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太陽東升西落，三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也逐漸減少，但他們每個人都默契地沒有提及即將到來的分別。

    “孩兒們！！出門采買啦！！！”一大清早，王越就拿著一個擴音器滿屋子亂竄，讓本就隔音不好的房間雪上加霜。

    胡曦和蘇祁二人頂著亂糟糟的頭發，趴在二樓的欄杆上，“越哥，這麽早啊。”蘇祁哀嚎道。

    “對！就是這麽早，早一點兒菜才新鮮，以後你倆買菜的時候也要早起啊，否則就隻能撿爛菜葉子了！！！還有，我在陽臺上種的那些蔬菜，記得澆水施肥，千萬別忘了啊。”王越像個老媽子一樣喋喋不休，蘇祁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回屋洗漱換衣服去了。

    “越哥，你要是真不放心就別走了唄～”胡曦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呃——”王越一時無言，他固執地不肯開口，不肯拒絕，也不肯同意。

    說出這句話之後，胡曦立刻清醒了過來，往回圓了一下說：“我開個玩笑，到時候要真找找藍色的海了，記得給我們拍照片回來，長這麽大還沒見過呢～”

    “好。”王越笑著點了點頭。

    很快，三人坐上了前往菜市場的車，雖然他們自己種了菜，但坐吃山空總歸是不對的，所以王越都是每個月趕早集囤一些菜肉蛋等來滿足日常所需，早集上也會有一些平時吃不到的小吃。

    “對了，我把你們倆都拉進群裏了，關注著點兒不定時的早集，嫌自己做的飯難吃，早集就是唯一救你們命的東西了，知道嗎？”上車後，王越開始交代一些早集注意事項，喋喋不休的樣子十分的“媽感”。

    “還有，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倆也要記得每月3號去交水電費，現在人越來越少了，手機的功能也越來越少了，以前隨手能幹的事情，現在都得去親自跑一趟，你們啊～沒生在好時候啊，以前，想吃的東西是可以有外賣員隨時送的……”

    “外賣員？”胡曦聽著聽著開始昏昏欲睡，直到聽到了這個她沒有見過的職業，才提起一些興趣。

    “啊！是一種職業，幫人把商家的飯送到客戶指定地點的職業。”王越解釋道。

    “哦～”胡曦一臉了解了的模樣，“那現在為什麽沒有了？”

    “嗯……”王越欲言又止。

    “啊——外麵不安全。”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明顯答案，胡曦喃喃道。

    車內一時間安靜了下來，有了這個小插曲，王越也忘記了自己剛剛說到了哪兒，也就不再繼續。

    “誒？明天就是中秋了，你們想吃些啥？月餅？不知道今天集上有沒有賣的，沒有的話就得回家自己做了。”許是車內氣氛過於尷尬，王越說道。

    “嗯……要不咱自己做吧，自己做的比較有意義。”蘇祁提議道。

    “附議！！”胡曦在後座舉起了贊成的手。

    “好～那等會兒再買些容器回去，家裏的烤箱總算有用武之地了。”王越寵溺一笑，專心開車。

    “你們說今晚會有月亮嗎？”蘇祁看著前方逐漸多了起來的車，問道。

    “誰知道呢？”王越隨便接了一句。

    “應該會有吧，前幾天不是中秋的時候不也出現了？”胡曦試探著猜測道。

    “希望吧。”蘇祁勉強笑了笑，默默咽下了後半句：“想跟越哥在中秋再看一次月亮。”他知道這句話一旦說出來，車上的幾人都不會高興，便識趣兒地沒有說，他也想讓越哥開開心心地離開，免得到時候再因為擔心他們出了什麽事情。

    “到了，下車，記著以後就把車停在這兒步行過去，不然到時候真的是寸步難行。”王越一邊解著安全帶，一邊叮囑道。

    “好。”蘇祁解著安全帶，應著他的話。

    三人下車，胡曦和蘇祁便被這場麵驚到了，他們沒有過趕集的經歷，如今第一次見，顯然很難想象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會有這麽大型的“活動”。

    “哇！！”胡曦走到一個攤位麵前，看著上麵各種各樣的小吃，發出了喜歡的驚訝聲。

    “喜歡嗎？想吃嗎？”

    “嗯嗯嗯。”胡曦朝著王越點了點頭，滿眼期待。

    “小姑娘第一次來嗎？”攤主笑道。

    “呃……”

    “是啊，家裏小孩要獨自生活了，帶她來看看。”王越遞過去一張鈔票，笑道：“以後還請婆婆關照啦。”

    “好好好～”婆婆笑著裝了一些點心，又從身後的小推車裏拿了一些小攤上沒有的樣式裝好，遞給了胡曦，說：“小姑娘，就當是婆婆送你的初見禮物。”

