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星夜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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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空之眼,枯井取月。
帝都郊區有一座古廟,古廟內一座座寶相莊嚴而又破爛不已的佛像林立其中,佛像上下全都布滿了蜘蛛網,惡蟲野蟲爬滿,看得出來這座古廟的荒廢已有一些年代了。
古廟的屋頂也是破爛不堪,陰涼的月光透過這些縫隙灑在廟內,形成一道道光柱。古廟內,一個醉醺醺的老道士正靠著枯井邊上,眼神醉迷,狀態模糊。
老道士手上提著一隻酒葫蘆,葫蘆蓋掀著,劣質的酒香味從其中彌漫出來,染醉了空氣。
在老道士的旁邊,一隻頂紅的白鶴,白鶴雙翅抖動,尖嘴正嘖嘖地舔著酒葫蘆流出來的酒水,雙眼也是迷醉模糊,雙爪站立不穩。
衣衫襤褸的老道士抱著流淌出酒水的酒葫蘆,老臉紅潤,閉眼而息,頓時便呼呼大睡,鼾聲不斷地在古廟內響徹。
“咩!”
夜空中,一道綿羊的嘶叫拉成聲線,車轍慢壓,一隻身軀弱小的綿羊拉著一輛矮小的車子經過古廟野草叢生的門口。車子停頓,一雙盡是補丁的布鞋從車子上踩了下來,很快,車上下來的人的模樣完全暴露在夜空下。
此人身材佝僂,年齡近百,雙鬢早已蒼白一偏,不過老翁的臉色卻十分精神,腳踩間似乎龍行虎步。老翁手提一個竹簞,竹簞裏麵一絲絲味道彌漫而開,香氣四溢,淳濃醉人。
老翁撫摸著綿羊的腦袋,低聲親昵地說道:“老夥計,你自己先回家吧,我晚些時候自己回去便可。”
老綿羊嘶鳴一聲,拉著車子沒入了黑暗中,除了被車軸壓壞的野草外,似乎看不出任何車轍的痕跡。
老翁抬頭看了一眼屋簷上橫放著布滿了蜘蛛網的牌匾,雖然大部分被遮擋而住,當不難看得出來上麵刻著的‘燕龍廟’三個大字。老翁輕歎一口氣,提著竹簞踏進了古廟內。
隨著大門被緩慢推開,廟內的青石上呈現出一道常常的影子。
感覺到有外人進來,方才醉醺醺的白鶴雙眼如刀,做出防禦的姿勢,警惕地盯看著進來的這個老頭。它的直覺和第六感都告訴他,這個老翁很不簡單。
“還是老樣子,總愛養一些小寵物。”老翁刻滿歲月風雪的蒼臉上多了幾分濃鬱的笑意,將手中的竹簞放在地上,他拍拍屁股坐在古廟的門檻上,笑眯眯地看著白鶴說道:“小東西,你跟在這個老家夥身邊多久了?”
白鶴沒有回應他,也覺得沒有必要回應他。要是對方是主人的仇敵,而自己屁顛屁顛地跟這家夥談天說地,不小心泄露出了主人晚上幾點撒尿幾點打呼嚕等等的秘密情報,從而將主人陷於為難之中。那自己在鶴界還有信譽嗎?在人間還有情義嗎?
“真是個倔脾氣,跟你的主人一樣。”老翁似乎瞬間對白鶴的興趣全無,滿嘴嗤笑著。
白鶴還是沒有回應他,依舊警惕地站在主人麵前。此刻主人肯定正在跟周公的婆娘幽會,若是讓這個老家夥打攪了主人的美夢,那就大大的不妥了。
老翁無趣地看了白鶴一眼,大聲喊道:“老家夥,起來了——”
老道士依然呼嚕呼嚕地打著鼾聲,就是幾隻細小的蚊子在他的鼻子上飛啊跳啊叮啊,他都沒有任何的反應。要不是他的氣息極其流暢,胸前一起一伏的,還真以為那是一具屍體呢。
白鶴滿臉怒氣的盯看著老翁,眼神怒火彌漫,要表達的意味很明了。你這個老不死的家夥能不能不要大聲喊話,這樣打擾別人,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
老翁將前邊的竹簞拉了過來,屁股依舊貼坐在髒兮兮的門檻上,摩擦了一下手掌,小心翼翼地將竹簞的蓋子打開。蓋子一開,壓抑著的魚肉香氣再也掩蓋不住,沉厚的香氣瞬間充斥整個古廟。
白鶴聞著這一絲絲魚香,眼神陶醉起來,眼睛連老道士懷中捧著的酒葫蘆一眼都不暼,直勾勾地看著老翁麵前的竹簞。它現在在考慮,若是自己此刻向這個老家夥道歉,應該還來得及嗎?
“阿嚏——”老道士打了一個噴嚏,震醒睜眼,揉著迷糊糊的醉眼。當他看到懷中的酒葫蘆一直都有酒水流出時候,心髒部位仿佛被挖空一片,臉上露出心痛的表情,趕緊將酒葫蘆蓋上。
老道士站了起來,打著哈欠伸開懶腰,臭味彌漫整個古廟了,方才那幾隻圍繞在老道士鼻子上的蚊子直接被熏暈過去。
“咦!”老道士看到坐在門檻上的老翁,出口咦了一聲,驚訝地說道:“你這個老不死怎麽找到這裏了?是哪個該死的女人告訴你的?”
