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有悍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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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光朦朧,人靜鳥叫。
竹城的西南邊有一處規模頗大的府邸,此刻的府邸早已燈熄人靜,唯有兩個護衛受著冷風站立於府邸大門堅守職責。兩個護衛低聲交談著,時不時露出會心的一笑,這些護衛們大多數都是一起同過窗、扛過槍、睡個炕的兄弟,所以他們之間喜愛討論的話題自然而言是情投意合的。
兩個護衛交談的同時也在暗罵,怎麽到了現在,下一班的護衛還沒有過來替換他們。
不過他們也沒有多大的怨言,能在這個府邸擔任護衛,已經是他們的天大幸運。在這裏,他們的薪酬比其它同行的要多出三倍有餘,住食待遇更是好上十倍,每一次出門遇到那些同行的時候,他們都能挺胸抬頭,受著那些同行們羨慕的眼神。這裏給了他們自尊和生存下去的能力。
此府便是竹城第一生意世家——邢家。
邢家財大氣粗,對於府中上下傭者的待遇十分厚重,絲毫沒有吝嗇。這也讓邢家的下人護衛們甘心地為邢家盡忠盡責,沒有怨言,甚至將這裏當成他們的家庭一般。
其中一個高壯的侍衛抖了抖身體,晚上這冷風讓他有些不舒服,他哆嗦了嘴唇,說道:“聽聞今日少爺登上了虎榜,這可是全府上下的喜事啊,怎麽不見老爺夫人貼喜掛燈呢?也真是奇怪,莫非少爺上榜的消息是假的不成?”
另外一個侍衛身材均勻,麵相普通,是那種紮進人堆裏也沒有任何人能看出來的模樣,不過這個護衛額頭上卻是有一道疤痕沿著額頭蔓延至鼻梁,這讓看起來普通的護衛多了幾分凶煞。
“鬼知道呢,說不定現在內院裏麵正熱鬧著呢,要是真這樣,那幾個兔崽子估計也得再喝幾杯才過來接班吧。這可是苦了咱們哥倆了,別人在那裏快活,我們卻在這裏吃冷風。”
“唉——發發牢騷就好了,若是有好事,夫人怎麽可能會忘了我們每一個人呢。”高壯護衛低聲說,“夫人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溫柔舒雅,體諒他人,特別是我們這些在邢家忙乎不值錢的小命。夫人真是待我們不薄啊。”
“是啊,我說夫人那麽知書達理之人,怎麽每一次少爺都跟我們發牢騷說夫人是一隻母老虎呢。”
“少爺一身頑皮樣,他說的話能有幾句是真的。”
在兩個護衛滔滔不絕的時候,府邸西邊牆外的一棵樹葉濃密的高樹突然一顫,一根繩索從高樹飛了出來,勾住了內牆的邊沿。隻見一道人影從高樹中出現,沿著繩索緩慢謹慎地爬了過去。
府邸的西邊是下人護衛們的住宿地,此刻住宿屋子早已熄燈,黑影就像是一隻剛剛學會攀爬地猴子,笨拙地吊著繩索往內院攀去。燈光朦朧,讓人看不清楚黑影的模樣。
黑影站在了牆頭上,慢慢地收起了繩索,東張西望看了一眼沒有人注意到這裏,他看了看高牆之下的草地,然後沿著牆壁往內院下麵爬了下去。
到了地麵後,黑影摸著黑輕車熟路地將繩索放在了一棵幾年來沒有修理過的矮樹下麵。
就在這時,黑夜中一隻巨大的手掌緩慢地正靠近黑影的身後。黑影似乎有所察覺,隻感覺背脊骨一陣冰冷,心中暗道一聲不好,可是那隻黑暗中的手掌卻已經落在了他的身後。不過手掌不是蓄力拍在他的背後,而是輕輕地落在了黑影的肩膀上。
“少爺,能不能別每一次都這麽偷偷摸摸的,我還又以為是小賊呢。”那隻黑暗中手掌的主人顯露出來,這是一個模樣頗為俊俏的青年,青年有一雙丹鳳眼,不妄言笑的模樣怕是讓很多的女孩子為之傾狂。此人看起來剛剛二十出頭,可是這個家夥告訴邢書墨,他已經有四十多歲了。
邢書墨不信,這個家夥也不解釋。
這道黑影便是邢家大少爺邢書墨,邢書墨一副委屈的模樣,說道:“莫哥,好像每一次都是你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走到我的背後,每一次愣是把我嚇得一身冷汗。”
“說了多少遍,叫我莫叔。”自稱莫叔的那家夥糾正說。
“行行行,又來了。”邢書墨舉起雙手,做投降的模樣,隨後跑到了莫叔的身邊,低聲問,“莫叔,你有沒有探到什麽消息,我母親此刻在不在府裏?”
