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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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在一樓,窗靠西北,長年不見光,陰冷砭骨。
    齊聿禮怕南煙著涼,沒讓她留下來過夜。
    南煙離開後,齊聿禮坐在書桌前,一遍又一遍地抄寫家規家訓。說起來也是不可思議,堂兄弟們經常被罰抄寫家規家訓,齊聿禮是沒抄過的。他的人生,嚴謹縝密,從未出過一次錯,自然不需要罰抄寫。
    這是他第一次麵壁思過,罰抄寫。
    即便到現在為止,他都不認為自己有錯。
    男歡女愛,你情我願,並且從一開始,他就想娶她為妻,這有什麽錯?而南煙,她也以和他結婚為目的地靠近他。
    同床而眠那麽多歲月,齊聿禮比任何人都清楚,南煙是在利用他。
    她看上的是他的權勢和地位。
    她對他根本不是男女之愛。
    齊聿禮都清楚。
    可那又怎麽樣呢?
    他心甘情願。
    反正他的地位無人可撼動,反正他愛她愛的早已盲目、失了智。
    沒有人能夠永遠保持清醒,就讓他永遠在清醒中墜落。
    -
    翌日。
    連綿陰雨天驟然放晴。
    早餐過後,南煙和齊月在住房區的客廳討論著做指甲的事情。
    南煙是不做美甲的,下周開始她就得上手裁剪、縫紉旗袍了,指甲過長會影響工作。所以她這會兒正陪齊月挑選美甲款式。
    齊月每個月都會換一款美甲,她做美甲有一準則,絕對不做當下流行款。
    怕撞款。
    女生麽,都怕和別人一樣,都想要獨一無二。
    南煙理解。
    她沒怎麽做過美甲,但她做服裝的,深諳色彩搭配,於是提議道:“正好是春天,院子裏的鬱金香也快開了,要不就做個鬱金香美甲?不過我們不要使用紅色係,花瓣以淺藍色為主,青綠色葉子,營造出一種清透感,挺符合春天的。你手指又長又白,淺色係的美甲做起來會很好看。”
    齊月朝她豎大拇指,“我就知道問你沒錯,煙姐,你審美一絕。”
    南煙不甚在意地勾唇笑。
    隨即。
    大門外傳來響動。
    一個接一個的人提著禮服裙進來客廳,直上二樓南煙的房間。
    南煙和齊月對視一眼,雙方眼裏,均是困惑。
    恰巧人群最末端是管家,管家走到她們麵前,替她們解開困惑,“十天後就是老爺的壽宴了,等到那天,老爺會和所有人宣布煙小姐和三少爺訂婚一事,所以那些禮服是為煙小姐準備的。”
    齊月震驚:“我二十整生的時候,爺爺都沒給我準備過這麽多禮服。”
    管家四平八穩的語調,“整生有很多次,婚姻大事一輩子也就一次,還是得重視些。”
    “是兩次。”齊月弱弱地糾正,“一次訂婚,一次結婚。”
    “……”
    管家眼觀鼻鼻觀心,“煙小姐,你是現在上樓試禮服,還是等待會兒禮服都到了,再一起試?”
    齊月更驚了:“還有?!”
    管家:“還有五十條禮服裙正在路上。”
    齊月咋舌:“他倆不是訂婚儀式吧,有必要這麽隆重嗎?”
    “訂婚的日子,老爺和沈夫人還在討論中,隻不過,該有的東西,煙小姐都得有。畢竟三少爺是未來齊家的掌門人,煙小姐就是未來齊家的大少奶奶了。”管家話一頓,問南煙,“煙小姐,你什麽時候試衣服?”
    “現在吧。”南煙起身,走了幾步後,問他,“三哥的西裝呢?也送過去了嗎?”
    “老爺說了,三少爺不需要試衣服,你的每套禮服都會有一套西裝與之相配,等你挑選好了,三少爺的也就挑選好了。”
    齊月明白了:“三哥沒得挑,隻能聽煙姐的。”
    管家微笑:“那天的主角是煙小姐,三少爺隻是配角。”
    南煙受寵若驚:“那天的主角是齊爺爺,不是我。”
    管家儼然是受齊老爺子所托,說得有板有眼的:“老爺不是第一次辦壽宴了,來的都是些老朋友,生日這種事兒,沒什麽可值得慶祝的,到了他這個年紀,其實最討厭過生日了,因為這說明他又老了一歲。他盼著壽宴,還是盼著你訂婚的事兒,所以那天的主角,是你。”
    南煙壓力頗大。
    就連齊月都很有壓力。
    試衣服的時候,管家自然不在。
    南煙在換衣間裏,齊月在外麵等她換完衣服,“我原先還挺羨慕你的,還沒訂婚呢,就有這麽多裙子,結果沒想到你身上的擔子那麽重。”
    “倒也還好?”南煙想了想,“有齊聿禮在,他不會讓我太累的。”
    齊月翻了個白眼,“你這是仗著三哥在,有恃無恐啊!”
    “對呀。”南煙承認。
    “又撒狗糧了。”齊月怏怏的。
    南煙勾唇淺笑。
    -
    衣帽間裏擺滿了衣服。
    南煙上午換完禮服,正準備吃個午飯歇一會兒,又有禮服送來了。
    齊月看換裝秀都看累了,不知跑哪兒玩去了,衣帽間隻剩下南煙一人。南煙吃了點兒後廚送上來的東西,又接著試禮服。
    周末兩天,她都在試禮服中度過。
    期間,齊聿禮都沒出現過。周日下午,她跑去找齊聿禮。
    因是白天,齊聿禮裝模作樣地被困在屋內。
    兩個人隔著一扇門對話。
    南煙:“你剛在幹什麽?”
