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阿德距離百果園確實非常近。
    提著村民們送的東西，騎行不過半個小時。
    高大的青色城牆、古老高聳的尖塔，便出現在艾林的視線中。
    當然。
    隨著這些景物越來越近，令人厭惡作嘔的騷臭味兒也隱隱開始侵襲獵魔人的敏銳嗅覺了。
    “真是一座令人不快的城市！”
    維瑟米爾騎在馬上，皺著眉頭歎了口氣。
    因為並不著急趕時間，所以獵魔人們出發的時間並不早。
    騎行至班·阿德時，剛好避過了清晨排隊入城，人流最擁擠的時候。
    “止步！”
    拉著韁繩的維瑟米爾被兩個守衛攔住。
    “入城費五銅……”
    注意到維瑟米爾黑色寬簷帽下的暗金色貓瞳。
    守衛語氣一滯，下意識後退一步，握緊手中的長矛。
    “怎麽了，萊斯？”
    另一個守衛皺眉問道。
    “那些天殺的怪胎又回來了！”
    叫萊斯的守衛聲音雖然很輕，不過顯然不能躲過獵魔人的聽覺。
    即便是維瑟米爾身後的幾個年輕獵魔人都對此聽得一清二楚。
    剛剛還活躍著聊天，攀比著村民誇讚的修斯、邦特和弗雷德都瞬間安靜了下來。
    半個小時前，
    他們在百果園被村民們盛情相送。
    半個小時後，
    卻被一群從未見過麵的守衛辱罵成怪胎！
    落差太大。
    性情有些急躁地弗雷德若不是被邦特按住，右手差點抓上了鋼劍。
    “可以進去了嗎？”
    維瑟米爾板著臉，心情看上去也不好。
    不過他還是指了指身後，將早就準備好的二十五個銅幣，遞向守衛。
    “我們五個人是一起的！”
    那因為萊斯後退而被暴露在最前麵的守衛，下意識收下錢袋。
    回神看到維瑟米爾和他身後幾個獵魔人，瞪著的一雙野貓般悚然的異瞳。
    他本能地側身倚著牆壁，像躲避瘟疫一般，捂著嘴，揮揮手，讓他們趕緊進去。
    “噠~噠~噠~”
    馬蹄聲中。
    獵魔人走進班·阿德。
    守衛那令人不適的厭惡目光一直遊移在幾個獵魔人身上。
    同時傳來的，還有他們自以為無人知曉的惡言惡語。
    “天殺的，這些該死的怪物怎麽又來了？”
    “你不知道嗎，明天是狼學派和貓學派獵魔人的什麽鬥技大賽……”
    “你怎麽知道的？還有什麽貓學派什麽狼學派？那些該遭諸神懲罰的怪物怎麽還有學派？”
    “啊，前幾天爵士下發的告示，你沒看嗎？”
    “額……我不識字……不提這個了，這麽說這幾天這些變態就要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了？哪個蠢貨想出來在班·阿德讓那些怪物來比賽？這些被諸神厭惡的怪胎會給這座城市帶來厄運的……”
    “噓！你不要命了！這是國王舉辦的！”
    “啊……”
    守衛的閑言碎語漸漸被風吹散。
    維瑟米爾和年輕獵魔人的心情卻並沒有好轉。
    空氣中濃濃的臭味，地麵上隨處可見的人畜糞便，最重要的是……
    比他們第一次過來時，還要濃重數倍的來自街頭巷尾的敵意。
    “那些貓眼睛的怪物又來了，快別靠這麽近！”
    “看好孩子，我聽我在班·阿德學院打掃衛生的遠方表叔家的朋友的親戚的母親說……”
    “這些怪胎自己生不出小孩，就喜歡搶別人孩子。”
    “生不出小孩？天哪，這些褻瀆諸神的怪物，願梅裏泰莉女神保佑……”
    班·阿德……
    這座城市在敵視他們！
    在整座城市的敵意中，獵魔人牽馬默默前行，心情越來越沉重不快。
    正在這時……
    “艾林！”
    “艾林！”
    是誰在喊我……艾林循聲看去。
    一個披著黑色長袍的男人站在城牆後，興奮地在朝他揮手。
    “羅賓！”
    來人正是狼學派前學派巫師學徒，凱爾莫罕城堡藏書室的管理員羅賓。
    “哈哈哈，是我是我！”
    看得出來，遇到許久未見的朋友，他很開心，三兩步就跑了過來。
    “維瑟米爾大師！”
    走近後，看見維瑟米爾，羅賓先是拘謹地問了聲好。
    然後笑著看向艾林道：
    “我聽說你們十幾天前，就來過班·阿德了，怎麽沒來找我就走了？”
