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炬燭帝誌,洞滅魍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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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行親自喂完寶魚熬的熱粥,再攙扶著夫人回到臥房,於屋內點著一支安神檀
鶴嘴噴吐嫋嫋煙氣,凝而不散,氤氳成一團浮動的白雲,經由口鼻輕輕吸入,雜亂念頭漸漸穩
“老爺……”
婦人眼含淚水,陳行滿臉疼惜,寬厚的手掌蓋在小腹上,緩緩渡著氣血,好似暖洋洋的熱流充盈四肢百
此舉極為耗費自身元氣,但他仍然這般做
“昭兒命中有此一劫,夫人想開些我本以為,將他送到天水府,跟著那位銀錘太保做事當差,當能謀一份好前
卻沒料到,他竟偷偷瞞著我,跑到黑河縣……夫人,你應該跟我商量,通文館三大真功雖好,可折衝府又不是沒上乘的傳”
婦人嘴唇囁嚅,偏過頭,眼中浮現濃重的悔色:
“我也是聽曄兒他講,三練皮關熬煉髒腑,築廟養神,必須厲害的真功根本圖,才修煉得出圓滿無瑕的‘形’與‘體我害了昭兒……”
她伏在陳行的懷中,哀慟不已,放聲大
“都過去昭兒喚我一聲‘爹爹’,我已然將他視若己出,看成親生骨他的事情,我豈會不上心,折衝府的《大須彌撼天錘》、《巨靈破法拳勢》,都是頂尖真
我早就打點過了,隻等昭兒邁入三練皮關……罷了,夫人,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莫要折騰自己的身”
陳行溫聲細語,輕拍著婦人後背,讓其沉沉睡
他側身坐在床榻邊上,撚好被角,又擦拭淚痕,靜靜注視那張還是留下幾分歲月痕跡的嫻靜麵
過去片刻,方才起身,推開屋門,對著候著的老嬤嬤道:
“讓來福從庫房取用幾支紅參,切碎摻在夫人平時飲用的湯水、粥飯當中,補一補氣,免得傷心過度,累及髒腑,落下病”
老嬤嬤雙手交疊,躬身道:
“曉得”
陳行又道:
“我前往止心觀,拜會下道官老爺,請他主持一場水陸法會,給昭少爺祈福陰
夫人醒了,你就伺候她進對了,曄少爺最近可曾出門?”
臨了,他似是想起什麽,忽地問了一
“沒,曄少爺一直待在後院的養心齋,每日三餐都是由仆役送”
老嬤嬤如實答
她每每麵對這位待小姐極好的老爺,都有一股子發自內心的顫栗之
“讓夫人多勸勸,大丈夫不要被困在床榻輪椅,整日自怨自艾不像樣我跟止心觀的璿璣道長提過了,希望勻出一個道院生員的名額,給予曄
既然習武不成,修道也不失為一條好路”
陳行語重心長,真似嚴父一般,讓人挑不出半點錯
“我代小姐謝過老爺!”
老嬤嬤把腰彎得更低,衷心說
“自家人,這麽生分作”
陳行擺擺手,大步離開後
沒過多久,這位而今是義海郡武行頭把交椅的陳師傅,就來到一座宛若殿宇的宏偉道
高大的紅牆聳立,金色的琉璃瓦鋪陳如魚鱗,經過日頭一照,泛起粼粼波光,晃得人兩眼發
門口站著七八個氣質精悍,衣衫鮮亮的健仆,太陽穴微微鼓起,儼然是有拳腳功夫在身,完全不遜色筋關大成的練家
台階下,兩座栩栩如生的石雕麒麟,更顯出威儀氣
“煩請通稟一聲,陳行求見璿璣道”
都道宰相門前七品官,止心觀作為義海郡兩大衙門之一,哪怕是十三行長房的大老爺來了,也要好聲好氣說
“好嘞,陳師傅!容小的通傳!”