    “謝謝婆婆！”胡曦笑著接過了點心，王越也沒有阻止，他知道，婆婆早在好些年前就失去了親人，如今在這集上擺個小攤，成了她最大的精神支柱，她不在乎賺了多少錢，隻希望自己身邊能夠熱鬧一點，王越每次來都會陪她聊一會兒。

    “婆婆，我要出遠門了，以後就這倆小孩兒來買菜的時候跟你聊聊天啦！”王越溫柔地說。

    “好～都好～你也要盡早回來啊，別讓家裏人擔心。”

    “放心吧婆婆，我一定會回來的。”

    “什麽時候走啊？”

    “後天吧，明天陪他們過個中秋。”

    “啊～那還挺快的，這樣吧，婆婆還做了些月餅，你們帶回去嘗嘗，這可是婆婆第一次做月餅。”婆婆又拿了一盒精致的月餅出來遞給他們。

    “那就謝謝您啦～”王越笑道。

    “你們快去買菜吧，不然待會兒人多了。”婆婆笑著擺了擺手，催促他們趕緊離開。

    “好。”

    三人趁著人少，瘋狂把自己需要的東西買入，到最後三個人手裏都拎得滿滿的。

    “啊！好累！”坐進後座的胡曦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解脫道。

    “但是你今天一定是很充實的。”王越係好安全帶說。

    “我也覺得，特別是今天遇見的那個婆婆，好想再和她聊一聊啊，感覺她好親切，像我的奶奶。”蘇祁期待道。

    “那下次趕集的時候你可以跟她多聊聊，她也會很喜歡你的。”王越發動了車子，笑道。

    “真的嗎？”

    “當然，她很喜歡年輕人陪她聊天，這樣就會有一種跟家裏小輩在聊天的感覺。”王越開著車離開集市，一路上他沒都沒有再聊天。

    回到家，幾個人都有些疲累，但還是強撐著將買來的東西安置好，才接二連三地上樓補覺。

    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太陽落山。

    “啊——”蘇祁從被窩裏起來，伸了個懶腰，看著外麵已經變黑的天色，微微一愣，隨後嘆道：“哦！這頹廢的感覺～”

    他掀開被子下樓，卻發現樓下也十分安靜，他悄悄打開了廚房的燈，準備做一個簡單的午飯，同時，也是為了讓王越安心。

    事實證明，他也很有做飯的天賦，等王越和胡曦一前一後打著哈欠下樓，他也把簡簡單單的四道菜擺上了桌，王越嘗了一口，對他豎起了大拇指，“可以啊小夥兒。”

    “那是！”穿著圍裙的蘇祁撩了一下自己額前的劉海，嘚瑟道。

    “誒誒誒！稍顯油膩。”王越笑道。

    吃了飯，睡了一天的三人毫無困意，於是窩在長條沙發上看恐怖電影，三人緊緊抓著身上的小被子，偶爾用被子遮住眼睛，發出震耳欲聾的尖叫聲，被電影嚇，也被身邊人嚇。

    兩個小時後，電影終於播放完畢，三個人全都鬆了口氣。

    “還……看嗎？”不知道是誰問了一句。

    “困嗎？”

    “不困。”

    “如果看一晚上的話我們會不會被嚇猝死啊。”

    “難說。”

    “那要不……我們看個別的？”

    “可行。”

    於是，胡曦重新投屏了一部喜劇電影，歡樂的氣氛逐漸散溢了出去，剛剛的恐怖氣氛一掃而空，一部電影結束，他們也終於有了困意，收拾收拾回房間睡覺，準備迎接明天的節日——中秋。

    中秋佳節已至，但是今天的天氣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好。

    “蘇祁！！胡曦！！！快點兒！！來做月餅了！！！”突然，王越洪亮的嗓門響遍了房間，沖散了因為天氣而帶來的陰鬱的氣氛。

    “來了來了！！”一男一女的聲音相繼傳出，二人沒精打采地下樓，對今天的天氣十分不滿意，不過天氣預報也沒有說下雨，所以他們也沒有很擔心。

    “哇！！這個模具好好看啊。”胡曦剛壓出一個月餅，就發現上麵特別好看的花紋，感嘆了一句。

    “你再試試這個模具？哦！對，我們還有婆婆給的月餅。”蘇祁看了一眼胡曦壓出來的月餅，遞給了她一個新的模具，突然又想起了現成的月餅，匆忙跑去拿，風風火火的樣子讓人啞然失笑。

    “他啊，好像永遠都長不大，又好像始終都是個大人。”王越看著蘇祁離開的方向，寵溺地笑了笑。

    “是啊。”胡曦把月餅麵團塞進模具裏，看著蘇祁的背影說：“他其實早就長大了，隻是我們還希望他可以無憂無慮罷了。”