    艾林聞言愣了一下。
    “額……”
    “上次來班·阿德的時候旅店都客滿了，沒有找到地方住……嗯……不談這個了……”
    “你怎麽會在這裏？”
    “是特意來接我們的嗎？”
    艾林簡略解釋了兩句後，就轉移了話題。
    說實話，若不是羅賓這次過來。
    他還真想不起來自己竟然在班·阿德還有一個朋友。
    難道因為對這座城市的印象一直不太好，所以下意識覺得自己朋友憧憬的地方不該是這樣？
    還是對男巫的敵意越來越深，所以本能地疏遠身份已經發生了變化的好友？
    畢竟……
    女術士和她的精靈朋友因立場而決裂的故事，可真是太深刻了。
    艾林心想。
    不過現在看過去。
    羅賓那呆頭呆腦的樣子，也很難想象艾林會在什麽情況下，才有可能和隻癡迷於書籍的他刀劍相向。
    “班·阿德那麽多旅店怎麽會客滿？”
    羅賓撓了撓頭，奇怪地嘟噥了一句後，也不再多想，點點頭道：
    “是的，法魯克——就是去凱爾莫罕接我的那個男巫——昨天就告訴我說，你們今天會來班·阿德，就讓我帶你們熟悉班·阿德學院……”
    艾林倒是不奇怪男巫們會知曉他們動向。
    畢竟自從國王給他們送北風炸彈材料，甚至更早……
    他們的行蹤便已經暴露了。
    “本來隻是在學院門口等伱們就行，不過我想著你也沒來過這裏，就在門口接你們了……”
    說著。
    羅賓領頭向內城區走去。
    一路上。
    幾個獵魔人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了來自這個城市的厭惡。
    不過從羅賓的口中，得知貓學派的那些瘋子，不久前因為不讓入住就砍了旅店的老板後，幾個獵魔人也就不那麽奇怪了。
    雖然上次過來的時候，這裏也沒有多歡迎他們。
    除了對獵魔人的敵意更重外。
    半個月的時間顯然無法改變，一個城市的麵貌。
    隨地可見的大小便，生活垃圾和可疑的褐色斑點，依舊光明正大出現在暗巷、牆角、甚至在大街上。
    這讓幾個獵魔人都非常不適。
    “真是一座令人不快的城市！”
    這是所有獵魔人的共識。
    走到上城區後，味道淡了一些後，羅賓的話卻不知道為什麽反而漸漸變少了。
    “是不是很不習慣？”他問道。
    艾林點點頭。
    “科德溫的首都阿德·卡萊也是這樣的味道，有人和我說這是城市的氣息，是繁華的味道……”
    弗雷德忍不住打斷了羅賓的話：
    “誰說的瞎話，這不就是糞便的味道嗎？”
    羅賓聞言扶了下眼鏡，微笑道：
    “這是帶我來的法魯克說的……”
    “不過，我的想法和你一樣！”
    艾林察覺到羅賓的狀態似乎有些不對勁：
    “怎麽了？”
    “你在這裏的生活不好嗎？”
    羅賓難得地沉默了一會兒，才道：
    “我是薇拉女士推薦過來的，在工作和生活上自然什麽問題都沒有。”
    那就是在其他方麵有問題了……艾林拍了拍羅賓的肩膀：
    “我們是朋友，有事情你可以直接和我說，或許我可以幫忙呢？”
    羅賓回頭，猶豫片刻後，神情有些複雜地看向幾個獵魔人：
    “不是我有問題……艾林……是你們有麻煩了！”
    幾個獵魔人聞言麵麵相覷。
    最近他們確實有麻煩，而且還不少。
    隻是不知道你說的哪一個？
    國王？男巫？還是貓學派的獵魔人？
    也沒有注意到獵魔人的古怪表情，羅賓鬼鬼祟祟地覷了眼四周，發現周圍沒有什麽人後，才小聲道：
    “艾林，學派是不是得罪了男巫或者國王？”
    “班·阿德的男巫煉製了一批艾斯克的偽裝魔藥，前幾天剛送給了你們的對手。”
    “艾斯克的偽裝魔藥？”維瑟米爾皺起了眉頭。
    羅賓點點頭：
    “對！就是那種可以偽裝年齡的魔藥，服用後可以相貌可以年輕三到五歲的那種魔藥。”
    “這種魔藥效果雖然弱，但也因此持續時間特別長，且難以被檢查出來。”
    羅賓難得麵色凝重地看向艾林：
    “明天的學徒鬥技大賽中，你們對手根本就不是和你們一樣剛結束試煉的獵魔人，他們都是資深的貓學派獵魔人！”