健仆認得陳行,畢竟是名頭響當當的武行之首,他轉身跨過偏門,跟前庭的道童匯
大概半刻鍾不到的功夫,一個唇紅齒白,年紀不超過十二歲,身穿灰色道袍的童子,領著陳行進到止心
跨過門檻,入目是一座極高的大殿,上書“玄妙”二字,內裏足有一百六十根上好楠木,憑此為主體,前簷用大額枋,鬥拱疏朗,用材碩壯,雄偉壯
這裏是舉辦法會,信眾上香,敬拜五帝的正
受龍庭敕封的璿璣道人,並不在此處,一般都在後山的精舍打坐靜修,尋常人無緣得
止心觀占地極大,雖然沒到跑馬點香的誇張程度,但沒幾個日夜的時辰,休想走遍看盡每一處風
“道長在正一亭觀賞梅花,還請稍”
足足行了半個時辰之久,道童停在一片梅林前,轉身打個稽
“既是陳師傅來了,無需稟報,速速請進,與貧道一同賞”
還未等道童通傳,梅林深處掀起一股微風,溫潤嗓音夾雜其間,傳進耳
“陳師傅,道長喚你”
道童退後兩步,讓出路
這座梅園依著山勢,梅以山而秀,山因梅而幽,相映成
陳行走出百步有餘,看到一座亭子,裏頭立著鐵胎銅麵的大碑,二十四條蛟蟒纏繞,有新天子親筆撰文書丹的“正一”二
石凳坐著身形高痩,著黃色長袍的中年道士,頜下留三綹長須,頗為幾分飄飄仙
他一雙眼睛格外有神,好似內蘊星鬥,見著陳行便笑道:
“稀客!平時邀你不來,今日倒是閑心十足,想著過來拜訪?”
陳行拱手一禮,麵對上三籍的道官,等同草民看到官身,須得伏地跪拜,以示尊敬之
但他本身穩坐義海郡武行的頭把交椅,身份不低,加上是一位四練宗師,又與璿璣道人有些交情,故而不必拘泥俗
“我是困頓在紅塵的庸人,怕髒了道長的清淨之”
陳行輕輕一笑,聲音洪亮,大步踏進正一亭,相對而
“無事不登三寶殿,直說吧,又要請托何事?你那個繼子陳曄,他不良於行,氣血兩虧,進道院做生員,委實不好服眾,貧道須得再三斟”
璿璣道人眯起眼睛,頗為和藹的樣
“怒雲江天降隕石,攪出好大動靜,這樁異事,璿璣道長可曾聽聞?”
陳行雙手放在膝蓋上,平靜問
“義海郡內外,什麽風吹草動瞞得過貧道?昨夜,止心觀的山水寶鑒忽有震動,貧道掐指一算,乃是地氣挪移,應當是有人打斷一處山根,平白搬走一座小
隨後才知道怒雲江口,流火從天而降的消
陳師傅,你那位徒弟好能折”
璿璣道人似笑非笑,意味深
“果真是海禪所做?”
陳行神色詫異,緊接著眼底浮現一絲痛心,這一幕被璿璣道人注意到,他嘴角微揚,搖頭道:
“伱又是何苦,夾在徒弟與繼子之間難做寧海禪都做出把授業恩師開革除名,這等大逆不道之舉,顯然沒將你這個師父放在眼
師徒之情,淡薄到這個份上,幾如陌路,你還將通文館的招牌大匾、掌門印信,傾囊相”
陳行麵露苦笑:
“畢竟是自個兒教出來的衣缽傳人,總不能清理門戶……再者,我早不是海禪的對手”
璿璣道人眸光跳動:
“十年前,他孤身一人滅了四家,把義海郡鬧得天翻地覆,止心觀上一任道官,險些上報龍庭,請天水府發布文書,將其列為逆賊除
如果不是你從中斡旋,答應排幫的洪桀,讓寧海禪退步罷手,他焉有性命在?可惜,他不理解當師父的一片苦心,反而認為你與十三行勾結,屈從於財名私”
陳行麵色微沉,好似被提及不甚舒服的往事,璿璣道人卻不在乎這些,他貴為坐鎮義海郡的一方道官,待在一畝三分地,一抬手就能遮住天,拳腳拔尖的四練宗師,亦要低
“為人師者,總歸不忍心見著徒弟惹禍,況且,通文館能夠立足郡城,也多虧海”
陳行似乎隻會苦笑,瞧著有趣的璿璣子止住話頭,回歸正題:
“兜圈子這麽久,尋我究竟所為何事?”
“想請道長為昭兒主持一場水陸法會,誦一遍《天尊說救苦拔罪妙經》,安一安內人的”
璿璣子嘴角噙著笑:
“你倒是用情至十三行長房嫡係身死,那些大老爺求上門,貧道都未必願意賞”
陳行垂首,微微俯身:
“我曉得道長修行所需,極多地金行雲母靈砂煉天煞日在即,濁潮上升,我可以為道長深入伏龍山千裏,尋十枚金行雲母靈”
璿璣子眼皮掀起,終於鬆口:
“你堂堂四練高手,屈尊降貴給貧道做這種搜尋之事……寧海禪有一句話,沒說陳行,你這是為情所”
陳行麵容沉靜,語氣淡然:
“凡事求個心甘情願,我不悔”
璿璣子嘿然一笑:
“既然如此,貧道應”
他是不理解,像陳行這種能夠步入四練周天采氣的武道高手,居然對一帶著拖油瓶的寡婦動了真情,還把繼子當成親生,四處奔波付出良
又不是多好的女子……實在可笑!
