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很難具體說理工的魅力，越蔓推了推自己新配的黑框眼鏡，環顧空蕩的實驗室。

    在別人享受男女朋友陪課的時候越蔓在背理論，在別人曬著日光浴和對象手牽手的時候越蔓扛著儀器呼呼跑。

    專業選的好，年年像高考。專業沒前途，躺平做廢物。

    在家人的強烈建議之下，越蔓選了個環工專業。

    生化環材，畢業了都是銷售料子，世界簡直是一個巨大的銷售。

    理工男裏沒什麽帥哥，至少越蔓沒見過，每天灰撲撲進進出出，從沒見過哪個戴八百度眼鏡的眼睛還不靈不靈的。

    想著越蔓轉頭看向窗戶裏的自己，嗯……眼皮鬆弛，雙目無神，熬夜泡實驗室的結果。

    從早上八點做到晚上八點都是常有的事，什麽帥哥美女也經不住這種摧殘啊。

    越蔓聞著實驗室裏奇怪的味道感慨，就這樣在毒氣罐子裏熬著，沒病倒也是命硬。

    最近項目特別多，都忙著出結果，越蔓硬生生做了個通宵。好不容易忙完，太陽都照了進來。

    “我恨加班。”越蔓嘟囔著，站起身子，轉動了一下咯吱作響的腰背。

    神情木木的清洗著亂糟糟的瓶瓶罐罐，但太多了。一直到早八上課順帶收結果的實驗科室的王老師都進來了，越蔓這才收拾幹淨。

    王老師看著越蔓的數據，頗有些驚奇地問：“你這不是杜撰的吧？差這麽多。”

    越蔓嘆息著揉揉手腕，“沒問題，算過了。”

    王老師看她這模樣確實聊不上幾句，收走數據，“行，你回去休息兩天，辛苦了，數據我等下帶給悅詩。”

    越蔓沒力氣寒暄，嗯了一聲取掉眼鏡，拖著步子往外走。

    大清早還挺冷，越蔓帶上口罩，擋掉一些打臉的冷風。

    清早的太陽涼得很，越蔓在宿舍樓下角落叼著煙，遠遠目送一個個從裏穿著短裙走出來熱辣女大。

    年輕就是資本啊，大冬天的秋褲也不穿個。

    越蔓深深嘆氣，掐掉煙屁股，抖抖身上的煙味走去宿舍。這幾天忙著趕數據，都住在校內。

    同宿舍的女生跟她不是一個研究方向，但關係還行，就是平常見麵少。

    靠著樓下吸煙點起來的精神頭把澡洗了，吹幹頭發這才躺下睡覺。迷迷糊糊要睡著又想起來什麽，越蔓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上午九點二十七。

    為了短暫的安寧，長摁，關機睡覺。

    再一睜眼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了，宿舍裏黑燈瞎火的，周遭也安靜極了。想來是這個點已經夜深。

    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裏，擡頭都看不見天花板，越蔓伸手去夠不遠處的臺燈，再給手機開機。

    她拿起順手放在床頭的保溫杯，溫溫的水順著喝下去，人也是暖的。

    剛放下水杯，消息就不出意外的叮叮當當的響起。屏幕光亮的刺眼，越蔓眯著眼從上到下的回複。

    詩詩姐：數據沒問題，你再重新拉個表給我。

    詩詩姐：哦對，純水機好像壞了，今天做實驗的學生測不準，明天幫我報一下維修。

    越蔓：收到。

    一眼瞟到剛解開鎖屏沒注意的時間：三點二十。

    嗯……再熬會兒天都亮了。

    越蔓扭扭腰，轉了轉睡到生鏽的身體，接著瀏覽下麵的消息。

    小區業主群：本周四下午四點至次日八點停水。

    不重要，周四也不回去。

    接著就是舍友齊冰的消息，一連三四條。

    齊冰：看你睡了，沒叫你，午飯給你帶了記得吃。

    齊冰：晚飯也放一起了。

    齊冰：走了，明天我不回來，起來飯熱熱還能吃。

    越蔓：謝了，醒了。

    還沒退出齊冰就回複了。

    “喲嗬，起了。”

    越蔓扯起嘴角一笑，“嗯哼，去哪做小兵了。”

    “出公差，剛落地。”齊冰回複。

    越蔓想了想回她，“我這兩天就回去了，這邊暫時忙完了。”

