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宴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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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盈月!
    李世民今日所設不過是家常小宴,故而並未費心做菜,隻每人跟前放一個小小的暖鍋,鍋裏用上等高湯煲著菊花,又將魚羊之類切成細膾盛在碟中,以備涮煮。
    妙善褪去鬥篷和鞋襪,矮身坐在小幾跟前,眼巴巴等了多時,才看見長孫無忌和閻立本兩個手挽手進來,閻立本手上照例牽著閻婉。
    “見過舅舅,見過閻先生。”妙善站起身行了一禮。
    長孫無忌上前摸了摸她的發髻,笑道“近一年未見,我家小五又靈秀不少啊。”
    妙善不知如何應答,隻憨憨地笑了兩聲。
    不多時李承乾帶著李泰也從外間趕來,李承乾手中還握著一個拳頭大的雪球玩得開心,一旁的李泰似乎對這個雪球很是討厭,一張圓滾滾的小臉上寫滿了嫌棄。
    閻立本倒先起身行了一禮。幾人依次落座,又過了片刻,才見李世民攜著妻子慢慢走進來。妙善抬頭望去,卻見長孫氏手中還牽著李家六娘——李姝妤。
    六娘雖說自小養在長孫氏膝下,然畢竟與妙善這等嫡親的孩子不同,在座的兩位賓客卻是從未見過。是以,隻怯生生問了句好,便縮在長孫氏身後。
    閻立本和長孫無忌倒頗喜歡這個嬌小至極的女孩兒,上前去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眾人依次落座,妙善緊挨著李泰,往下依次是閻婉和李六娘。妙善本以為此次設宴,依阿耶的性子,定會對她大肆吹捧。卻不想他隻是與閻先生客套的寒暄了兩句,便再沒有其它的表示了。妙善心中存疑,連最愛的暖鍋也沒有心思品嚐,將嘴燙了好幾次。
    “五娘,坐到阿娘這兒來。”長孫氏實在看不下去,輕聲喚妙善過去。
    妙善收起心思,挪到長孫氏身旁坐好,老老實實的等著長孫氏把鍋裏的羊肉煮熟放到自己的小碟子裏。
    這樣一來,李泰便挨著閻婉坐了。沉默了大半個宴席的李泰忽然活躍起來,不時的將鍋裏煮好的細膾吹涼了夾給閻婉,還總講些笑話逗閻婉一笑。閻婉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子,最容易與人親近,不過片刻便與李泰親熱起來。
    李世民見狀對著閻立本笑道“閻卿啊,我看你這侄女倒與我家四郎甚是投緣,倒不如你回府後與令兄商議商議,讓我家四郎做你閻家的郞子,何如?”
    閻立本聽了忙遙遙行了一禮,笑道“秦王做媒,立本自是無所不從。但隻家兄視女如命,出閣之事隻怕想一想便十分難受,若是當麵提出,恐怕會比要了他的性命還難呢。”
    李世民聽罷朗聲笑道“卻不想閻立德堂堂七尺男兒竟是如此性情,閑時待我邀他過府,看他是如何個愛女如命法!”
    眾人聽罷,皆撫掌而笑。長孫氏不由想起今晨之事,抬眼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正埋頭嗦羊肉的妙善,笑著搖了搖頭。
    這一頓飯吃的極其平靜而和諧,眾人各懷心事,卻是誰也不肯表露。
    長孫氏微微抬頭,對上丈夫幽深的雙眸,當即明白其中深意,遂端起案上清酒,笑道
    “府中還有些賬目未曾核對,免不了要失陪了,我在此自罰一杯。”說罷,仰頭喝盡盞中之酒。
    李承乾看了一眼母親,也站起身要告辭。李泰一看母親兄長要走,也吵著要和閻婉去花園裏玩兒。這下妙善不想走也得走了,妙善無法,隻得攜了李六娘跟著母親提前離席。
    長孫氏令他們去花園堆雪耍子,又看著人去煮羊乳。李承乾帶著一幫孩子玩的不亦樂乎,隻妙善一人心不在焉,腦中還在回想宴席之事。
    “阿耶為什麽要讓阿娘把我們支開,他到底要做什麽呢?”
    妙善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人,此番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還是決定冒險去花廳一探究竟。
    夏玉跟著妙善返回花廳,誰知臨到跟前,妙善到生出一絲退卻之意來。
    “怎麽?娘子怕了?”夏玉含笑望著她。
    “我……我隻是覺得被阿耶發現了不大好。”妙善鼓著腮幫子狡辯道。
    “娘子放心吧,娘子若是被發現了,就把一切推給臣,秦王不會怪罪臣的。”
    妙善聽了,方提著裙擺躡手躡腳繞到花廳南麵,伏在屏風後偷聽。
    三人的交談聲十分清晰的傳進了妙善耳朵裏。隻聽長孫無忌問道
    “如今聖人封了大王作中書令,大王是如何打算?”
