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打完電話，顧海把壓箱底兒的那點兒話全都掏出來了，痛痛快快地睡了一個好早上起來，和顧洋一起走到樓下，顧洋去取車，他則站在單元門口等著顧
    然後，一輛自行車騎了過來，橫在他麵
    顧海心中訝然，他沒想到自己昨天那麽數落白洛因，他早上還會主動來找自看來媳婦兒不能總是慣著，偶爾也得訓兩句，有利於感情的交顧海的心底透出星星點點的小得意，但是臉上沒表現出來，尚且殘留幾分昨日的氣魄，拿腔作勢地看著白洛
    “你到這來幹什麽？騎這麽一輛破自行車，不嫌丟人現眼啊？”
    話外之意，你不是總把我和你劃分在兩個階層麽？今兒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好好擠兌擠兌你，讓你也嚐嚐被人好心當成驢肝肺的滋味
    白洛因特別不和顧海一般見識，他從懷裏拿出一個餐袋，裏麵裝的是熱情騰騰的包子，麵無表情地抵到顧海麵
    香味兒鑽鼻子！
    顧海順著餐袋敞開的口兒朝裏麵瞄了兩眼，故意裝作什麽都沒看見的樣
    “什麽啊？”
    白洛因拿出一個包子塞到顧海嘴
    “包子，剛從鄒嬸那買來的，好幾天沒吃了吧？”
    “你給我買包子幹什麽？”
    顧海一邊說著，一邊大口大口嚼著，說出去的話和嘴裏的動作高度不統
    “你不吃就拿過”
    白洛因剛要把餐袋收回來，顧海的大手就伸過去搶了，白洛因本來也就是逗逗顧海，見他主動過來要，也就大方地把包子給他
    一輛豪華座駕緩緩地開到他們麵
    顧洋搖開車窗，看著顧
    “還用我送你上學麽？”
    顧海嘴裏嚼著東西，不方便說話，直接搖了搖
    顧洋把目光轉向白洛因，白洛因又給了他一個笑容，車窗緩緩搖上，白洛因的笑容卻透過防彈玻璃穿射到車內……
    多年之後，顧洋仍舊記著這個笑
    如同一顆天然的金剛鑽，外表看起來璀璨奪目，內裏堅硬不可侵
    一個禮拜過後，顧洋出了國，白漢旗和鄒嬸的大喜日子也到
    周六一大清早，胡同口熱鬧非凡，剛油好的朱漆大門上貼著兩個大紅喜字兒，門口的兩顆老槐樹上掛著幾溜彩燈，地上是密密麻麻的紅色爆竹皮兒……
    白漢旗帶著他的兒子，幹兒子，和公司裏一個部門的老少爺們兒，浩浩蕩蕩地去迎親
    到了鄒嬸家門口，被一群婦女攔下，都是這一片兒的大媽大嬸，還有幾個飯館裏的服務鄒嬸背景離鄉，她們就算是鄒嬸的娘家人了，別看平日裏都是溫良淑德的，這會兒個個牙尖嘴利，爭搶著刁難新
    “紅包太薄”
    白漢旗又往裏麵塞了幾個，好不容易看到門開了一條小縫，剛要擠進去，就被裏麵那龐大的女同胞攔在了外
    “唱歌，唱歌！”
    白漢旗撓撓頭，他都多少年沒聽過歌了，扭頭看兒子，白洛因也是一副愛莫能助的表
    “輕輕的，我將離開你，請將眼角的淚拭去……”
    眾人皆噴，大哥，今兒是您大喜的日子，您唱這歌幹嘛啊？
    白漢旗一臉的窘迫，“我就會這一首啊！”
    裏麵的人又喊了，“讓兒子唱也可”
    為了老爸的終身幸福，白洛因隻好當著眾人的麵一亮動人的歌裏麵的伴娘要是顧海，別說這一扇門了，就是十堵牆都給推倒
    “讓不讓進啊？”白漢旗著急地喊，“歌兒也唱完了，讓我把媳婦兒接回家”
    “不行，做一百個俯臥”
    外邊的伴郎不幹了，扯著喉嚨大吼，“這不是要了老白的老命麽？”
    “做不下來就找人”
    這次輪到幹兒子上場了，顧海穿著修身的西裝，絲毫沒影響他的發揮，一分鍾就幫他幹爹把這關給過
    “後備力量夠強大的啊！”裏麵傳來幾個婦女爽朗的笑
    白漢旗摸著腦門傻樂，“現在讓進了不？”
    裏麵的伴娘還是不依不饒，逼著白漢旗念了幾頁的保證書，又猜了幾個謎語，最後問了個特尖銳的問
