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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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祁不明白夏淩軒為什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但知道要先解決問題。
然而饒是他巧舌如簧,此刻也沒起什麽作用——沒等開口,夏淩軒便毫無預兆地切中了他的後頸,他隻覺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夏淩軒把人接住, 死死抱進懷裏。
回去的一路異常沉默。
阿輝開著飛行器,傅逍坐在副駕駛席,借著打量表盤數據的動作用餘光觀察後座, 隻見夏淩軒一動不動地抱著溫祁, 整個人像是融進黑暗的雕像。
他在心裏歎氣, 覺得頭疼。
阿軒能不能恢複理智有待商榷,學弟可不是吃虧的主,醒來後還不知會怎麽樣, 隻希望情況能比現在好一點。
溫祁去的城市距離國都不遠,他們很快回到了山莊。
正常情況, 這個時間點研究院的人雖然都還沒睡,但已經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各自回屋了,可今天夏淩軒出事,他們接到夏元帥的消息後便都在這裏等著了,連文析也趕了來,一起守在山莊。
夏淩軒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們, 抱著溫祁直接往小院走去。
或許是找到了人, 也或許是一路的緩衝, 他臉上的暴躁基本沒了, 冷淡道:“都走,別管我。”
夏爺爺道:“你先出來打一針。”
夏淩軒道:“明天再說。”
這句說完,夏淩軒便邁進房間用腳把門帶上,遮住了眾人的視線。
門外幾人麵麵相覷一番,隻能暫時離開了小院。傅逍有點遲疑,湊到阿輝身邊低聲道:“這麽把溫祁扔給阿軒真不會出事?”
阿輝道:“不會,隻要不到峰值,我們這種人越瘋的時候反而越不會傷害喜歡的人。哦,像打昏了抱回家的小事不算,像那種強了的事算,所以你要是擔心阿軒會強了他,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裏了。”
傅逍道:“峰值是什麽?”
阿輝一時沉默。
傅逍看向他。
山莊的燈沒有全開,阿輝的神色隱在昏暗裏看得並不真切,幾秒後傅逍才聽他開口,聲音與往常差不多:“就是體內受試劑影響的幾個數值,我現在就怕溫祁半夜蘇醒兩個人吵起來,導致阿軒一受刺激升到峰值。”
傅逍一顆心又提了起來:“會怎麽樣?”
能怎麽樣?肯定死人唄。
要麽死一個,要麽兩個全死。
阿輝沒回答,突然笑了一聲,聽不出什麽笑意:“你說多可悲,阿軒以前那麽冷靜的一個人,也能到這一步。”
傅逍一聽就知他聯想到了自己,便收起疑惑,沒有再問。
這個時候,夏淩軒已經把溫祁放在床上並脫掉了人家的外套。
他像上一次在安吉號上脫力時溫祁對待他那樣把人脫得隻剩一條內褲,去浴室拿了熱毛巾細細地為溫祁擦了擦,拉過被子蓋好,然後連人帶被一起抱住,把頭埋進對方的頸窩,幾乎想揉進骨血裏。
為什麽一定要走?
他還有哪裏做得不夠好、不夠聽話麽?為什麽要走?
夏淩軒呼吸粗重,感覺整個胸腔都在發疼,抱了半天才緩解一些,理智微微回爐,漸漸意識到溫祁如果有心躲他,是不會在一個城市停留這麽久的,更不會大咧咧地用本名訂酒店。
不過這個發現隻讓他好受了一點點,畢竟溫祁是真的走了。
他見溫祁皺著眉,估摸是被自己勒得難受,便放開人在旁邊坐下,沉默地守著。
時間一分一秒過完,到了後半夜,夏淩軒隻覺手腕一振,通訊器突然開始發亮。
他剛開始沒管,等著它自動結束,卻見兩秒後對方再次打了過來,這才收回投在溫祁身上的目光看向來電顯示,發現是阿輝。
他想起剛才好像聽見了飛行器的聲音,知道阿輝是出了山莊,不然完全能直接過來找他。他看看溫祁,起身來到院內,按了接通。
這麽晚,阿輝沒開視頻,而是開的語音。
隻聽那頭一片嘈雜,還夾雜著救護車和警車的嗡鳴,夏淩軒皺了一下眉,聽見阿輝的聲音傳過來,帶著沉甸甸的感覺:“阿軒,文析她……”
夏淩軒心頭微跳:“她怎麽了?”
“她擔心你出事,可能也是看見你們這樣想起了她自己,就跑去找小黎了,小黎請了年假這兩天在老家……我操他媽的……”阿輝氣得忍不住罵了一句,這才道,“他在這邊竟然有個女朋友。”
夏淩軒冷冷道:“研究院的人不是查過他麽?”
