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象之靈！
    在地洞裏，羅恩懵懵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希蘭此刻正緊閉雙眼，身上深藍色一陣浮動後，開始聚集壓抑的、強大的氣勢。
    很快羅恩就想起來，這種富有特色的壓迫感，它在一個人身上感覺到過——已經被希蘭親手殺死的裁判所騎士索倫斯特。
    它有些恐懼起來，種種曾經看過的東西在腦子裏浮現。
    “臥槽？怎麽回事？奪舍了？
    別嚇我啊，希蘭！快醒醒！”
    羅恩扇動翅膀，想靠近希蘭，卻被無形的力量阻擋住。
    希蘭身上所散發的氣勢越來越強，這波動在平靜的夜裏宛如一盞明燈，愈來愈亮，而這個時候，對於他自己，卻是正苦不堪言地掙紮著。
    那近乎無窮無盡的感官刺激，被攪在一起塞給他，讓他遭受無比巨大的折磨，充盈的、混亂的、常人難以想象的刺激幾乎把他衝擊得精神崩潰。
    實際上這陣感官狂潮來得快，去得也快，僅僅短暫地爆發了一瞬，但卻依然是巨大的痛苦。
    並且，在這一瞬，帶有感覺時間的感官刺激，讓希蘭覺得這一瞬被拉長了無數倍，靈魂、精神仿佛都被痛苦塞得滿滿當當，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都沒有。
    更糟的是，他甚至沒有發泄痛苦的辦法，隻能被動地接受摧殘。
    意識海裏，希蘭的意誌靜寂地漂浮著，但在他的感覺裏，自己卻在另一片黑暗之中。
    好黑……
    什麽都感覺不到……
    已經，過去幾年了？
    那種，看到聽到摸到嗅到的感覺，持續幾年了？
    希蘭不知道，他隻知道自己在那種奇異的痛苦裏煎熬了很久，不斷從無意識狀態醒來，在痛苦裏沉浮，再回到無意識狀態，如此往複，重複循環。
    最開始，他除了接受痛苦，再無法進行其他事情，但漸漸地，在不斷的輪回中，他學會了一件事計數。
    每一次醒來，他都會開始計數，計上十億、百億次甚至千億次，在這種奇異的感覺中計數，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那些感官刺激每一刻都在變化，每一刻都能帶給他不同“特色”的痛苦。
    悲傷和憎恨是痛苦，疼痛和麻痹是痛苦，滿足、歡欣、興奮、舒適，這些也是痛苦，各種各樣的體感和情緒，都是痛苦的體驗。
    在不知多少次醒與夢的重複之後，希蘭終於脫離那近乎無窮無盡的折磨。
    現在他所感受到的沉寂的黑暗，和之前相比，簡直美好得讓人沉醉，讓他隻想這麽一直靜靜地等下去，此時的他，已經忘記自己因何承受那些痛苦，也不知道接下去應該做出什麽反應。
    不知又過了多久，寂靜終於開始褪去。
    潮汐湧動的“聲音”傳到希蘭的精神具象上，此外還有細碎的、淅淅瀝瀝的雨聲，隻是他依舊隻能感受到一片黑暗。
    下一刻，他“看”到前方的黑暗裏，出現了一個影子，即使在黑暗中，他也能分辨出對方的樣子。
    漆黑的、厚重的盔甲從黑暗中浮現，慢慢顯露出更多細節，猙獰而富有張力的線條、全覆式的頭盔，以及……一枚十字形血色徽記。
    好熟悉……
    希蘭仍然有些迷惑，這道身影給他熟悉的感覺，但一時又想不起來這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在潮汐和雨的伴奏聲中，過了很久很久，他終於找回了一點記憶。
    索倫斯特？！
    希蘭很驚訝，那個裁判所騎士，理應早就死在自己手上了，早就被自己給掐死……不，不對，似乎不是掐死？無所謂了，無論怎樣，他很確定，索倫斯特已經死了。
    這不是索倫斯特。
    這是我自己。
    在希蘭心中想法出現的那一刻，麵前的黑色盔甲開始飄零、飛散，露出包裹其中的身體。
    在這一刻起，他突然就有了兩個“視角”，看到了兩個不太一樣的自己，一個是眼神迷蒙、四肢無力的自己，一個是表情冷漠、血腥氣彌漫的自己。
    兩個“我”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地對視。
    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黑色的盔甲悄然再次浮現，另一個希蘭伸出了自己的手，緩緩地沒入了眼神迷蒙的希蘭胸膛內。
    希蘭同時以兩個角度，看著穿入自己胸口內，包覆著盔甲的手，猛然感到，黑暗迅速地褪去，細微的潮汐聲和雨聲變得明顯。
    頃刻之間，他重新感受到了，四周的一切。
    他還在意識海裏，但頭頂那片混沌海洋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不斷地蒸發出水汽向下沉降，並垂落下一條條粗大的水柱，最終全都在無窮深的下方凝聚成雲氣，再化作淅瀝的雨水，從下往上落回海中。
    而穿著黑色盔甲的自己，正爆發出澎湃的氣息，散發出強大的光和熱。
    一切開始向下移動，不，應該是自己在向上移動才對！
    撲通一聲，兩個希蘭都沉入意識海空間上方的海洋裏，潮汐和雨水的鳴響變得越來越遙遠，而其他聲音開始靠近。
    森林上空，羅恩驚恐地看著希蘭，他身上正不斷湧現出巨量的神力，晦澀的波動穿出上萬米，然後很節製地自行泯滅在空氣中。
    這上萬米內的幾乎所有人，無論是普通人還是超凡者，都沒有感覺到什麽異樣，以他們的層級，甚至不夠資格察覺到這波動。
    但有一個人，察覺到了這不尋常的波動，並且迅速向著這邊靠近。
    希蘭四周，接近失控的神力，在幾百米之內來回激蕩，最終塑造出一個結界，在結界內，每一棵樹、每一隻動物的身上，都出現了另一個影子，微弱的光在無數次奇異的折射中，形成的影子。
    在結界徹底形成前的一秒，埃莉安堪堪闖入其中，一眼認出結界中央那個身體上正逐漸浮現出盔甲的身影。
    “找到你了，希！”
    羅恩徹底傻了，才剛剛安定下來不久，怎麽又搞了這一出？
    希蘭轉過身，冷酷到不帶一絲情感的眼神釘在闖入結界空間的不速之客身上，讓埃莉安的心不安地顫動起來。
    她感受到了希蘭身上強大的氣勢和神力，感受到他身上湧動的遠比自己還要強大無數倍的力量。
    這是怎麽回事？
    雖然希蘭身上的力量很強，但埃莉安卻有另一種感覺，他現在的狀態很像是正式級向專精晉升的那個特殊過渡階段——升華期。
    燦爛無比，但卻帶著濃重的死氣，而且極端、不穩定，像絢爛的流星，不停燃燒的同時也是在向枯竭更近一步。
    必須得阻止他。
    埃莉安並沒有多想，沒有在乎自己能不能擋得住，隻是下意識認為自己必須讓他退出這種暴走的狀態。
    抽出腰間懸掛的單手劍，少女的身上燃起豔麗的火。
    像是撲火的飛蛾一般，光流劃過天空，向著那具黑色盔甲奔襲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