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新鮮的熱牛奶、煮雞蛋和鬆軟的塗著樹莓果醬的牛角麵包。
    簡單，卻令人無比滿足。
    好吧，其實這樣的早餐也不算簡單了。
    至少在這個物資貧瘠的世界，絕大多數人一天甚至都隻吃兩頓飯。
    艾林、維瑟米爾、薇拉、瑪麗、葉妮芙、伊安娜和萊莎一行八人圍著一張長桌，吃得心滿意足。
    更令他們滿足的，是得到了艾林順利祛除詛咒的消息。
    “接下來，你們不打算去泰莫利亞的王都看看嗎？維吉瑪距離艾爾蘭德也就一天的行程而已。”
    伊安娜放下餐盤，抽出絹布擦了擦嘴。
    維瑟米爾看了薇拉一眼，見她沒有搭話的意思，便主動開口道：“不了，凱爾莫罕還有不少事情等著我們。”
    然後頓了頓後，又真誠地感激道：
    “這麽多天還要感謝大祭司還有梅裏泰莉神廟的幫助。”
    “狼學派會記住這份恩情。”
    雖然中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情，不過無論是艾林的邪神詛咒，還是搜集狂獵的卷宗，梅裏泰莉神廟都大開方便之門。
    即便其中有薇拉女士的關係，也非常難得。
    在這個對獵魔人越發不友好的時代，一點點的善意便仿若照亮黑暗的燭火，不讓一心秉持榮耀之路的獵魔人迷失於冷漠、歧視與背叛之中。
    何況梅裏泰莉神廟這般的傾力相助。
    “見外了……”伊安娜笑眯眯地擺擺手，看向艾林，“要不是艾林‘爵士’，這一次艾爾蘭德必將遭受更大的損害，神廟也必會損失慘重。”
    “應該是我們要感謝狼學派才是。”
    “伊安娜大祭司，您叫我艾林就行。”艾林無奈地糾正。
    伊安娜還是這麽喜歡捉弄人，刻意在“爵士”上停頓強調，感覺像在逗小孩。
    “好好好~”伊安娜開朗地笑了笑，“那你也要叫我伊安娜，這樣我們才算扯平了。”
    這語氣不還是在逗小孩……
    艾林搖了搖頭，沒回複。
    對此伊安娜也沒在意，她重又看向維瑟米爾：
    “請貴學派考慮考慮梅森的建議，有梅裏泰莉神廟和泰莫利亞王室的支持，狼學派搬過來之後，能避免很多麻煩。”
    獵魔人大師沉默了兩秒後，鄭重道：
    “我會向索伊大宗師表示梅裏泰莉神廟和梅森公爵的善意，不過……”
    “學派的遷移畢竟是一件大事，恐怕不是短時間能夠決定的。”
    “我知道……”伊安娜微微頷首，“不過還是盡快決定吧，據我所知，最近科德溫非常混亂，對獵魔人好像有些不太好的苗頭。”
    維瑟米爾聞言頓時坐直，麵容嚴肅地問道：“能詳細說說嗎？”
    來到艾爾蘭德之後，他一直待在神廟裏麵查找狂獵的消息，信息閉塞。
    對北方大陸發生了什麽，一無所知。
    伊安娜低頭沉吟，組織了一下語言道：
    “這還是前段時間，與梅森閑談時，他說起來的。”
    “科德溫的前任國王慘死之後，關於其死因一直有兩種說法……”
    “一是班阿德陰謀暗害了他們的國王，不過因為動機不明，以及男巫們在科德溫的影響力，即便新任國王似乎對此有所不滿，也被科德溫的貴族議會壓了下來。”
    “等前段時間，亞甸突襲班格林的消息傳來後，這種猜測幾乎徹底消失了。”
    “另外一種說法則是貓學派的獵魔人接受了委托，暗殺了哈克索。”
    “這和狼學派有什麽關係呢？”維瑟米爾聞言疑惑地看向伊安娜。
    伊安娜同情地看了眼維瑟米爾搖搖頭：
    “原本是沒關係的，不過一直以來對獵魔人的……嗯……某些詆毀的傳言，似乎在科德溫被改編，大規模擴散了一番。”
    “科德溫民眾對貓學派的痛恨，漸漸有向整個獵魔人群體擴散的趨勢。”
    聽到這話。
    維瑟米爾與艾林麵麵相覷，紛紛皺起了眉頭。
    “這不是一個好兆頭，所以你們要和索伊大宗師說清楚，盡快作出決定。”伊安娜嚴肅地提醒。
    “與梅裏泰莉神廟毗鄰而居並不是一件壞事，不是嗎？”
    “而且梅森公爵現在也很需要你們，你們越快到來，得到的支持便越大。”
