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左光鬥的話，徐光啟苦笑一聲：“左老弟，我是什麽樣的為人你是清楚的，難道你也認為我今日此舉是幫助朱威逼迫陛下嗎？”
    “難道不是？”左光鬥也不客氣，他本就是直性子，有什麽就說什麽，因為一直主持工部事宜，治水修路造武器，這些事情可不能有一點差錯，在這些事情中，有問題就要直接麵對解決，從而養成了這種習慣，在袞袞諸公之中，也算是個特例了。
    徐光啟自然也是知道左光鬥的性子的，所以並未動怒，而是輕聲解釋：“現如今大明基本盤兩京一十三省，已半數有天災，正是動蕩之時，安南等地被那西洋人蠱惑，現在也不老實，各地駐軍這些年所欠的糧餉，現在也隻是補了三成而已，這還是有日本每年給朝廷三百萬兩白銀才能補的起，如今外敵雖沒多少，但是內災不斷，你覺得朝廷現在有辦法有實力滅了朱威嗎？”
    左光鬥不說話了，鄭三俊在旁邊也是一聲不吭。
    別說現在是多事之秋了，就算沒有這麽多事情，以朝廷現在的實力也是滅不了朱威的。
    寧夏蒙明韃靼三地連成一片，朱威在寧夏就基本立於不敗之地了，別的不說了，光說縱深就太深了，通過草原又能聯係遼東朝鮮，從朝鮮可入海去日本，活活一個打不死的小強。
    這麽大的地方，有人有糧還有礦產，哪怕斷絕寧夏與日本的聯係，也能夠通過西域商道賺錢。
    可以說，現在的朱威不是朝廷想拿捏就拿捏的了的了。
    徐光啟歎了一口氣：“給個台階，對誰都好。陝西亂局已定，處理不好寧夏必然受衝擊，若朱威為了避免寧夏受衝擊而出兵陝西，那算什麽？反叛？還是平叛？到了那時候，哪怕陛下還是捏著鼻子認了，心中會如何想？不如今日讓陛下開口先行一步，讓朱威所做之事變成陛下旨意，內外都好說了。”
    “我大明啊…因君臣不合錯過多少啊？天下之事何至於此啊？”
    左光鬥忍不住長歎一聲。
    鄭三俊連忙拉了左光鬥一把：“隔牆有耳！說話小心點。”
    左光鬥翹起胡子冷哼一聲，不過也算聽勸，不再說話了。
    “行了，走吧，今日我也出府了，那就好好逛逛，兩位大人，可否賞臉喝一杯啊？”
    徐光啟隻是一瞬間就好似沒事人一樣了，也不知道剛剛在朝堂之上說出那些大逆不道之言的到底是不是他。
    鄭三俊有些躊躇，他與朱威牽連不深，也不想與朱威的老丈人牽扯太多。
    可是左光鬥不管這些，直接點頭道：“行，喝一杯，不過說好了，你請客，老夫沒錢。”
    “好說好說，走著！”
    ……
    萬家客來酒樓。
    這酒樓名氣不顯，檔次也不高，可是這酒樓卻是一些老饕的秘密基地。
    原因就在於這裏有窖藏三十年的女兒紅。
    “移家隻欲東關住，夜夜湖中看月生。”
    鄭三俊這不好酒之人，嚐了一口之後也忍不住吟起詩來。
    這詩並不熱門，但卻是陸遊寫的，描述的就是女兒紅。
    徐光啟是鬆江人，最是好黃酒，也最愛女兒紅，鄭三俊話音剛落，他就接上：“女兒紅，一夜東風萬樹空，何處去，桃花銷盡小樓中。”
    左光鬥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喝酒就喝酒，吟詩就吟詩，可是你們吟的是什麽詩？都是幾十歲的人了，還是內閣大臣，吟這些情長情短之詩，成何體統？”
    “左老頭…你沒女兒吧？”
    徐光啟冷不丁的來了這麽一句。
    左光鬥輕哼一聲：“我知道你有，就別在我跟前炫耀了。”
    徐光啟擺了擺手：“所以你不懂啊。其實是我羨慕你，你沒有女兒，挺好的。”
    徐光啟用手比了二十幾公分割的距離說道：“這麽小一個人兒啊，粉粉糯糯的，一點一點長大，說話輕輕柔柔的，哪個女兒都是爹娘的心頭寶，護在胸口怕捂了，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是個寶啊，可是長大的女兒總要嫁人的，這無疑是給爹娘心頭來一刀啊。”
    “可是你的女婿是如今大明最風光的人了，你還不知足？”
    徐光啟嗤笑一聲：“哪個爹娘最想要的不是兒女平安快樂，我徐家不差錢，也不差一雙筷子，也不用攀高枝，要不是陛下賜婚，老夫是死都不願意將女兒嫁給朱威的，現在倒好了，嫁出去的女兒就是潑出去的水，胳膊肘往外拐，逼的他老爹冒著殺頭的風險在朝堂上頂撞陛下。”
    鄭三俊與左光鬥聽明白了，原來今日之事是徐家小女夢瑤弄出來的。
    鄭三俊有些明白了：“也就是說，朱威與你女兒一直有聯係？”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
    “那…重重守衛之下，他們如何聯係？”
    “不知…我也問了小女，她說朱威想要聯係誰就能夠聯係到誰，守的在嚴實也是無用的，暗衛與錦衣衛的手段，太多了。”
    鄭三俊心中一震：“也就是說，我們日常做什麽，他都會知道？”
    “差不多…”
    鄭三俊嘀咕了一句：“朱威不除…心中不安啊！”
    左光鬥瞥了鄭三俊一眼：“有些事兒想想就好了，別做出頭鳥。”
    三人說了許多也試探了許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看似親密無間，暗處卻是心思各異。
    ……
    鎮國公府，不對，現在應該是鎮國郡王府了。
    整個府邸都在京營的控製之中，守衛明處暗處不下三十處，基本每個路口都有人守衛。
    看似密不透風，可是天下哪裏有完全不透風的地方？
    暗衛在驛站能安排人，京營就沒有了嗎？
    後花園中，徐夢瑤與秦冉兒坐在涼亭中看那柳樹新抽出的嫩芽，枯燥卻也有生機。
    還好兩人平常都是安靜的性子，在府裏被關了大半年，也不覺得無趣。
    有一隊巡邏士兵從那樹下走過，排在最後的那士兵趁人不注意，給那柳樹根旁扔了什麽東西。
    徐夢瑤見狀不動聲色走來撿起，回到涼亭打開一看，上寫：“事成，奉旨討逆！不日安排往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