    “你這輩子最愛的人是誰？”
    白漢旗愣住了，伴郎們在旁邊催促，“趕緊說啊！說你最愛媳婦兒”
    裏麵的大嬸大媽七嘴八舌地嗆嗆，“實話實說，甭整那虛頭巴腦的……”
    白漢旗憨笑一聲，“我兒”
    白洛因的笑容在這一刻僵持了幾秒鍾，很快就朝白漢旗的後背上給了一拳，怒道：“爸你是不是缺心眼啊？”旁邊的哥們兒弟兄也都抱怨，“老白你這個時候說什麽大實話啊？”
    白漢旗一副束手無策的老實模樣兒，“不是她們讓我說實話的麽？”
    裏麵的大嬸大媽這會兒也不偏向白洛因了，全都在裏麵嚷嚷，“這哪成啊？你眼裏隻有你兒子，我們小鄒嫁過去不得吃虧麽？”
    剛開了一條大縫的門這會兒又給卡得死死的，白漢旗急出了一身汗，白洛因用力攥了一下拳頭，走上前去敲了敲
    “媽，開門吧，我爸最愛的人是”
    鄒嬸在裏麵募的怔住，頓時坐不住了，眼睛裏泛著激動的淚花，光著腳跑到門口，催促那群姐們兒，“快……快把門打”
    中午的酒筵在東來順辦的，晚上就回了小院兒，隻剩下關係近的親朋好友，幾十個人圍成五大桌，喝著二窩頭，吃著大碗麵，嘴裏的祝酒詞都變調
    鄒嬸的小孩被眾人哄逗著，讓其管白漢旗叫爸爸，這孩子的小嘴夠牢實，紅票子給足了才把臉轉向白漢旗，用稚嫩的聲音喊了一聲爸，白漢旗哈哈大笑著把他抱起來親了一
    白洛因徹底喝高了，走路晃晃悠悠的，過去踢尤其和楊猛坐著的凳子，怒道：“你倆給份子錢了麽？”
    尤其和楊猛互看一眼，厚著臉皮對著
    “沒給份子錢還敢跟這吃！”
    白洛因罵完之後，藝術性地拐了一個彎兒，又去和白奶奶，白爺爺逗悶子，老兩口全都一身唐裝，滿麵紅光的，白爺爺還難得拉了段二胡，喜慶的聲音在狹窄的胡同口久久盤
    顧海出去倒車，回來的時候白洛因就站在白漢旗臥室的窗台旁，扒著窗縫兒往裏裏麵異常熱鬧，一群爺們兒在鬧洞房，不時地傳出哄笑聲和叫好
    顧海站在白洛因身邊，靜靜地看著他，他的臉濕漉漉的，嘴角上揚著，不知道是哭呢還是笑
    這個模樣的白洛因，看在顧海的眼裏，異常的心
    “叔，我把因子帶到我那去”顧海笑吟吟地看著白漢
    “都這麽晚了，你們就在這住吧，房間都給你們規製好”
    “哪能壞了您的好事啊！”顧海爽快一笑，攙扶著白洛因上了
    出了電梯，白洛因伏在顧海的背上，開口說想去樓頂的天顧海沒再進電梯，就這麽背著白洛因爬樓梯，一節一節的往上白洛因突然開始掉眼淚，起初是悄無聲息的，後來聲音越來越大，等到頭頂被濃濃的夜空籠罩時，他開始失聲痛哭……
    眼淚順著下巴流到了顧海的脖子
    從未見過白洛因如此情緒失控的模樣，顧海的心都被這一聲聲的哭嚎撕碎他把白洛因的臉貼到自己胸口，極其溫柔地撫著他的頭發，哄道：“因子，不哭了，你爸還是你爸，他結了多少次婚，他都最疼”
    對於一個有過同等經曆的人來說，他很理解白洛因為什麽難
    “再也沒人給我做那麽難吃的飯”
    顧海哭笑不得地瞅著白洛因，“你還想吃他做的飯啊？”
    “再也沒人把我的內褲和洗衣服的水一塊倒進下水道了，再也沒人往我的嘴上抹痔瘡膏”
    顧海，“……”
    白洛因哭哭笑笑的，躺在了冰涼的水泥地
    顧海把白洛因扶起來摟在懷裏，心疼地擦掉他臉上的眼淚，柔聲說道：“以後我可以給你做飯，保證比你爸做得還難吃;我可以給你洗衣服，咱批發一箱子內褲，洗一次倒一個……我敢保證在這個世界上，除了你爸，沒人比我對你更”
    夜色浸染了顧海的雙眸，裏麵滿滿的都是堅毅和柔也許明天一早，白洛因連自己說過什麽都不記得了，但是顧海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在這個夜晚，這個天台上，一個男孩用痛哭流涕的麵孔告訴他，他有多需要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