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爺！”
    朱威離去之時有人出聲，不過朱威並未停住，該說的他都說完了，說多無益。
    “公爺！”沈老三往朱威麵前一跪：“公爺，我們不怕死，可是不想這麽死，被砍頭什麽的，太丟人了，請公爺開恩，準我們這群罪人去前線，我們不求戴罪立功，隻求能死在戰場！”
    沈老三說完之後，其餘人也都齊齊跪下。
    朱威看著這群人，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剛要開口，門外又來了幾人：“請先生垂青，答應他們！”
    來的人正是秦成朱否和張之極。
    說話的人自然是朱否了。
    朱威沒有回朱否的話，而是朝著張之極問道：“之極，你以為如何？”
    張之極低頭不說話，沒有附和也沒有說不妥，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了，與朱否一樣，這些人中與張之極有情誼不少，但是他並沒有如朱否一般對著朱威求情。
    朱否瞪大眼睛，對著張之極使眼色，可是張之極還是不為所動。
    朱威有對著秦成道：“你呢，認為應當如何？”
    秦成倒是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直接拱手高聲道：“以法治之！”
    朱威點頭：“對，以法治之，你們這些人犯了法，就要伏法，沒有什麽第二條路可以走，我不懷疑你們會在戰場上拚命，也不懷疑你們會死在戰場上，但是《大明律》中，對於貪腐之罪的處罰，可沒有這般說法，今日我以《大明律》處罰諸位，那就應該堅持到底，萬萬沒有放著現有的律法不用，而用其他方式代替的說法，所以......貪墨四十貫以上者，絞刑，五品之下送刑部定罪，五品之上送大理寺定罪，擢日行刑！”
    說罷朱威就朝外走去，走到門口之時有停了下來：“你們伸手之時應當是沒有預料今日之下場的吧，其實我也沒有預料到，隻不過，我沒有預料到的是....你們這些從苦日子過來的人，也是見慣了生死，得了權勢不愁吃喝之後，竟還是管不住那貪念，你們明明知道，不去貪那錢財，也能過的很好，家人子女更是可保衣食無憂，要地位有地位，還受到世人尊崇，無數人以你們為榜樣，可是最終還是抵不過一個貪字，據我所知，你們貪墨的那些錢財，並非揮霍或者用於自擬享受，隻是存著罷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銅臭物件，毀了幾十個好兵！哼.....你們，死不足惜！”
    之後朱威就不再停留，朱威走後，一群兵丁上前，領頭的開口：“公爺說了，飯菜做好了就不要浪費，請諸位吃完它，吃完之後，我們送諸位去大獄。”
    陳老六苦笑一聲，從地上爬起，端起酒杯對著朱否到：“小公爺，陳某多謝小公爺了，這杯酒...就當做是訣別酒了。”
    說罷一飲而盡，而後又倒了一杯，這次是對著張之極與秦成說：“張小公爺，也多謝你了，秦將軍...我們不成器，給你丟臉了，下輩子再做兄弟！”
    張之極三人各端起一杯酒，都沒再說什麽。
    .......
    乾清宮。
    與想象中那種皇家宴席不同，這裏隻有一張桌子，八九個菜肴，看著也不精致，與一般百姓家過年的吃食差不太多，這些都是朱芷親自做的，朱慈烺在沒有父親教導的情況下，沒有長歪，沒有那些古怪陰暗的性子，與朱芷的教導密不可分。
    朱芷是小家小戶出來的，在朱威當上千戶之後才有書讀，要說大道理她一個輔導人家是不懂的，但是小百姓特有的善良節儉，在朱芷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朱芷在小碟中給朱慈烺挑著魚刺，朱慈烺是不愛吃魚的，覺得刺多麻煩，不過朱芷在過年這兩天，都是必須讓朱慈烺吃魚的，說是吃了魚才能年年有餘，大明有餘，百姓有餘。
    朱慈烺在這時候是沒有什麽話語權的，他娘讓他吃什麽他就要吃什麽。