    齊冰：了解。

    越蔓下床，把燈打開。一邊洗漱一邊翻看下麵的消息。

    是高中同學，考到隔壁醫學院的王子昭。越蔓都讀到研三了，他還在發愁本科怎麽畢業。

    王子昭：圖書館外麵好冷，給哥送個外套來。

    過了一個小時。

    王子昭：還沒醒？

    越蔓：醒了，還要嗎？

    毫無意外的無回複，有她這樣的朋友可真是王子昭的福氣。

    最後是宋敏的消息，她的青梅，最近剛分手磨人得很。

    宋敏：我明早的飛機，六點落地。

    越蔓算著時間，那現在這個點她應該在登機了。

    越蔓：我去接你？

    宋敏：不是才忙完嗎，在家等我。

    越蔓沒有拒絕：好。

    好不容易請到假的宋敏這次來少說住五天，越蔓確實需要收拾下。

    收尾工作還沒做完，越蔓珍惜時間，迅速打開頂燈洗了把臉。

    研究生宿舍裏配套齊全，越蔓趁熱飯的功夫吹了吹打濕的劉海。晚飯還挺營養均衡，兩葷一素，幾筷子下去手腳都回了暖。

    午飯是些清淡的麵點，肚子都飽了，更吃不下。越蔓打包好放在背包旁邊，打算早上走的時候熱熱做早飯。

    忽然想到還沒給齊冰付錢，越蔓包了個66的紅包過去。

    齊冰回的依舊很快：老板大氣。

    齊冰這人有點小癖好，特別喜歡吉利數字。所以能給齊冰包紅包的機會越蔓都會湊個吉利數字給她。

    越蔓打住思緒，囫圇的吃著飯，她還需要把項目數據更新，老板還需要看新圖譜。

    半小時不到解決一切，越蔓抱著電腦微調著數據和圖表，好在儀器上的圖片可以直接用。

    前段時間隨機抽測發現不準，還以為是圖譜出錯，幾天都在反複測算，經過排查才發現是樣品不穩定。

    越蔓需要把前後數據對比列給詩詩姐，陳悅詩，她年輕無比的導師。

    解決完一切，越蔓想了想還是把取樣位置的地理圖附在最後。取樣點跟上方的廠區排水口是一個河道，不穩定大概是排汙問題。

    不過不穩定的一直是金屬之類的，上方工廠好像不是幹這個的。

    懶得多管其他人的事，為了完善小報告，越蔓隻是提了一嘴，發送至詩詩姐郵箱。接著拿出手機給詩詩姐發消息，“詩詩姐，報告發您了。”

    越蔓咂咂嘴，嘴裏淡的很，看了眼時間，六點。外麵朦朦朧朧的晨光透過厚實的窗簾一絲一絲的落在瓷磚上。

    越蔓把平板鑰匙還有麵點一把塞進包裏，提前出了宿舍。想吃碗熱乎的麵，越蔓甚至難得具體的想吃南門奶茶店邊上的南大雜醬麵。

    越蔓宿舍在北門，這個點沒有校車，徒步走過去差不多要小半個小時，就當鍛煉了。

    越蔓戴著略顯笨重的頭戴式耳機，慢慢的走向南門，她今天特意換了件加厚的軍綠色襖子。

    最近太累了，人手不夠活又多，這一路冷風吹她受不起，感冒概率太高了。想著她還拉高了衣領，擋住下半張臉。

    路上來往的人不多，大都是些晨練的人，穿著短衣短褲的奔跑，或是放著音樂在使用一旁的休閑健身器材，擦肩而過還有涼涼的風和隨處可聽的鳥鳴。

    年輕帥氣的男生在中年人堆裏特別紮眼，遠遠的還有幾米即使是近視的越蔓也看得清楚，穿著灰色的長袖和黑色的運動短褲，戴著和越蔓一個係列的耳機。

    越蔓是騷包的大紅，他是低調的黑色。

    越蔓認得他，齊三文。

    他是迎麵跑來的，很快就跑到越蔓麵前，兩人輕輕點頭示意，然後擦肩而過。

    越蔓又低著頭把臉更深的埋進了衣領裏，鵪鶉摸樣在路上有些不倫不類的。

    人總有兩三個埋在心裏除了自己沒人知道的秘密，比如她還喜歡齊三文。

    說什麽想吃南大米粉店的雜醬麵，她就是知道齊三文住在這附近，想著碰碰運氣。

    幾年前剛畢業的越蔓還沒有什麽繼續讀書的念頭，起因還是因為碰見了齊三文。

    當時的齊三文正碩士畢業，打算繼續留校任職又想進修藝術類博士，忙得團團轉。

    而正去考研培訓班接朋友去酒吧趕夜場喝小酒的越蔓來說一無所知。猛然遇見他的越蔓隻看得見他在講課，在講桌上的齊三文穿著簡單的白襯衫也渾身發著光。他收拾利落的中長發堪堪落在眉毛上方，高挺的鼻梁和狹長深邃的眼睛十分俊朗淩厲，以及襯衫下若隱若現的肌肉。

    “今天的課就到這裏，希望大家努力，期待在座的各位能夠成為我的學弟學妹。”

    齊三文慣性的想要推推眼鏡，手到臉側又放下來了。

    ——他今天戴的隱形。

    越蔓覺得他冷俊疏離的樣貌和性格太有反差，站在門口偷看的她抿嘴偷笑著。

    她接到當時大學室友孫妍，上了地鐵就直接問：“你們培訓班還有此等姿色的美男呢？”

    孫妍抱著平板做筆記的手都停了下來，“哈，那是。齊老師不僅長得標致，業務能力那也是相當有水準的，不過他隻偶爾來上專業課，我們的課主要還是另一個老師上。”