    “若是猶豫的時間太長，不僅優待會被削弱，很多事情很有可能會有意外發生。”
    “我們的年紀都不小了。”
    維瑟米爾麵色沉凝。
    他能聽出伊安娜話中有話。
    梅森公爵是狼學派遷移一事的主導者，但聽伊安娜的語氣，梅森公爵的繼承人與梅森公爵，似乎在狼學派遷移一事的看法上並不一致。
    沉默了許久。
    維瑟米爾起身鄭重地感激道：
    “我會和索伊大宗師說清楚的，謝謝你，伊安娜大祭司。”
    狼學派是否搬來艾爾蘭德，與梅裏泰莉神廟毗鄰而居，其實與伊安娜，甚至是梅裏泰莉神廟的關係都不太大。
    甚至是弊大於利的。
    利自然是神廟同艾爾蘭德可以得到獵魔人的保護，但若是有危險，本來也輪不到梅裏泰莉神廟去戰鬥，他們有艾爾蘭德城保護著。
    但弊就很明顯了。
    伊安娜這麽積極讓狼學派搬遷過來，一旦事成，必然會得罪狼學派的仇敵。
    甚至有可能會得罪艾爾蘭德的下一任公爵。
    狼學派欠下的這份人情很重。
    “我也不是為了你們狼學派，”伊安娜擺擺手，看向艾林，“艾林這孩子我很喜歡，要是你們能搬過來，我也能經常串串門，看看他。”
    “但凱爾莫罕可就實在太遠了……”
    維瑟米爾聞言一怔，望向伊安娜，發現她竟然是認真的，不由得下意識看向艾林。
    艾林怎麽到哪都這麽受歡迎嗎？
    在凱爾莫罕，被傳說中的薇拉收為學徒……
    到艾爾蘭德，竟然也能被梅裏泰莉神廟的大祭司喜愛上？
    難不成艾林還有夜魔血統？專門吸引那些位高權重錢還多的老……呃……成熟女性？
    “怎麽了？”
    被維瑟米爾盯著的艾林不自在地摸了摸嘴角，還以為奶漬沒擦幹淨。
    “沒什麽。”維瑟米爾偏過視線。
    艾林奇怪地又擦了擦嘴，然後看向伊安娜：
    “伊安娜嬤嬤，不管以後狼學派有沒有遷到艾爾蘭德，我每年下山的時候，都會過來看你的。”
    伊安娜聽到這話，頓時眼睛都笑得眯了起來。
    臉上的每一道紋理都被歲月雕刻出了慈祥的味道。
    不過下一秒。
    她又忽然板起臉，嚴肅道：
    “你叫我什麽？”
    艾林見狀一怔，雖然他不懂大祭司為什麽糾結這一個稱呼，但還是無奈地糾正道：
    “我知道了，伊安娜。”
    “很好，乖孩子。”
    在長桌上，眾人又閑談了一會兒，收拾餐盤、放好、離開神廟的大餐廳。
    待艾林、薇拉、維瑟米爾和瑪麗將馬從馬廄牽出來，便到了該離開的時候。
    “啪！”
    橙黃色的傳送門出現在空曠的草地上。
    正當艾林一行人要走進傳送門時，前來相送的萊莎愣了一下後，突然跑出來攔在了一行人麵前。
    “等等！”她大喊道。
    眾人腳步一滯，疑惑地看向她。
    “怎麽了？”艾林問道。
    被眾人注視著，尤其是被薇拉“冷冷”注視著的萊莎緊張地抓了抓裙擺：
    “昨天下午給一個近衛騎士的傷者換藥的時候，我聽見他和前來探望的同僚說起，要在今天給你……你們一個驚喜……”
    “所以可不可以等離開艾爾蘭德之後，再傳送離開？”
    驚喜？
    艾林愣了一下。
    他能聽出來萊莎就是和他說的這句話。
    於是，艾林偏頭看了眼薇拉。
    “啪~”
    又是一個響指。
    “那就等離開艾爾蘭德再傳送吧。”薇拉道。
    “謝謝薇拉女士！”萊莎連聲道謝。
    離開神廟之後，眾人翻身上馬。
    葉妮芙很自然地被瑪麗拉上了馬鞍，萊莎的視線在薇拉和艾林之間遊走了幾下，猶豫了一秒後，走到母馬蘿卜的身邊。
    “艾林，你能帶我一起去嗎？”
    話音一落。
    馬上眾人，甚至站在門口的伊安娜的視線都在不經意間，匯聚在了艾林身上。
    眾目睽睽之下，獵魔人小心地瞥了眼瑪麗，還是沒忍心在這種場合拒絕小祭司。
    “當然！”
    艾林右手抓住她軟若無骨的小手稍一用力，小祭司便輕飄飄地坐到了獵魔人身前。
    與昨天馬車上的血腥味截然不同。
    一股極淡、似有似無的雛菊清香，幽幽地飄到獵魔人臉上，讓他略有些不自然地向後騰了點位置。