阿輝道:“查過,但他女友是他家裏的妹妹,那是養女,兩個人沒有血緣關係。研究院的人也知道是養女,可當時根本沒發現他們有那種感情,文析找到他們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滾一起去了,可能喝了酒,他一直護著他那小女朋友,說話有點難聽,文析一瞬間升峰值了。”
夏淩軒渾身僵硬。
“文析想殺了他,但那混蛋被抓-奸後首先給研究院發了消息,還拖了文析一段時間,我到的時候攔了攔,他現在被送去醫院了,不知能不能救回來,”阿輝道,“文析估計是刺激性地升高,現在已經從峰值降下來了,但依然在紅線上。”
夏淩軒一動不動地站著,感覺空中有個隱形的鍾,“哢嚓”跳了一個格。
隻聽阿輝啞聲道:“文析她……不準備再活下去了,我們馬上回研究院,阿軒,來道個別吧。”
——第四人。
小北、小安、安妮、文析……他們這些中病毒的似乎都沒什麽好下場,夏淩軒看向身後亮著燈的地方,麵無表情地想:下一個是不是就輪到他了?
溫祁睡得並不踏實。
大概是昏迷前夏淩軒的樣子讓人覺得危險,他的意識沉在深淵裏起起伏伏,掙紮著蘇醒過來,睜開眼猛地坐起身,見自己正光著。
他感受一下身體狀況,沒發現有什麽問題,認出這是夏淩軒的臥室,便隨手拎過夏淩軒的睡衣穿上往外走,想找人問問怎麽回事。
這時隻聽“吱呀”一聲,夏淩軒冷著一張臉進來了。
二人的腳步同時一頓。
溫祁看看他的表情,問道:“你怎麽了?”
夏淩軒頓時控製不住心頭的情緒,大步衝過去扣住他的手腕:“跟我去個地方。”
溫祁道:“去哪兒?”
夏淩軒道:“研究院。”
說罷他把人打橫一抱,衝了出去。
溫祁幾乎是被夏淩軒整個人塞進飛行器的。
他打量某人的狀態,按住對方要啟動引擎的手,問道:“去研究院幹什麽?”
夏淩軒掙開他:“文析出事了。”
溫祁一怔。
他對文析有印象,是上一次離開國都時坐在夏淩軒身邊的女孩,她這些天來過山莊一次,他們聊了兩句,當時夏淩軒還提起過她的事,據說也有喜歡的人。
他問道:“她出了什麽事?”
“她快死了,”夏淩軒道,“我不想說原因,一會兒讓別人給你解釋。”
山莊建在研究院附近,以飛行器的速度,他們基本是眨眼間就到了。
此刻已是下半夜,研究院裏仍亮著燈。
如今夏淩軒和文析同時出事,科員們都沒睡,溫祁跟著夏淩軒邁進寬敞的實驗室,見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年輕男人迎了過來,這人頭發微卷,鼻梁架著黑框眼鏡,是個精英款的博士類型。
博士男打量夏淩軒:“你怎麽樣?”
夏淩軒道:“還好。”
博士男不信,勸著夏淩軒做個檢查,果然見全線飄紅,抬眼看向夏淩軒,見這人的表情半點不變,顯然做好了準備,不禁心裏一沉。
溫祁曾看過一次紅線,望向夏淩軒:“要輸液?”
夏淩軒“嗯”了一聲。
博士男張口想解釋兩句,見夏淩軒遞過來一個眼神,隻能閉嘴。夏淩軒則為溫祁泡了杯咖啡,沉默地坐著等文析。
溫祁心裏的疑惑上升到頂點,忍不住問了兩句,得知文析還在回來的路上,觀察一下這個氣氛,再結合“快死”的情況,便沒有再開口。
不過多時,文析便回到了研究院。
她和阿輝走在最前方,身後一隊人凝重地跟著,沒有一個人說話。
溫祁看過去,隻見文析頭發淩亂,臉上和身上都是血,臉上的已經幹了,身上的則還很新鮮,灑在暖色係的裙子上有些觸目驚心,實在不像是要死的人。
他打量一眼,走到夏淩軒的身邊想問問,卻見人群恰好到了近前。
文析的眼角很紅,但神色平靜,甚至還對他們笑了一下,仍是往日那般溫柔:“我去洗個澡換件衣服,一會兒再聊。”
夏淩軒道:“好。”
他目送她走遠,叫住阿輝,示意他把文析現場那些視頻照片都拿給溫祁看,順便解釋一遍文析的事。
阿輝呼吸一緊:“你……”
夏淩軒一語不發,扔下他們走了。
溫祁皺眉盯著他的背影看一眼,轉向阿輝:“你想說麽?”