    往嘴裏塞了一塊被挑幹淨刺的魚肉，隨便嚼了兩下就咽下去了：“娘，你說舅舅這樣做，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朱芷撥魚刺的手一頓，麵無表情道：“若是你，你會怎麽做？”
    朱慈烺想了想：“若是我的話，有兩種解決方案，第一種…就是網開一麵，這樣他們就會更加死心塌地的忠心於我，也能收攏人心，第二種，就是答應他們上戰場拚命的請求，這樣處置也有人情味。”
    “啪…”
    朱芷將筷子狠狠往桌子上一拍，看著朱慈烺的眼神異常冰冷：“你是這樣想的？”
    朱慈烺咽了咽口水，不知道為何他娘突然這般模樣，不過他對朱芷是有什麽說什麽，當下點頭：“孩兒這麽想有什麽問題嗎？”
    朱芷輕哼：“有什麽問題？你告訴為娘《大明律》是做什麽用的？”
    “最基本的自然是為了規範天下人的行為，讓人向善，不能為惡。”
    朱芷點頭：“很好，所以，你要知法犯法？”
    朱慈烺一愣，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我沒有這意思。”
    “那你剛剛說可以對他們網開一麵，或者可以不按照律法來處置他們，這難道不是知法犯法？”
    朱慈烺一時間有些語塞，支支吾吾不知道怎麽回答。
    朱芷再一拍桌子：“跪下！”
    朱芷一聲厲喝，多年的太後氣勢爆發，朱慈烺不敢多說什麽，立馬跪下，後麵伺候著的王承恩包括宮女太監，也是嘩嘩的跪了一地。
    “從善如登,從惡如崩,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身為天子，應為天下之表率，太祖製定的法律你都不遵守，你讓天下人如何遵守？今日是有功之人犯了錯，你放過他，可能會讓他們對你忠心，但更多的人會認為律法無用，到時候天下誰人有功都能隨意犯法，你是處理還是不處理？你處理了是為不公，你不處理了，是為不法！大明穩定這才幾年？一派欣欣向榮之景象，你難道想讓他灰飛煙滅？”
    “孩兒知錯，請娘責罰！”朱慈烺也是知道輕重的，畢竟年紀小，沒想那麽多，看待事物還是太表麵了，經過朱芷這般一說，才明白後果的可怕。
    朱芷抹了一把眼淚，多年壓抑的情緒好似要在今日全都撒出來一般：“娘不求你做一個聖明之君，那樣太累了，可是你最起碼的好壞要能分辨，你父皇是被逼無奈，用皇位與那些人同歸於盡，如今朝堂肅清，無數有才之士都讚大明中興，願為大明犧牲，願為大明奉獻，無數百姓更是將如今之大明誇成萬古第一王朝，你舅舅在鎮國公府唱的那首童謠，你還記得嗎？”
    “為君難，為臣亦難，難亦難；創業難，守成亦難，難亦難；保家難，保身亦難，難亦難！”
    “如今才是開始，娘不求你如太祖成祖那般英明神武，不求你如宣宗光宗那般仁德，隻求你能夠做好守成之君，不要做神宗世宗。”
    “娘…娘，孩兒知道了，孩兒知錯了…”朱芷說的話狠，表情也是痛苦，將朱慈烺嚇得急忙上前護住朱芷。
    “報…娘娘，娘娘…鎮國公的兩位夫人胎動落紅，要生產了…”
    就在此時有宮人前來匯報，朱芷止住眼淚連忙道：“快快…備車，去醫學院！”
    “孩兒也去。”
    朱芷是沒空管朱慈烺了，匆匆離去。
    到了醫學院的時候，朱威已經早一步到來，外人眼中殺伐果斷，寵辱不驚的鎮國公，如今手都在抖。
    “沒事的，沒事的，這裏穩婆數十，還有聞名天下的婦科大夫在，嫂嫂們肯定會沒事的。”
    朱芷握住朱威的手寬慰道，朱慈烺也是上前：“舅舅放寬心，舅媽都是有福之人，吉人自有天佑。”
    朱威此時哪裏還管什麽君臣之禮，兩世為人，第一次做人父，那種心情，實在熬人的很。
    “啪啪啪…”
    突然滿天煙花，整座京城好似沸騰一般，無數爆竹聲響起，這是新年到了。
    幾乎同一時間，兩聲嬰兒啼哭劃過天穹。
    幾人連忙朝著房內奔去，不過在門口被攔了下來：“太後陛下還有公爺，你們千金之體可不能進去，產房汙穢，還請在門外等候。”
    “滾！”
    朱威嘔吼一聲，震得煙花聲都弱了一些，好在朱芷上前拉住：“兄長…”
    朱威一下子清醒過來，對著穩婆拱手：“多謝嬤嬤，我失禮了，我娘子和孩子怎麽樣？”
