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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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轅青鋒沉默片刻,突然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徐鳳年招呼了她一聲,她恍若未聞,轉眼間便消失在了人海中。
    “算了,不管她了。”徐鳳年搖頭笑道,對兩人比劃了個喝酒的手勢,“大喜的日子,喝點?”
    “那恐怕要換張大桌子。”陸遠無奈道。
    “大桌子?”
    陸遠沒有回答,而是看著不知何時站在酒樓前的五人。
    柴青山牽著單餌衣,麵無表情的盯著陸遠。
    宋庭鷺在他身後探頭探腦,好奇的打量著殺了廣陵王後,還能大搖大擺出現在太安城的玉麵金剛;
    單餌衣的目光卻隻在陸遠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便轉移到了徐鳳年身上,眼神中的欣喜怎麽都遮掩不住。
    另一邊,盧白頡衝陸遠微笑點頭示意。
    身後跟著的捧劍童子,戰戰兢兢的盯著陸遠。
    生怕這個曾在江南道捅破天的凶神,一個不高興再把自己拍死。
    “今天是什麽日子,來得這麽齊。”陸遠無奈笑道:“我記得我沒有敲鑼打鼓進太安城啊。”
    “數千禦林軍出動,最後卻無功而返。”盧白頡走到陸遠身邊,低聲開玩笑道:“當街斬聖旨,你好大的膽子!
    真不怕朝廷將你留在這?”
    “那你這兵部侍郎來見我,不怕禦史彈劾你?”陸遠笑道:“江南道那些世家費了老大的力氣,才讓你成為他們在朝中的代言人。
    別因為和我說一句話,連累你這身官袍都保不住。
    那我和那幫人可真就是不死不休了。”
    “難道現在不是不死不休的局麵了麽?”盧白頡仿佛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關的事,玩味笑道:“陸少俠在江南道的名聲,現在已經臭大街了!”
    說罷,兩人同時哈哈大笑。
    片刻後,盧白頡正色施了一禮,認真道:“還要多謝陸少俠助我脫出牢籠!
    此等大恩,盧白頡永世不能忘!”
    “客氣了,舉手之勞。”
    陸遠還了一禮,又看向柴青山道:“你這是來尋仇?”
    柴青山搖搖頭,又點點頭,沉聲道:“我和廣陵王是拿錢辦事,沒多少香火情。
    今日我來,是有一劍,想請陸少俠指教一二。”
    “那你帶這兩個孩子是什麽意思?”陸遠奇怪道。
    柴青山一把摁住想要爭辯的宋庭鷺的腦袋,緩緩道:“這兩個都是我的得意門生,想帶他們來開開眼界,對日後修行有利。”
    “我先說好,不分生死。”陸遠淡淡道:“所以你不要想著我會全力應對。”
    “玉麵金剛,你過分了!”宋庭鷺聞言色變,怒道:“我師父論資曆論輩分,哪個不比你高!
    你就是這麽對待江湖前輩的!
    虧我還當你是個英雄,我真是瞎了眼了!”
    陸遠麵不改色,對柴青山笑道:“遠來是客,一起進來喝一杯吧。”
    說罷,便轉身招呼眾人一起進樓。
    “你回來!你給我解釋清楚!你回來!”宋庭鷺見自己被無視,越發生氣,拚命想要掙脫師父的大手,追上去把陸遠揪回來。
    “好了!”柴青山沒有半點不悅,摁住宋庭鷺道:“你要再鬧,就自己回去,我帶著你師姐進去了。”
    “是師妹!”宋庭鷺像是炸了毛的貓,爭辯道:“明明是我先拜師的。”
    單餌衣聞言白了他一眼,快步跟上了徐鳳年,小心翼翼的上去搭話,心中的幸福溢於言表。
    “師父你看她!”宋庭鷺委屈道:“您也不管管她,就知道拿我出氣!”
    “你性子急,不磨磨你難成大氣。”柴青山摸了摸宋庭鷺的腦袋,有些失落道:“剛剛陸遠是不願和你計較。
    若是換做別人,你就算不死也要身受重傷。”
    “講不講理啊!”宋庭鷺不滿道:“明明是他對師傅你無禮在先。”
    “以他的年紀和修為,他算是我見過最講理的人了。”柴青山歎氣道:“知道為什麽你念卿師叔沒來麽?”
    “不是師父你要問劍麽,關我師叔什麽事?”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陸遠曾經大鬧太安城麽?”