老翁嗤笑一聲,聞著竹簞內的魚肉香味,眼睛帶著一絲戲謔,說道:“你管是哪個女人在我耳邊吹風的,總之你知道我過來尋你便是了。老家夥,來來,今晚剛剛釣的小魚,特意讓我家婆娘熬製的新鮮的魚肉湯,還熱乎著呢!”
“遊雀?”老道士臉上露出吃驚。“十幾年不見,這個女人竟然學會了做湯了?真不知道是你的功勞,還是她想要玩耍一些新鮮的玩意。”
老翁燦笑一聲,朝著老道士說道:“過來嚐嚐?”
“當然,遊雀做的湯可不是想吃就能吃的,就算是毒藥,我也要來嚐一嚐。”老道士挽著袖子,將酒葫蘆別在腰間,拍了拍白鶴的小腦袋,直徑過去。
白鶴晃著腦袋,撲哧著翅膀小心翼翼地跟在老道士的身邊,眼睛直勾勾地盯看著老翁麵前的竹簞。就像是一隻調皮的孩子看到了自己喜歡的玩具,卻不敢開口出聲一樣。
老翁笑了一聲,從懷中掏出兩個破碗,將竹簞內熱乎乎的鹹魚湯倒滿兩個破碗,這才將竹簞扔到一旁。
老道士也學著老翁一屁股地坐在地上,麵對麵而坐,兩人各端著一個盛滿湯水的破碗,聞著香味,迫不及待地大口喝了起來。
咕嚕咕嚕!
幾口吞咽下去,碗裏的湯水早已被兩人喝光。老道士朝著老翁豎起大拇指,嘖嘖讚道:“遊雀那個聰明的女人還真是厲害,學什麽會什麽,這熱湯一道被她鑽研的,嘖嘖——我當初都後悔拒絕她了。”
“還真是可惜了。”老翁將鬥笠放下,滿臉得意,大笑出聲。“她現在可是我家婆娘,誰也拐不跑了,你這老家夥可別多想了。”
白鶴看著旁邊竹簞裏麵殘餘的湯水,左右看了一眼,見到主人和老家夥沒有注意到自己,於是悄悄地踮著雙爪走了過去,低著腦袋喝著湯水。
下一刻,白鶴滿眼驚悚,不停地吐著口水,欲要將那股奇怪滋味的香湯盡數吐出來。
老道士提著酒葫蘆喝了一口,舔了舔髒兮兮的嘴唇,滿意地打了一個飽嗝,說道:“老不死,今日你看也看了,湯喝也喝了,也該說說你此次登上三寶殿的目的了吧?”
“老朋友見麵,還得需要用上一些煩心瑣事當成借口理由?”老翁笑著說道。
“老不死,我還不清楚你?若非沒有事情,你肯離開遊雀那個女人的被窩?”
“咳咳——如此美妙夜晚談及此事,有失風雅有失風雅!”
“送客!”老道士拉開嗓子,出聲喊道。晃頭晃腦的白鶴眼神尖銳,盯看著老翁,頭頂上的紅冠僵硬豎直。一副你若是不聽我主人的話,我就啄你眼睛啄你嘴巴的模樣。
“如此夜晚,隻為一盤棋!”老翁將竹簞收了起來,眼神直視著老道士,臉上的笑意也收斂起來。
“哦?”老道士冷笑一分。“這麽說?今夜你是想直接賴在我這裏了?”
“討教棋術,談何用賴?”
老道士眼神灼然,亢聲問道:“如此說來,這棋還真是非下不可了。那麽老不死,你想以何為棋盤?何為棋子?”
老翁聞言,大手一拍,他前麵的青石板被他拍出一張石質棋盤,棋盤上橫行整齊,宛如帝都那些名匠經過數日精細雕琢的棋盤一般。
白鶴見到老翁的手筆,大吃一驚,雙翅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擋,生怕飛濺起來的石屑傷到它的眼睛。老道士則是笑眯眯地看著地上的棋盤,眼神如古井,不知在想著什麽。
老道士朝著白鶴拍了拍腦袋,白鶴示意點頭,張翅高飛,離開了這座古廟。很快地,白鶴叼著一袋子的野果飛了回來,野果灑落一地,有黑有白。
“這小家夥倒是不錯!”老翁看了白鶴一眼,再次笑著讚揚起來。白鶴聽到了老翁的誇讚,高傲地頂著它的紅冠,眼睛中盡是傲嬌神色。
“他就一個小家夥,誇不得。”
“唉!”老翁突然感慨一歎,說道。“年輕真好,至少還有那一股衝勁,不像我們這些老不死的,做什麽事情都瞻前顧後的,實在不自由!”
老道士聞到老翁語中的意味,他拿起旁邊的一顆黑果子,放在麵前棋盤上麵。
老翁見到老道士臉色的凝重,也跟著拿起一顆白果子。
一黑一白。
一子接著一子。
戰場硝煙,廝殺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