    羅賓說完後，本以為艾林會驚訝地追問他。
    卻沒想到不單單是艾林，五個獵魔人都一點反應沒有。
    “我是認真的，你們怎麽一點反應沒有？”
    羅賓有些急了。
    “我聽說，狼學派的劍術根本打不過貓學派的，他們可是專門殺人的獵魔人學派……”
    “艾林，你要不直接退出比賽吧！”
    “這太危險……”
    “哼哼！”艾林輕哼一聲打斷了羅賓。
    前狼學派學派巫師學徒，這才注意到自己在說什麽。
    他看了維瑟米爾和其他幾個年輕獵魔人一眼，幹笑一聲道：
    “額……狼學派畢竟和貓學派不同，你們的劍術是用來守護的，是正義的……”
    “不過這個比賽太危險了，你們真的最好不要參加啊！”
    望著羅賓焦急的神情。
    艾林渾身暖洋洋的。
    他和羅賓雖然是朋友，但其實也就認識了幾天。
    對已經投靠到班·阿德學院的羅賓而言，泄露機密的行為無異於對男巫們的背叛。
    一旦被人發現。
    後果……
    好吧，在班·阿德的男巫們眼中，羅賓應該是薇拉女士的人。
    生命安全還是可以保證的。
    但這依舊無法抹消掉羅賓冒著巨大的風險，特意前來向他通報消息的情誼。
    至於幾個獵魔人為什麽沒有對這個消息感到驚訝和擔憂？
    自然是因為他們有把握。
    麵貌年輕五歲。
    也就是說，他們的對手應該都差不多在二十歲左右，以狼學派而言也就是剛結束遊曆試煉。
    這有什麽好擔心的？
    以艾林體驗過的兩個貓學派獵魔人的記憶。
    即便是貓學派的天才，五年的時間，貓學派雙手劍也達不到LV2。
    法印就更是不談了。
    所以不但艾林和修斯、邦特、弗雷德沒什麽壓力，就連往常一向憂心忡忡的維瑟米爾都一點不擔心。
    “你是怎麽知道這個消息的？”維瑟米爾轉移話題道。
    羅賓又抬頭小心地掃視了一眼周圍，才道：
    “來到學院後，因為出身獵魔人學派巫師，對魔藥變異的相關知識很熟悉。”
    “法魯克就將我安排到了魔藥倉庫裏，管理魔材。”
    “不過……”
    “可能其他人不知道我的出身。”
    “前幾天，幾個巫師學徒，來我這裏取材料登記。”
    “閑談中，他們抱怨導師讓他們去臭氣熏天的下城區，將製作好的艾斯克的偽裝魔藥送給貓學派的那些瘋子……”
    與國王、巫師有關的機密就這樣在閑談中被泄露了出去。
    果然……
    不論在哪個世界，看似高大上的組織都是由一群草台班子組成的。
    錯漏百出。
    艾林心想。
    不過也可能是那些巫師從來都沒有看得上獵魔人。
    畢竟在大多數巫師心中，無論是貓學派，還是狼學派。
    隻要是獵魔人，就都隻是巫師的造物。
    以造物主自居的男巫，為什麽要替自己的造物保守秘密？
    艾林隱隱覺著，或許後一種才是事實。
    “放心吧！”
    他拍了拍著急的就差原地跳起來的羅賓：
    “既然我們知道了，就肯定不會有事的。”
    “謝謝你願意將這個消息告訴我們！”
    羅賓見狀還有些擔憂，但既然艾林這麽說了，也就沒有再勸。
    “我畢竟在凱爾莫罕出身，長大……”
    “若不是法術天賦比你們都要高很多，運氣又比你們好很多，被學派巫師看上，或許現在我也是狼學派的獵魔人！”
    “那可不一定，”艾林開玩笑似地反擊道，“也可能會死在哪次試煉裏……”
    羅賓聳了聳肩，也沒有生氣：
    “這個可能性確實更大，不過誰知道呢？”
    “我們繼續走吧。”
    回到上城區的主道，羅賓就不再提學徒大賽的事情了。
    而是和艾林他們講了一些在學院內的注意事項。
    就這樣。
    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高塔林立之所，北方大陸唯一一所男巫學院。
    班·阿德學院。
    “對了！”
    在學院的門口，羅賓突然止步，轉身看向幾個獵魔人：
    “小心班·阿德的男巫……”
    “無論是男巫還是學徒……”
    “他們對獵魔人可能……都不太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