    “記的啊!師叔不也在場麽,當時......”話未說完,宋庭鷺麵色一變,聲音也低了許多。
    “想明白了?”柴青山看著自己這個愣頭愣腦的得意弟子,無奈道:“你師叔當時雖說是迫於朝廷命令出手,那也是出手了。
    後來在廣陵王軍帳中,那陸遠卻留了我一命。
    說起來,是我東越劍池欠他一份大人情。
    你師叔不來,一是怕陸遠動怒連累到你們幾個小輩。
    二是他心中有愧,不好意思見陸遠。
    現在看來,是我們錯了。
    他的肚量,比我們想象的大得多,真不像是這個年紀能有的肚量。”
    “那他也不該對師傅你無禮,您老行走江湖這麽多年,被一個小輩嘲諷,麵子上多掛不住啊。”宋庭鷺嘟囔道。
    “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麽?”
    “師父可以不在乎,但弟子不能不在乎!”宋庭鷺盯著柴青山認真道。
    柴青山動作一停,旋即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個不怎麽熟練的笑容,輕歎道:“我的傻徒兒啊。
    麵子這東西,不是別人施舍來的,而是自己掙來的。
    江湖上,從不講論資排輩。
    你武功不行,就算活得和王八一樣長,也沒人會看得起你。
    你要真想替師父找回麵子,回去之後就好好練劍,有朝一日,也勝過陸遠一次。”
    “我會的!”宋庭鷺緊握雙拳,滿眼都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自信。
    柴青山沒有開口打擊熱血上頭的徒弟,扭頭看向白山樓,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
    他本以為自己打磨許久的一劍,起碼能勝過陸遠一招半式。
    但今日見到陸遠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明白,此生再無勝過陸遠的可能。
    年紀輕輕,修為卻幾日不見就水漲船高。
    如果說第一次見陸遠時,陸遠給他的感覺是一尊高聳入雲的山嶽。
    雖不見全貌,卻仍有登頂的可能。
    那這次見麵,陸遠就變得像是天上的繁星。
    光芒並不刺眼,但可望而不可及。
    “後生可畏啊。”柴青山喃喃自語了一句,有些意興闌珊的搖搖頭,拉著陷入幻想的宋庭鷺,緩步走進了白山樓。
    ......
    白山樓最大的一間客房中。
    眾人觥籌交錯,相談甚歡。
    但若是被江湖中人知道在座眾人的身份,一定會以為江湖中是不是出了什麽大變故。
    不然怎會讓這些人齊聚一堂?!
    座位上首。
    無敵江湖一甲子,劍開天門的青衫劍客:李淳罡。
    李淳罡左手邊。
    千年以降第一人,呂洞玄與齊玄禎的轉世身,武當山掌教:洪洗象。
    再次。
    坐擁三十萬鐵騎、世襲罔替的北涼世子:徐鳳年。
    在他身側。
    是黃龍士之徒,兩劍之內必不敗的溫華。
    下首。
    吳家劍塚劍冠:吳六鼎。
    劍塚劍侍,有望成為繼吳素之後的第二位女子劍仙:翠花。
    離陽兵部侍郎、棠溪劍仙:盧白頡。
    劍道聖地,東越劍池劍道宗師:柴青山。
    但此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李淳罡右手側。
    那個神態自若、淵渟嶽峙的年輕人身上。
    沒有父輩恩蔭,宗門傳承,卻能一步步走到和他們平起平坐,甚至讓他們仰望的高度。
    就連吳六鼎都忍不住在心底讚歎了陸遠幾句,眼中閃過一抹欽佩。
    而盧白頡和柴青山下意識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露出苦笑。
    雖說江湖人才輩出,總有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勝舊人的事情發生。
    但當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時,多少會有些不好受。
    單餌衣和宋庭鷺,還有那背劍書童另開一桌,三人縮在角落瑟瑟發抖,受眾人無形中釋放的氣勢所感染,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相互對視間,竟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覺。
    眾人都沒有用內力散酒,酒過三巡,眼中都多了幾分醉意。
    洗了澡、換了身幹淨衣服的溫華臉頰通紅,一手一個,將徐鳳年和吳六鼎攬了過來,三顆腦袋竊竊私語,不時發出不懷好意的笑聲。
    從翠花的臉色來看,三人聊得一定不是什麽正經事。
    盧白頡喝得興起,直接將明日上朝的事拋在腦後,拉上柴青山一起,湊到洪洗象和李淳罡身邊,討教起起劍道心得。
    洪洗象雖然有問必答,但眼睛不時瞟向溫華那一堆,若不是礙於身份,他早就過去湊熱鬧了。
    陸遠落了個清淨,笑容溫和的看著眼前這一幕。
    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放鬆過了?
    從他來到這個世界起,屁股後麵好像多了條無形的鞭子,一直在抽著他往前走,還有了不少仇人。
    幸運的是,自己的朋友要比仇人多一點。
    想到這,陸遠腦袋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可愛的臉龐。
    也不知道李東西怎麽樣了。
    這麽久沒見,也不知道她長高沒有。
    等辦完了太安城的事,自己順便去兩禪寺轉一圈吧。
    “陸遠?”