    又聽李世民歎了口氣道“這三高官官我一人便占去兩個,又兼著天策上將,太子和齊王免不了要生怨懟。聖人這樣做,無異於將我至於眾矢之的!”
    這邊又聽閻立本道“臣下聽聞太子冼馬魏征曾勸太子除掉大王,齊王也與太子殿下來往日漸密切,齊王又屢屢在朝中彈劾大王,臣擔心,長此以往,會對大王不利。”
    屋中一時陷入詭異的安靜,妙善不由屏住呼吸,緊張到了極點。
    忽然,長孫無忌的聲音傳來“大王,當今太子雖有仁義之名,然實非國君良選。大王自太原起兵以來,立下多少不世之功。況齊王早與大王不和,若是太子登基,恐要奪大王之權。臣還請大王謹慎思之,以早作定奪。”
    此言一出,驚的妙善渾身一個激靈。妙善下意識緊緊捂住嘴巴,不讓自己發出聲來。
    李世民長長歎了口氣,語氣中充滿疲倦“罷了,那畢竟是我的同胞兄弟,萬不得已,我不會與他們兵戈相見。等年過完,我便向聖人請命遷居洛陽,以遠離長安這是非之地。你們都回去吧,我也累了。”說罷,站起身便往外走。
    閻立本和長孫無忌也互相行了一禮,邁步出了花廳,隻剩下妙善一人藏於屏風之後,還未從方才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原來,竟真的是阿耶……而且,不僅是阿耶,連素日最和善不過的舅舅也存了這樣的心思!難道,玄武門兵變真的另有隱情,是阿耶害怕自己形象受損,才選擇向她隱瞞事實。那真實的阿耶,又是怎樣的呢……
    “娘子,快走了!”
    夏玉的聲音忽然響起。
    妙善不曾防備,嚇得全身一顫。夏玉不等她回過神,扯了她的袖子便往回跑。
    “小五!你跑什麽!”
    妙善回頭一瞧,見李世民站在自己身後約摸二丈遠,正招著手叫她。
    妙善心虛不已,隻得硬著頭皮朝父親走過去,麵上笑盈盈的行了一禮
    “孩兒見過阿耶”
    夏玉也跟著行了一禮。
    李世民點點頭,忽而扭過頭對著夏玉斥道“我叫你跟著五娘子,是要你看護好她,沒叫你帶著她在這府裏瘋跑。道路積雪未清,泥濘難行。她若是跌了,我看你如何自處!”
    夏玉忙跪下行了一禮
    “是臣沒有看護好五娘子,臣甘願受罰。”
    妙善眼看又要重蹈覆轍,連忙上前道“與玉哥哥無關,是孩兒把荷包落到花廳裏了,於是就回來找。孩兒剛從花廳裏出來,就看見好大一隻老鼠‘嗖’的從我眼前躥過去,實在駭人,所以才拽了玉哥哥跑的。”
    李世民垂頭看著小女兒扯著自己的袖子,粉嫩的臉上寫滿了委屈,心下軟的一塌糊塗,便伸手將女兒抱起,輕聲道“荷包丟了派個人來找就是了,何必親自來,把你摔著了可怎麽好。”
    妙善摟著他的脖子,哼哼道“孩兒知錯了,求阿耶別罰玉哥哥了。”
    李世民難得見女兒露出這副憨憨態,那還有心思處罰夏玉,遂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他才跟了你幾天,你就這樣護著他。”說罷,又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夏玉,語氣難得柔和起來
    “既然五娘子為你說情了,我也就不追究了。你起來吧,地上寒涼,莫凍傷了膝蓋。”
    夏玉才撩衣站起來,跟在李世民身後。
    李世民抱著妙善在園中漫無目的的閑逛,好幾次欲言又止。
    妙善看在眼裏,問道“阿耶有什麽要告訴孩兒的嗎?”
    李世民遲疑了片刻,方道“你剛才折回花廳時,可聽到了什麽?”
    妙善笑了笑“孩兒聽到宮人們在商議剩下的羊肉該如何處理。”
    李世民鬆了口氣,又問道“你來的路上可碰見你舅舅了?”
    妙善依舊笑道“碰見了,孩兒本想上前拜別,可是孩兒見舅舅步履匆匆,似有急事,故此沒有叫住舅舅。”
    李世民這才放下心來,哼著小曲抱著妙善去花園裏賞梅。
    妙善伏在父親肩頭,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不知為何,卻總覺得不安。上一世阿耶雖年事已高,但隻要阿耶牽著她的手,她就會覺得無比安心。可這一世阿耶尚且年輕,她為何總心有惴惴。她抬起頭看著父親年輕俊朗的麵龐,總覺得有一絲陌生。到底是阿耶變了,還是……這才是真正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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