    齊聿禮:“抄寫家規。”
    南煙:“然後呢?”
    齊聿禮:“工作。”
    南煙:“沒了?”
    齊聿禮:“沒了。”
    “……”
    “……”
    短暫的沉默,對話陷入僵局。
    齊聿禮語氣無波無瀾:“是不是覺得我很無趣?”
    南煙和他咬文嚼字:“你的生活真的很無趣。”
    齊聿禮意會了:“我這個人有趣?”
    南煙說:“和你在一起是挺有趣的。”
    是算計他很有趣吧?
    齊聿禮沒拆穿她,他同樣,也覺得算計她很有趣。
    南煙靠在門邊,抬腳踹了踹門,門板發出咚咚沉悶聲響。
    齊聿禮也靠在門邊,感受著門被她踹動的悶聲,清晰入耳。
    他輕哂:“踹門幹什麽,想進來陪我?”
    南煙咕噥著:“你什麽時候出來?”頓了下,突然發人深省地問道,“我怎麽覺得我現在像是在探監啊?”
    齊聿禮臉上情緒收了,麵無表情:“我不介意把你也抓進來一塊兒關著。”
    南煙立馬求饒:“不要了,我身體不舒服,就不陪你了。”
    齊聿禮冷嗬一聲,“周三下午出來,周四我父母回國,大概下午六點半到機場,我得過去接他們回來。禮拜五下午,我過來接你,到時候兩家人一塊兒吃個飯。”
    南煙一愣:“兩家人?具體是指……”
    “我父母、爺爺,和你奶奶,再加你我兩人,沒別人了。”
    “怎麽要一起吃飯啊?”
    “談一下訂婚的大小事宜,挑個合適的日子訂婚,趁我父母還在國內,把訂婚宴給辦了。”
    齊聿禮父母遠駐澳洲,負責齊氏海外部的工作,鮮少回國。
    這次回國,一是為了齊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二則是為了親生兒子的婚事。
    南煙應了聲,頭半垂,神情無波無瀾,不知道在想什麽,或許什麽都沒想。
    他們二人都不多話,在一起的時候,要麽是隱忍難耐的喘息,要麽是像現在這般沉默相待。所以此刻的沉默,不顯突兀,有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在飄蕩。
    過半晌。
    南煙問他:“結婚都這麽麻煩嗎?僅僅是宣布我倆訂婚的事兒,都要這麽隆重,爺爺給我準備了幾十套禮服讓我選,你爸媽還得留在國內等日子。”
    齊聿禮目光很淡,用稀鬆平常的口吻回答她:“我不認為這很隆重,人生大事,我的家人在場,這是基本。如果你是覺得太鋪張浪費,”他忽地笑了下,“南煙,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管在你身上花多少錢,那都是應該的,都是值得的。”
    隔著一扇門,他的笑聲似在泥沙裏滾了一圈,有著低沉的顆粒質感。
    南煙莫名聽得,耳朵滾燙。
    她含糊地應了聲:“……知道了。”
    “禮服挑好了?”齊聿禮想到這事兒,問她。
    “沒有。”
    “沒有喜歡的?”
    “也不是。”
    “那是什麽?”
    南煙沒瞞他:“也不是正式的訂婚宴,我覺得隨便挑一條就行。我想挑一條訂婚的時候穿的,可是挑來挑去,好像每條都行,又好像每條都不行。”
    因為沒有合乎心意的,所以可以將就,但又不想將就。
    裙子是如此,人生更是如此。
    齊聿禮聽出來了,說:“就是讓你挑老爺子壽宴時穿的禮服,至於訂婚的禮服,你不需要挑,已經有人給你準備好了。”
    南煙微怔。
    齊聿禮提醒她:“你奶奶不是早給你準備了一條旗袍嗎?”
    南煙這才記起來:“是哦。”
    齊聿禮無奈,歎道:“怎麽這麽笨呢?”
    清清淡淡的語調裏,有寵溺,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溫柔。
    廊道盡頭,春光乍泄。
    溫暖的陽光照入室內,也落在南煙的身上。
    光線刺眼,暖融融的光熨燙著她眉眼,她下意識闔上眼,又伸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
    天怎麽一下子就熱了起來?
    曬得她臉滾燙。
    -
    因為齊聿禮的那句話,南煙一下車,幾乎飛奔進沈老太太的工作室。
    “奶奶——”
    “奶奶奶奶——”
    沈碧華摘下鼻尖架著的眼鏡,笑著說她:“怎麽大喊大叫的,一點兒都沒個大家閨秀的樣。”
    南煙撒嬌:“我本來就不是大家閨秀。”
    沈碧華:“你不是大家閨秀那是什麽?”
    南煙:“我是你的孫女兒。”
    沈碧華笑,“今兒個怎麽這麽開心?”
    南煙伸手,然後眼巴巴地盯著沈碧華,“奶奶,您給我做的旗袍呢?我訂婚的時候要穿。”
    沈碧華眼神往工作室裏麵指,見南煙迫不及待想進去,她忙攔在門外不讓南煙進。
    南煙怔:“奶奶,你讓我進去試試旗袍。”
    沈碧華說:“我重新做了一條,還有些細節沒有處理好,等旗袍做好了,我再叫你過來試穿,好不好?現在先別穿,留點驚喜。”
    “好吧。”南煙應得幹脆,過了一會兒,又按捺不住地問,“我什麽時候能穿上它啊?”
    “大概,三四天?”
    “好。”
    “瞧你這猴急樣兒。”沈老太太忍不住說。
    南煙反駁:“我才沒有急,我就是……想看看奶奶您的手藝。”
    沈老太太慢悠悠:“還嘴硬。”
    南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