    陸遠一怔,看了看手中的酒杯。
    自己也沒喝多啊,怎麽就出來幻聽了?
    “陸遠!”一個興奮的小女孩的聲音在門口響起,“真的是你!”
    陸遠猛地扭頭看向門口,隻見李東西正興奮得朝他揮著小手。
    當李東西看清屋內眾人後,越發驚喜道:“溫華!徐鳳年!
    你們也在啊!
    笨南北,你別拉我!
    你看看這是誰!”
    “東西,師父給的錢不夠咱們住這種地方,別隨便進別人的房間,人家會生氣的......”
    一顆圓滾滾的小光頭從門口探了進來,當看清屋內眾人後愣了一下,旋即規規矩矩的行禮道:“陸施主,徐施主,溫施主。
    好久不見,小僧有禮了。”
    “我果然沒聽錯!”李東西興奮的大叫一聲,三步並做兩步跑到陸遠身邊,猛地一跳便掛在陸遠身上,仰起小臉笑嘻嘻道。
    “我厲害不厲害?聽笑聲就知道你們!”
    “厲害!”陸遠目光越發柔和,揉著李東西的腦袋柔聲道:“我們東西最厲害了!”
    “東西快下來,不能無禮。”吳南北跟在後麵碎碎念道:“師父說了,你要淑女。”
    “我爹又不在,笨南北你別嘮叨了!”李東西皺了皺鼻子,小手一揮,故作老成道:“大家都是熟人,又都是江湖兒女。
    不拘小節才對,再裝就沒意思了。”
    吳南北歎了口氣,剛想再勸,突然感覺自己的腦袋被兩隻手緊緊按住。
    “小和尚,這麽久不見,腦袋又圓了不少啊!”溫華大笑著摩挲吳南北的腦袋,開心道:“來來來,上桌,今天不醉不歸!”
    “施...施主。”吳南北被溫華口中的酒氣熏得睜不開眼睛,艱難掙紮道;“小僧是出家人,不能喝酒。”
    “進了這門哪有什麽出家人!”溫華扭頭大聲道:“小年,酒壇子拎過來,灌他!”
    徐鳳年看出了溫華是在逗吳南北,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夾了一筷子菜扔進嘴中,咽下去之後才笑道:“要灌你自己灌。
    他師父的打,我可受不住。”
    “沒想到小和尚你還是名門之後啊!”溫華摸得更起勁了,“那我可得摸夠本,以後你萬一真成了高僧,我出去吹牛就有話說了!”
    李東西此時已經從陸遠身上下來,規規矩矩的坐在陸遠身邊,笑看著陸遠幫她布菜。
    一看孩子就是餓得狠了,陸遠剛把菜夾在她麵前,一扭臉的功夫就消失無蹤。
    “慢點吃,沒人和你搶。”陸遠又好笑又心疼道:“你出門家裏沒給錢麽?”
    “錢都在笨南北那!”李東西鼓著嘴巴,翻了個白眼含糊道:“他摳門的要命,難得來太安城,連頓好的都不讓我吃。”
    “你就沒偷偷藏下點?”陸遠眯起眼睛笑道。
    “本女俠豈會做那等小人之事!”李東西艱難咽下了食物,胡亂抹了把嘴,嘟囔道:“錢放我手裏確實存不住。
    讓他管好歹不用餓肚子。”
    “那就多吃,今天管飽,不夠還有。”陸遠揉了揉李東西的腦袋。
    李東西兩眼放光,興奮地點了點頭,餓虎撲食般對桌上的食物發起了進攻。
    兩人的到來,讓場中的氣氛越發熱烈。
    到最後,盧白頡和溫華是被人抬出去的,兩人還約定兩日後在此地比劍一場,也不知道酒醒之後兩人還記不記得此事。
    吳六鼎喝得不省人事,是被翠花拽著腿拖回房間的,過門檻時那清脆的響聲,讓陸遠不禁讚歎吳家劍冠確實有一顆好頭。
    李東西撐得快要吐出來,整個人癱在椅子上,手中的筷子還要艱難的伸向桌上最後一塊排骨。
    吳南北在旁邊不停搖頭歎氣,擔心的看著李東西肚子,生怕它下一秒突然爆開。
    柴青山倒是還清醒,約定好兩日之後前來討教,便在弟子的攙扶下晃晃悠悠的離開了。
    陸遠在安頓好李東西和吳南北後,起身伸了個懶腰,準備回去休息,明天一早繼續打探陳望的消息。
    “別急著走啊。”徐鳳年麵色微紅,但眼神卻清醒無比,看著陸遠道:“聊聊?”
    聽到這話,原本還想休息片刻的洪洗象和李淳罡對視一眼,默默離開了房間。
    人去屋空,喜悅和熱鬧也隨之消散,隻剩陸遠和徐鳳年兩人一站一坐,隔著一桌殘羹冷炙默默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