    “謝謝~”小祭司坐穩後小聲道。
    明媚的陽光透過茂密枝葉中的狹縫，光斑映得白皙的後頸粉撲撲的。
    耳垂也紅透了。
    顯然。
    在這匹馬上有些不自然的並不止他一個。
    梅裏泰莉的巨大石像，無聲但慈愛地注視著這有些旖旎的一幕。
    神廟門口的氣氛稍顯古怪。
    “咳咳~”維瑟米爾小心翼翼地瞥了低著頭，看不清麵容的瑪麗一眼，輕咳兩聲道：“走吧，早點出艾爾蘭德，我們也好早點回凱爾莫罕。”
    “還有很多事情，等著我們去做呢。”
    “你不去嗎，伊安娜？”薇拉偏頭看向正在揮手告別的大祭司。
    “不了……”大祭司搖搖頭，“我年紀大了，受不了馬匹的顛簸，而且……”
    她慈祥地和回頭的艾林對視一眼：“艾林不是已經說了會經常來看我的嗎？是不是，艾林？”
    艾林用力點點頭：“我會常來看你的。”
    “真是個好孩子！”
    從外表根本看不出年齡的薇拉聽著兩人的對話，怔怔地端詳這張被她養大的衰老麵容許久。
    似乎想從中找到那個時而調皮搗蛋、時而哭唧唧、時而溫馨懂事跟在她身後的那個幼小身影……
    卻怎麽都找不到。
    以尋常人類的壽命，眼前這個長滿皺紋的老人，真的快要死了。
    而自己竟然因為一些小矛盾，近十年都沒來看過她。
    她，還有下一個十年嗎？
    想到這一點，女術士忽然感覺心底一空，慌亂無比。
    “我也會經常來看你的。”薇拉深吸一口氣，輕聲道。
    伊安娜愣了一下，呆呆地凝望著女術士幾百年都未曾改變一絲一毫的麵容，然後爽朗地笑了。
    “我會在這裏等著你的。”
    “隨時都在。”
    ……
    “噠噠噠~”
    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
    雙手環著香軟的軀體，拉著韁繩。
    越是靠近艾爾蘭德城門，艾林就越是感覺心髒在撲撲作響。
    他終於知道為什麽前世古裝電視劇裏，總用共騎一馬來暗示男女之間的情感了。
    看似是他在肢體僵硬地擁著小祭司。
    但實際上。
    似有似無的雛菊幽香縈繞身周，馬匹輕緩的晃動中，反倒像是他被這令人心猿意馬的女人體香緊緊擁抱住。
    “我得說點什麽……”艾林心想。
    “萊莎……”
    獵魔人的話剛一出口，就感覺到懷中的少女顫了一下，柔順的發絲在他鼻尖晃了下。
    雛菊的幽香更濃。
    艾林連忙沒話找話：“你知道近衛騎士們準備了什麽驚喜嗎？”
    “不……不知道……”懷中少女的聲音柔弱地顫顫巍巍，“昨天他們沒有說，不過一會應該就能看到了吧？”
    顯然。
    這是廢話。
    但艾林問的問題也是廢話，所以他隻能回複了一個“哦”，結束對話。
    馬背上似乎又要回到尷尬的沉默中。
    不過下一秒。
    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從胸口掏出了一張信紙，遞給了艾林：
    “這是我姑媽查出來，可能會對狼學派有敵意的其他貴族。”
    敏銳的獵魔人感官下，信紙香氣濃鬱。
    獵魔人伸出去的手指頓了頓，才將這張悉心疊好的雪紡紙接過。
    展開後，上麵果然是一個個人名，而且遇上次相比，後麵還附上了幾行娟秀小字。
    細看過去。
    都是這些貴族與獵魔人可能存在的過節，甚至還描述有勢力範圍。
    “謝謝。”艾林輕聲道。
    “能幫到你就好。”萊莎聲音很小，而且隻是說了兩句話，白皙的後頸便更加粉嫩了。
    “幫了大忙了。”艾林笑了笑，正要再感謝兩句。
    這時。
    他們前麵的薇拉與維瑟米爾忽然拉住了韁繩，停下了馬。
    “怎麽了？”
    艾林好奇地抬頭問道。
    待薇拉與維瑟米爾讓開身形：
    “接下來這條路，或許隻有你一個人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