阿輝深吸一口氣,道:“說吧。”
他帶著溫祁找到一個沒人的角落,簡單敘述了喜歡的人對他們的影響,接著提到峰值和紅線,說道:“前麵死的幾個人的情況都是慢慢到達紅線,久久不降,然後升到峰值的,文析這個是受刺激太嚴重,直接到了峰值,雖然現在是紅線,但目前這情況肯定沒辦法降了。”
溫祁立即道:“夏淩軒呢?”
阿軒還是有機會降的,隻要你配合……阿輝的話在嘴裏轉了一圈,沒有說,因為他知道阿軒讓他對溫祁解釋的目的,阿軒畢竟也有自己的尊嚴,不會希望用這個綁住溫祁的。
他道:“他是‘核’,誰知道呢。”
“誰問你這個了?”溫祁的聲音帶了點火氣,“我是問你他去哪了?”
他算是懂了。
夏淩軒讓他看文析的現場,又讓他聽關於“紅線”和“峰值”的內容,明顯是在告訴他問題的嚴重性,讓他趕緊滾。
阿輝這還是第一次見溫祁發火,看他一眼,觀察他這表情,猶豫幾秒道:“我帶你過去。”
溫祁便跟著他到了研究院的最裏麵,抬頭一看,見這裏隻有一個房間,並且隻有門沒有窗戶,房門不僅厚,還是用特殊材質做的,此刻大門正開著,屋裏隱約傳出交談聲。
“夏少,這個是防鏽的,四麵牆都是用這種材料做的。”
夏淩軒道:“嗯,這個拉不斷,不用換別的了。”
“好的,床得明天搬來,我們先給您解開?”
溫祁邁進去,眉心一跳,隻見夏淩軒靠牆而坐,雙手被手銬銬住,整個人被限定在一個極小的範圍內活動。
夏淩軒瞬間發現他,收回目光看向麵前的科員:“解開。”
溫祁閉了一下眼:“都給我滾出去。”
科員們拿著鑰匙的手一頓,看向他。
溫祁道:“滾!”
他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怒氣,但那氣場實在太恐怖,科員們不禁詢問地望向夏淩軒。夏淩軒同樣被溫祁吼得愣住,重新看向他。
阿輝打量他們,決定賭一把,把科員們全叫出來,為他們關上門,自己守在門口。
特質的房間頓時靜下來。
溫祁環視一周,問道:“這是打算在送走文析後就把自己關在這裏不見人了?”
夏淩軒別開眼,冷淡道:“不然你想讓我宰了你?我是‘核’,占有欲比他們更強,是一定會宰了你的,文析的事你已經知道了,趁著我現在還能控製自己,滾吧。”
溫祁充耳不聞,見這裏竟然連生活用品都放好了,過去拿起卷紙,走到夏淩軒的身邊坐下了。
夏淩軒瞬間便想挪向他,但及時忍住了,壓著靠近的欲望沒有看他,片刻後見他一直沉默,這才看了一眼,發現他正在專注地看通訊器,忍無可忍道:“你要是沒話說就滾,別在我這裏礙眼。”
溫祁依然沒搭理他,關上通訊器,撕了一塊卷紙,輕聲道:“我從小命就賤,被父母遺棄後被養父收養,學的都不是什麽好東西,養父不喜歡我們有多餘的感情,我害怕他會殺了我,所以很聽話,他一直很欣賞我這一點。”
夏淩軒沉默地聽著,沒有插嘴。
溫祁仍在擺弄卷紙,繼續道:“後來我長大了,基本他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我沒有普通人的是非觀,對人沒什麽同情心,殺過不少人、也幹過不少壞事。”
不甜不膩的生日蛋糕、晚間冰激淩、忽正忽反的硬幣、彩色的譚亦國花、婚禮上被抽中的102號小牌牌、突如其來掉落的仿生物纖維層和那顆飛過來的子彈……有關夏淩軒的一切從記憶裏瘋狂地湧上來,密密麻麻圍住了他。
他終於完成最後一道工序,把手裏的東西舉到了夏淩軒的麵前。
夏淩軒觀察幾眼,發現這竟是一朵譚亦的國花,在譚亦國花是常用於表白的——你把花送給心愛的人,對方若是接了,便代表同意了。
原來這人剛剛看通訊器是在學怎麽折國花……他的念頭一閃過,愣愣地看著溫祁。
溫祁望著他,聲音更輕:“我這人自私、冷漠、唯利是圖,別人惹了我,我絕對十倍百倍地還回來,別人對我好,我卻總是不當一回事,不太會顧慮對方的感受,可我很喜歡你,我不敢保證以後會怎麽樣,但會努力對你好……你願意接受我麽?”
夏淩軒道:“……不是騙我?”
溫祁道:“不是。”
夏淩軒的眼眶刹那間一熱,啞聲道:“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殺了你。”
他拖著“嘩啦啦”的鏈子,抖著手接過賣相不怎麽樣的國花,把人狠狠抱進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