是事與願違，有些思想上的衝突比血肉上的衝突更加嚴重，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解決掉的。
    前些時日還在說讓宋應星卸下擔子專心重改《天工開物》，現如今也是不成了，隻能再讓宋應星累一些了。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朱威自認為自己是主角，卻總是把握不住事件的發展方向，和所有人的人生一樣，每個人都是自己的主角，可是每個人都有自己把握不了的事情。
    若是剛剛穿越過來的朱威可能會陷入自我懷疑，可是如今的朱威不會了，人總是要往前看的，人生短短幾十年，最有意思的不就是那未知的前路嗎？
    “寧夏後衛指揮使李維見過大人。”
    說話聲將朱威從思緒中拉了出來，朱威扭頭看了一眼那李維，沒有說話。
    李維也是光棍，也清楚朱威為何這般反應，馬上改口：“寧夏後衛指揮使李阿九見過大人。”
    朱威搖頭苦笑：“行了行了，改名字就改名字吧，我也理解，當官了，身份不一樣了，名字自然要好聽一些了。不過你要記住，當初我給你和袁球子說的話，記在心裏，刻在腦子裏，這是底線，其餘的…都無妨。”
    “是，小的謹遵大人教誨。”
    朱威聽著這文鄒鄒的話，有些不習慣，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又忍住了，人總是會變的，這無可厚非。
    袁球子，也就是袁浩，在朱威身後咧著大嘴笑個不停，李維如今所體驗的，都是袁浩前兩日經曆過的。
    “如今城外什麽情況？”
    李維低聲朝著袁浩問道。
    袁浩小聲回答：“月前都有流民過來了，給了一些糧食衣物，沒讓他們入城，後來過來的越來越多，再給糧食衣物，咱們城裏可就不夠用了，所以隻是在城外弄了個粥棚，每日施粥一頓，吊著命就行，不過在大人到的三日前，流民有暴動，想要衝城，被開火打退，死傷百人，簡單探查了一下，城外已經有流民八萬了，還有源源不斷的人趕來，榆林距離定邊不過五十幾裏，快馬一日就到，可是這一路啊，死的人都上萬了，甚至有人相食的事情出現…陝西內部的情況更糟糕，不過現在還沒有最新的消息傳來。”
    李維聽了之後，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們這批人，都是窮苦人家出身，誰家沒餓死過人？誰家沒凍死過人？
    最窮的人家，沒有過冬衣物，也沒有太多糧食，過冬的時候全靠命硬。
    和如今城外那些說不定下個時辰就咽氣的流民何其相像。
    隻不過他們這些人，都是經曆過屍山血海的，心中難受是一回事，但是再怎麽難受也不會聖母心爆棚，去做出什麽傻逼事來。
    朱威看著城外也是久久不能平靜，他的眼神很好，畢竟是能夠百步穿楊的人，哪怕現在用鐵胎弓的機會不多了，眼力也是沒落下的。
    他親眼看到有個小孩的雙腳已經發黑壞死了，這種情況哪怕在現代也隻能是截肢保命，而在如今這樣的醫療環境下，隻有死路一條，哪怕朱威現在將她救回城中，也保不了命了。
    城外大部分人都是青壯年和半大小夥子，年老的人和那些婦孺，身體素質差，根本支持不了他們開到定邊，那榆林到定邊管道上的萬具屍體，也大部分都是老弱婦孺。
    “城中還有多少糧？”
    朱威突然問道，還好袁浩並不是吃幹飯的，所有的軍備糧草數量，他都記在心裏：“還有雜糧八千石，細糧兩千石，紅薯十五萬斤，各類肉八萬斤。”
    朱威心中盤算，兩萬人的小城，有這些糧食儲備已經是別的地方想都不敢想的了，可是這些糧食看似多，卻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城內兩萬人加上朱威帶的三萬多人，一共五萬多人，按照每人每天兩斤糧食的消耗，每日消耗糧食都要在十萬斤以上了，這些糧食肉類，滿打滿算也隻能夠這五萬人不到一月所需而已。
    現在又拿出糧食給外邊流民施粥，可能半個月都堅持不到了。
    “李維，從銀川撥付糧草兩萬石，十日之內送到定邊。”
    “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朱威歎了一口氣：“三年的積累，多麽可笑啊，一場大災就全都沒了。”
    朱威一直在存糧，原本覺得存的不少了，至少能夠寧夏所有人三年口糧，可是現在又要給孛兒斤撥付，又要出兵陝西了，多了幾百萬張嘴，這糧食最多也就隻能支撐個一年左右了。
    開春以後是什麽情況，現在沒人說的明白，再來這麽一場，可就難辦了。
    甩了甩腦袋，將那些亂糟糟的情緒甩出去，深吸一口氣後問道：“咱們的人都安排了嗎？”
    袁浩拱手：“前日已經全部到位，一共四百人，全都隱藏在流民之中，榆林那邊也派了五百人，算算時間，想必現在已經到了。”
    朱威點頭：“那就好，雪小了點了…準備動手，先散播一些謠言，讓流民恐慌的情緒上來，城外的工坊武器裝備準備好，讓咱們的人將流民引過去，給他們留下兩天的口糧，最後再引導他們回陝西殺官搶糧，這些計劃你是否都傳達到位了。”
    “已經全部傳達，大人放心，咱們這次派出去的人，都機靈的很，流民之中河南江西浙江等地的人最多，派出去的人大部分也是這些地方的，能夠最快得到流民的信任，屬下保證，不會出什麽亂子！”
    朱威瞥了一眼袁浩：“保證？那若是出亂子了呢？”
    “小的提頭來見！”
    “老子要你的頭幹什麽？老子隻要結果！記住了…這次行動不用在乎流民死傷，也不用在乎陝西百姓的死傷，甚至過程如何，你們都可以自己把握，我隻有一個要求，那就是讓所有人都知道，老子出兵陝西，是去平叛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