    穩婆有脾氣也不敢在眼前之人身上撒啊，滿臉堆笑道：“恭喜公爺賀喜公爺，大娘子喜得千金，二娘子喜得貴子，龍鳳呈祥，天降美事啊。大娘子二娘子身子都沒有大礙，修養幾日就能恢複。”
    朱威大笑：“好，好…賞，都有賞，今日在此處之人，每人賞金十兩，嬤嬤與大夫，每人賞金五十兩！”
    “多謝公爺！”
    沒人會和錢過不去，眾人紛紛拜謝。
    朱芷也開口了：“諸位辛苦了，傳本宮懿旨，賜醫學院婦產科天下第一牌匾，婦產科每人賞金二十兩。”
    “謝太後娘娘隆恩。”
    “朕也要賞，每人五十兩…嗯…銀子。”
    朱慈烺還是摳搜，不過這也夠了，眾人又是謝恩。
    “另外…王承恩！”
    “奴婢在！”
    “傳旨！新年之日，大明股肱之臣鎮國公朱威，天降麟兒鳳女，是為大明之祥瑞，封鎮國公大娘子秦冉兒為懷川郡主，封二娘子徐夢瑤為鬆江郡主，各領食邑兩千戶，封麒麟兒應天郡王，封鳳女順天郡主，入皇室綜冊，食邑三千戶。”
    朱慈烺一說完所有人都驚了，倒不是封賞太多，而是入皇室宗冊的恩典太重了，這聖旨要是下了，就代表朱威的一雙兒女都是皇家之人了，說句不好聽的，以如今朱威這般權勢，再加上大明已經沒有別的皇室之人了，朱威想要讓自己兒子上位，最後的一點法理依據也有了，到時候朱威心思一變，這大明天下就要換人了。
    想到此處，朱威立馬拒絕：“陛下不可！茲事體大，不是隨口一說或者過家家，請陛下收回成命！”
    朱芷也是被嚇了一跳，緩過神來也是開口道：“烺兒，不可胡鬧！”
    朱慈烺在此時卻是沒了原先的玩世不恭，而是鄭重道：“娘，舅舅，這事兒朕已經定了，君無戲言，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朱威剛要開口就被朱慈烺打斷：“舅舅，這些年多謝你了，烺兒知道父皇走後都是你在幫我撐起大明，若是你有反心，以你在軍中的威望，在百姓心中的口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坐上那皇位的，而舅舅你沒有，你不會那樣做的，朕心中都知道的，這段時間舅舅以法之名處置了不少與舅舅一起打天下的功臣，一方麵是因為他們犯法了，另一方麵也是擔心給朕留下什麽爛攤子吧？”
    “朕都知道的，舅舅如此不近人情，必定會讓那些老人心寒，舅舅在一步一步的去除自己在軍中，在朝廷，在百姓心中地位，就是擔心朕長大之後心有芥蒂，是這樣的吧？”
    朱威張了張嘴，不知道如何說了，在他心中朱慈烺還是孩子，哪裏會想到這一層，還有…朱慈烺這孩子，從什麽時候開始自稱朕了？想到最後隻有一種可能。
    於是轉頭怒瞪了一眼王承恩，王承恩被嚇了一跳，臉上泛起一絲苦澀，他是真的沒有說什麽啊，這事兒他都不知道的。
    朱慈烺笑道：“舅舅，不關王大伴的事兒，你們都是將朕當作小孩子，可是朕都知道的，舅舅你為了避嫌，官職不加，俸祿不長，要緊的職位也是以才能為主，從不任人唯親，這一切的一切，朕都看在眼裏。”
    “舅舅…還記得你和父皇說的嗎？說…大明如果繼續發展下去，越來越強大，以後可以沒有皇帝的，因為將帝國榮辱綁在一人身上，實屬不智，朕深以為然，可能是因為朕沒有學過什麽帝王心術，沒有真正學過什麽皇權至上的道理，但是朕不覺得不好，因為你與娘親，讓朕活的很痛快！朕不知道大權在握會不會開心，但是現在的朕，很開心。”
    “所以舅舅，不管從哪個方麵來說，你不會真的架空朕，朕也不會對舅舅有什麽不信任，封賞弟弟妹妹，本就是應該的，您說呢？”
    朱威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朱慈烺順勢說道：“無妨…聖旨一發，群臣都是有話說的，若是反對聲音太大，可以隨時撤銷，今日是大喜的日子，不要讓這些雜事惹了性質。”
    “啪啪啪啪啪啪…”
    煙花不斷，五彩光芒映照著眾人的臉，朱威看到朱慈烺眼中臉上，隻有開心之色，看朱芷的臉上，也隻有對兒子的肯定之情，當下也是歎了一口氣：“就…按陛下所說吧。”
    嬰兒啼哭，煙花漫天，共和六年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