    王越咧嘴一笑，他突然有一些舍不得走了……

    “你們幹嘛呢？”蘇祁拎著包裝精致的月餅出來，就看見倆人看著他發呆。

    “沒有，婆婆的月餅我拿去熱一下吧。”王越上前一步，接過月餅進了屋。

    “啊？那我拿出來幹什麽？誒？月餅需要熱嗎？”蘇祁的小腦瓜裏發出了一連串的疑問。

    然而事實證明，熱過的月餅更合他的口味，他們，也終於從月餅裏，感受到了家的味道。

    “想睡覺了。”蘇祁咂巴了兩下嘴，說。

    “我也有點兒。”胡曦眨了眨眼睛，附和道。

    “那我們……睡一會兒，晚上再一起做？” 王越打了個哈欠，說。

    “好啊。”

    於是，三人帶著困倦各回各屋，蒙頭就睡，等再次醒來，天已經蒙蒙亮。

    王越背著自己的行李，悄悄關上門離開了。雖然他也遺憾沒能一起過成一整個中秋，但能一起做月餅，買菜就已經很開心了。

    小院的大門關閉，桌上是滿滿的飯菜，還有一張信紙，上麵寫著：早安，蘇祁，韓曦，當你們看到這封信時，我已經離開這裏，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了，桌上是早飯和午飯，你們記得熱熱吃，雖然很不想承認，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給你們做飯了。以後，你們要好好生活，好好愛自己，也許，未來的生活會很無趣，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代替我，實現我們“可以壽終正寢”的願望，拜托了。  ——王越

    清晨的風穿過微張的窗子，吹動了桌上的信紙，遠行的人迎著光的方向，踏上了未知的歸途。

    “蘇祁？！胡曦？！你們怎麽在這兒？！！”

    到了出發地的王越被告知還有兩個人在路上，需要稍微等一下的時候，王越並沒有什麽異常，隻是點了點頭，就一個人找了個地方坐著休息，畢竟未來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還是多保存一下體力才好，直到許久之後，他看見不遠處姍姍來遲的兩個人，“噌！”地一下站了起來，不顧其他人的目光直直地看著他們問道。

    “那個……越哥，對不起，我們從你的電腦上看見了宣傳信息和報名表，我們放心不下你，又舍不得阻止你，就想著……跟你在一起總是好的，於是就……悄悄地……報了名。”胡曦忐忑地看著王越說，同時，蘇祁也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可是事已至此，王越又有什麽辦法呢？名報了，人也來了，當著別人的麵把人趕回去？趕回去又說什麽呢？說這個“探險活動”並不正規，說它安全係數低，說這些人也隻是普通市民，根本不具備專業的設備，專業水平也十分低？這些話他都說不出口。

    “出了海可就一切都回不了頭了。”王越說。

    “沒關係的越哥，工作已經全部交接完了，我覺得，既然我們是一家人，那死也要死在一起。”蘇祁說。

    王越點了點頭，他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該不該來。

    “其實……我知道你不認識他們，什麽大學同學，都是說來騙我們安心的。”蘇祁靠近王越輕聲說。

    王越尷尬咧嘴一笑，逃避了小孩兒的直球。

    人已到齊，一行人結伴上了船，隨便找了幾個房間住下。一上船，一個自稱領隊的男子就說了本次“探險”的開場白：“海洋不比陸地，上了船，一切就回不了頭了，能不能看到藍色的海，能不能順利返回，一切都得看命，現在下船還來得及。”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也就是——默認了不下船。

    “好，那大家就回房間休息吧，船上準備了充足的食物和水還有基本的藥品，算是我這個領隊責任的一個表現吧，但是由於未來不可估計，所以大家也要省著點兒用，別到時候不夠了怪我準備少了。”領隊語氣有些冷漠，但說的也是事實。

    王越三人點了點頭，背著自己的包回到了船艙，由於海上情況不定，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三人商量後選擇住在一起，也好互相有個照應，當然，同行的其他人也沒有任何意見，並表示理解，隻要不拖後腿就可以了。

    遊輪劈開黑色的海水，向著視野中的盡頭走去。

    “來，把藥吃了。”王越將暈船藥遞給胡曦，蘇祁打開保溫杯，將水遞了過去。

    胡曦吃了藥，躺在床上休息，鹹濕的味道透過密閉的窗子飄進來，長時間被這種糟糕的味道圍繞著，即使不暈船的人，恐怕也沒什麽好心情。

    “放開！！放開我！！我要回去，我不去了，這什麽破地兒，老子不去了！！”同行的一男子崩潰道。

    “我說過了，一旦開船，就沒有反悔的餘地了，現在一切都晚了。”領隊冷漠道。

    “我不管！這破地兒老子一秒都待不下去，要麽你送我回去，要麽大家都別活！”那人發狠道。

    “哼！”領隊冷哼了一聲，不屑地看著他，說：“上了這條船的人，有幾個是抱著一定能回去的想法的？”