    越蔓半開著玩笑問：“我現在來你們這上課能泡到他嗎？”

    孫妍無語的用手肘懟懟越蔓的胳膊，“我說要不要這麽一副昏庸樣，別來培訓班當攪屎棍。你要是真想考倒也可以啊，不過齊老師隻上戲劇影視類專業課。你打算跨專業麽？”

    越蔓又問：“有什麽曲線救國的方法嗎？比如說我想谘詢一下考研的問題？”

    孫妍仔細想想說：“懸，他大概會大公無私的推薦你加培訓客服。”

    “或者你直接把他微信推給我呢？”越蔓努努嘴。

    孫妍痛快的找到齊三文的微信遞過手機去，“可以是可以，你總要想個理由，萬一被刪了再加就難了。”

    越蔓看著手機，簡單的微信名q搭配深海魚群頭像，“謔，你們這搞藝術的就是不一樣，密密麻麻的眼睛都晃暈了。”

    朋友圈裏就更簡單了，背景是海灘內容直接一個僅三天可見什麽都沒有。

    越蔓遞回手機，“怎麽說啊，他這朋友圈比狗舔的飯盆子還幹淨。”

    孫妍聳聳肩，“那當然咯，齊老師那臉，那氣質你就該知道，他不是好搞定的人。”

    看越蔓沉默，忙著一戰上岸的孫妍也沒再搭理她，低頭繼續整理筆記。

    快到站了，忽然，越蔓用手擋住孫妍的屏幕，“我就說想谘詢他這個專業考研的事咋樣，我實在也想不出法子來了。但我怕他問我專業名詞，你要救我。”

    孫妍推開她的手，“是是是，行行行，有我呢，別慌。”說完把名片推給了越蔓，“需要我和老師說一聲嘛？”

    越蔓搖搖頭，“不了吧，他一直不通過你再幫我說一下。”

    越蔓想了想好友申請裏隻簡單的一句：我是越蔓。

    回憶到此結束。

    越蔓已經走到了米粉店前麵，她熟練的點單，“老板要一份小碗雜醬麵，不要香菜，加個煎蛋。”

    天亮的徹底，越蔓發著呆看著老板熟練的下麵，攪拌，夾起。攪起的霧氣讓小門麵的門口都朦朧，來往行人在霧裏來來去去。

    十幾年的老店了，老板動作利索的很，沒幾分鐘麵就端上桌了。

    越蔓愛吃醋，她往裏灑了兩圈醋，又加了一勺小米辣，享受著周圍還沒什麽客人的早餐時間。

    越蔓不是很能吃辣，特別是一清早就吃辣椒的事更是不可能發生。唯獨這碗雜醬麵是例外。

    “一勺小米辣下去才是這邊地道的風味。”齊三文是這樣說的。

    越蔓記到了現在，味道層次確實更豐富了，天涼來一碗渾身都暖和。

    付過款越蔓站在門口多站了會兒，搭著校車回了教學樓。

    坐在校車上，作息規律的王子昭給她發來消息，“哥起了，給哥送早飯。”

    越蔓摸摸包裏昨晚的麵點，天冷，肯定沒壞。

    越蔓：你在哪？

    王子昭：你們二食堂邊上的籃球場跑圈。

    越蔓：來了。

    給王子昭送上早飯，還來不及寒暄就得快馬加鞭的跑去一教學樓四樓申請維修。申報可以電話或者微信處理，但是效率太低了，去填報報修是最直接最快的。

    專門跑過來填表的人不多，主要是需要辦公室蓋章，排隊等蓋章很麻煩。辦公室後勤的老師絮絮叨叨的，喜歡問很多，要把細節全問幹淨了才會蓋章。詩詩姐不愛聽他嘮叨，都是派學生幫忙。

    等了十來分鐘輪到了越蔓，如上次申報一般，仔細到哪年哪月因為什麽。越蔓哪裏知道這些，有的儀器甚至是壞了還在勉強用用，用到徹底運行困難才來報修。

    越蔓一本正經的編了一套話術出來，順利蓋章。

    樓下就是詩詩姐辦公室，她最近剛從另一邊搬過來，省的去更遠的地方了。把表格壓在電腦下，越蔓給詩詩姐發消息，“詩詩姐，表格蓋好章了，放在您桌上了。”

    推門要離開，辦公室正好在樓梯拐角，越蔓一低頭就看見抱著資料上樓的齊三文。

    齊三文也來這邊辦公，越蔓內心百轉千回，最後在齊三文擡頭前轉過身從另一邊走了。

    即使背過身，越蔓還是壓抑的很，她右手伸進褲口袋，摸了摸兜裏的煙忍住了點燃的欲望。

    一直到她從教學樓後門出去，正麵就是涼亭，她叼著煙走進去。想點燃，來往突然多了很多來上課的學生，越蔓忍了忍把煙塞進兜裏，她沒有站在c位吸煙給大家吸二手煙的習慣。

    抖抖身上不存在的灰，越蔓目標明確的走向北門，然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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