“謝過道”
陳行起身作
“另外還有一事,上一任止心觀的道官青玄子,他五年前被調任,結果莫名消失無
你也知道,刺殺被龍庭授籙的道人,等同於造反,此事驚動天水府,甚至傳到中樞,當今聖上那時候還是太子,動用三十六位風水道人,布下大陣,占算天機,卻沒有尋到任何蛛絲馬”
璿璣子神色鄭重,收起玩笑之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三十六位風水道人無功而返,證明其中蹊蹺甚
天水府這邊呈遞奏折,交予中樞,請五座道宗之一的‘觀星樓’,以玄奇神兵之一‘天聖智珠’,卜算元
天聖智珠演算天下萬物,幾可洞見未來,隻是需要奇珍置換,作為科儀消耗,且不是一時半刻就能得到回
就在前陣子,中樞答複,天聖智珠給出八字讖”
這位執掌止心觀,被龍庭授籙,能夠監察義海郡周遭山河脈絡的道官老爺,頓了一頓,方才沉聲道:
“炬燭帝誌,洞滅魍魎!”
瞧著陳行眉頭微皺,好像從未聽聞的茫然樣子,璿璣子主動解釋道:
“你可能不清楚,此是三千年前,白陽教所打出的旗號!
自龍庭治世,這一支傳承就被列作天字號大逆賊寇!
中樞認為,青玄子極可能命喪於白陽教餘孽之手,他們所修的《三陽劫》、《未來無生星鬥圖》,很擅長蒙蔽天
這幫瘋子,從道喪之後冒出來的,說是什麽赤縣神州有一類似烽火台的‘九霄環星炬’,若能將其點亮,便可以喚得四聖降世,徹底驅除濁潮之”
陳行失笑:
“像是癡人說”
璿璣子頷首:
“四聖不存名諱,不立神像,不留經典,乃是合道之尊,哪裏理會凡夫之況且,傳說中的九霄環星炬,本就是白陽教杜撰出來,欺騙世
青玄子遇害,與白陽教脫不開關係,貧道早已進獻十箱奇珍,懇請觀星樓再次發動天聖智珠,占算元凶蹤
你猜此獠藏在何處?”
不等陳行回答,他就哈哈大笑:
“義海郡中,大隱於市!這是天聖智珠所得讖語!真是天助我也,賜下一樁功勞!貧道打算籌集二十箱奇珍,布置觀星樓十三等科儀之一的‘明真大醮’,查明此獠身
到時候,說不定還得用上陳師傅,隨貧道一同擒捉白陽教餘孽!
觀星樓的仙師與我通過氣了,此獠地位不輕,極可能是左右護法之流……”
陳行當即抱拳:
“道長一聲令下,陳某聽候吩”
……
……
“不是陳行,也不是他徒弟,寧海禪當時就在黑河縣,山水寶鑒映照分”
望著離開梅園的高大老者,璿璣子眸光閃爍,他掌中捏著的那枚“明真玉”毫無反
依著觀星樓仙師的說法,但凡修過《三陽劫》、《未來無生星鬥圖》的白陽教眾,必定觸發明真
以寧海禪的行事作風,青玄子下落不明,無端身死,他的嫌疑最
遺憾的是,這人早早離開義海郡,反而洗清這樁滅門大
“既然十三行的各路高手,排幫,陳行,皆未驚動明真玉,那都是可用的人”
璿璣子並未懷疑陳行,隻不過確定其成分,免得弄出燈下黑的尷尬情
“追捕白陽教餘孽,搶在原陽觀前頭,把這樁事攬在手中,等於握住權
日後誰不尊止心觀,便可能與白陽教勾結……義海郡,盡歸於我!”
……
……
“炬燭帝誌,洞滅魍魎……”
走出止心觀的陳行,眼皮遮住眸子,於心間默
“白陽教餘孽?”
他語氣莫名,沒有第一時間回自家府邸,而是買了魚簍和釣竿,往怒雲江 <.bisa.,數據和書簽與電腦站同步,無廣告清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