“在又如何,不在有如何。”莫叔難得一笑,上下用憐惜地眼神掃了一眼邢書墨,說道,“不過如果我是邢家大少爺,早就在青榜揭榜的時候就立即帶著盤纏跑路了。今天你是不知道,你母親可把你父親最珍愛的田梅瓶給摔碎了。”
田梅瓶是父親十年前從海外運進來的,聽聞天下之大唯有一瓶。父親對於田梅瓶也是珍愛至極,每天都鎖在書房的密室裏麵怕有人偷走什麽的,邢書墨從小到大隻能有幸地見過一次田花瓶,還是當時在父親大生意做成喜悅的時候。
平日父親對於田梅瓶的喜愛程度完全不弱於他,這讓他有種感覺其實自己不是父親的兒子,田梅瓶才是。
“怎麽嚴重?”邢書墨驚愕,他此刻已經想象當時母親摔碎田花瓶是何般情景了。
“不過你小子也真是的,堂堂的邢家少爺,從小百讀詩書,閱盡各種史書文字,卻偏偏隻考了一個虎榜,還是虎榜最後一名。要是這樣你母親還不發飆,那她就不是你的母親了。”莫叔說道。
“莫哥——哦不,莫叔,莫叔叔,救我——”邢書墨可憐兮兮地望著莫叔。
不過一瞬間,那個剛剛從黑暗中出現的莫叔突然消失,內院再次恢複如初。
“又不幫我了。”邢書墨對於莫叔的神出鬼沒見怪不怪,隻是憤憤地嘟囔了一句,吐個口水,隨後躡手躡腳地朝他的小院子裏偷溜而去。
既然莫叔都怎麽說了,那他也沒有什麽好猶豫的,隻好跑路了。
經過父親書房的時候,見內屋漆黑一片,他也就悄悄地鬆了一口氣,幸好書房裏麵沒人。父親的書房隻有三人可以進去,除了邢書墨本人,就隻有父親和母親了,而現在既然書房內毫無一人,那就代表著父親乃至他最敬畏的母親都不在此處。
既然沒人,那何必像賊一般小心翼翼。想著,邢書墨便是大搖大擺地走過書房門前,時不時地吹口哨,陶冶一下如此美好夜晚的情操。可是他的口哨吹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書墨,進書房來。”
書房內的燈火亮了起來,熟悉的聲音突然傳了出來。邢書墨身體僵硬,左看右看,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繼續輕手輕腳地離開這裏。
“別想著離開,快進來。”
邢書墨身體一頓,像一隻鬥敗的公雞一樣頹廢起來,無力地喊了一聲“是”便沿著台階走上去。微微推開父親的書房後腦袋先探了進去,見到書房之內唯有一人,這才輕輕地鬆了一口氣。
書房內坐著一個中年男子,中年男子一頭短發十分精練,眉宇之間透著若有若無的威壓,可中年男子的全身上下卻是散發著儒雅的氣質,就像是一個被書籍熏陶了無數年的老書生。
邢萬水見到自己的兒子賊眉鼠眼地探著腦袋,隻是抬頭看了一眼便繼續在他書桌上的畫紙揮舞,低頭說,“進來吧,你母親不在這裏——也別往密室那邊看了,要是她真的在這裏,早已經把你痛打一頓了,也不必躲在密室裏麵。”
邢書墨笑眯眯地跑到了父親的身旁,一臉賊笑地幫他揉肩捶背,說道:“父親,你把我當成什麽白眼狼了,母親對我怎麽好,我怎麽可能怕她呢。”
“剛剛是誰不敢進入書房的?”
“那不是作為兒子的我怕打擾了父親你啊——對了,父親,你這做的什麽畫啊,怎麽隻有一朵梅花——而這梅花還生長在田野中,真是奇怪——不過看著好像有點熟悉。”
“真是田梅瓶上的景畫。”邢萬水說。
邢書墨心中咯噔一聲,暗罵自己怎麽往這方麵引話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趕緊訕訕笑道:“父親的畫功真是了得,關著燈摸著黑都能畫得栩栩如生,小生真是佩服不已啊。”
“少拍馬屁,沒一次正兒八經的。”邢萬水叱罵道,“幫我磨墨,上邊左三的古韻磨。”
“好嘞!”邢書墨屁顛屁顛地忙活起來。
就在這時,邢萬水放下銀製的精致毛筆,看著正在磨墨的邢書墨說:“書墨,此番是你第一次離開竹城,沒有人可以照顧你——你也別想父親我派婢女去伺候你,總之這一次會是你孤家寡人一個。父親今夜就送你四個字,你也好自為之吧。”
“父親,怎麽像是把我趕出家門的感覺?”邢書墨委屈嘟囔道。
邢萬水不理會兒子的牢騷說道:“知,勇,識,交。”
“知,知書知人知事。為父知道你多少不願學習,可是書籍之中乃是千萬古人積累下來的精華,不可棄也;知人,便是學習懂得看人,有些人儀表堂堂卻是衣冠禽獸,有些邋遢不堪卻為真人能者;知事,懂得事事變化,學會隨機應變。”
“勇,勇於承擔,勇於反抗,不可做一個退縮懦弱之徒。”
“識,識得天下大事,識得國運之術,不可魯莽不可貪婪。”
“交,廣交好友,付真心才得他人心。”
邢書墨頭疼起來,父親又要講一些沒有用的大道理,要是換做其他人,他早就一拳頭打過去了,不過現在麵對的是他的父親,隻好無力地應道:“書墨知道了。”
“還有——差點忘了一件事了。你母親今天出門談生意之前讓我替她給你傳個話,我就以她的原話告訴你了,‘你小子給老娘聽著,兩天後老娘回來一定要看到你抄完《三字經》十遍,你別想讓人幫你抄,老娘知道你的字跡,同時老娘也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全府上下除了阿貓阿狗,任何人也不會幫助你的。而且,這兩天你不能出門,我會讓護衛一天都盯著你,就連上廁所也不例外。你也別用憋屈的眼神看著你的父親,你父親不敢幫你說情。’,就是這樣。”
邢書墨想哭。
你們太欺負人了。
“父親,這才是你叫我進書房來的真正原因吧。”
“那我們談談田梅瓶的事吧。”
“父親,我回房抄《三字經》去了,早點睡覺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