    “有！那三個人，那三個一起的人！”那人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一般，指著王越三人房間的方向。

    正巧，王越聽到外麵的動靜，打開了房門，四目相對，一時間非常尷尬。

    “正好！你自己問他。”那人看著領隊，說。

    領隊把視線投向王越，蘇祁也從後麵探出了頭，王越感受到蘇祁的氣息，他有些不敢說。

    “我們就是想看海，僅此而已，至於能不能活著回去，我隻能說，聽天由命吧。”蘇祁眨了眨眼睛，說。

    王越猛地轉頭，驚訝地看著蘇祁，感受到王越的目光，蘇祁說：“看我幹嘛？你不是這樣想的？我們活了這麽多年，什麽沒幹過？想做就去做了，生命總得有意義。”

    王越咧嘴一笑，寵溺道：“好嘛，我還以為能瞞過你。”

    “嗬～”蘇祁傲嬌一笑，轉身回了房間，王越朝著領隊禮貌地點點頭，也回了房間。

    領隊重新把目光放在了那人身上，手一攤，無所謂地看著他，意思是：“你都聽到了？”

    那人沒有看領隊，隻是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被王越和蘇祁兩個人破壞了個幹幹淨淨，那人的心情也漸漸平了下來，他默不作聲地擡起頭，緩緩從地上爬起來，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拍拍屁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領隊和其他人對視一眼，聳了聳肩，也回去了。

    一場鬧劇就這樣無厘頭的結束，遊輪在海上靜靜航行著，無邊的黑夜將船隻包裹住，海麵波濤洶湧，浪花打在船壁上，船艙裏的人睡得都不是很安穩。

    船不知道走了多久，他們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日夜，大海的氣息把他們每個人都浸了個透徹，並排躺著的時候，好像幾條曬太陽的鹹魚。

    “啊——我感覺我已經入味兒了。”胡曦說。

    “嗯，我也覺得。”蘇祁點了點頭。

    “話說，我們走了多久啊。”

    “不知道誒～但應該已經到深海了吧。”蘇祁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說。

    “唉～”胡曦也嘆了口氣。

    遊輪飄蕩在海上，周圍除了海就是海，還是黑漆漆的海，沒有一絲一毫的活力，一路走來，連個活的生物也看不見，比起一開始的向往，衆人也有了一些擺爛的心思，甚至都想要回去了，可是回去的路哪是那麽好找的？

    “靠！導航失效了，走一步看一步吧。”領隊拍了拍操作板，說。

    “唉～天要亡我啊～”胡曦半是玩笑半是擺爛的說。

    其餘人也咧嘴笑了下，長時間的海上航行早已磨平了他們的棱角，讓他們的內心無比平靜，感覺即使下一秒就要死去，也不會有什麽多餘的情緒出現。

    可是……

    今天，是失去航向的第六天。

    海上風浪驟起，熟睡的人被搖晃醒，跌跌撞撞地從房間中走出來，海浪瘋狂拍打著甲板，遊輪在海浪中飄搖，仿佛下一秒就要側翻，將一切都帶進海底。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今天白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同行人之一扶著身邊一切能扶的東西，竭盡全力的穩定著自己。

    海洋與夜色幾乎融為一體，海水不斷灌入遊輪，呼嘯著的風浪全都昭示著它來勢洶洶，來者不善，可是他們卻無能為力。

    “別出來！！都回去！！”領隊打開房門，告訴已經出來的人趕快回到屋子，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

    巨大的海浪將船頭高高地支起，衆人沒有絲毫防備，跌在一起，順著船傾斜的方向滑落，直到末尾的那個人竭盡全力把住了一個房間的把手，一群人七手八腳地穩住自己，合力打開了房門，躲了進去。

    空間驟然減小，但比起外麵，總歸是好了許多。

    “怎麽辦？”

    狹小逼仄的空間和呼嘯著的海水激起了他們的恐懼感和求生意誌，擺爛許久的他們，突然感受到了強烈的情緒波動和不斷加速的心跳。

    “怎麽辦？我們真的要死在這兒了嗎？我……我還不想死啊。”

    “想想辦法啊！！！！”

    一時間，這些人當中最冷靜的，隻剩下了領隊和王越三人，當然，蘇祁和胡曦也十分害怕，隻是他們還能控製住自己的情緒，長期的理性思維，讓他們在危急時刻戰勝了情感。

    “越哥——”蘇祁看著王越，期待著他能夠想出辦法。

    可是王越什麽辦法都想不出來，他不是專業的，沒有相關知識，並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樣的危機，開船回去？他不會，領隊也不會，可就算是會，誰能逃過大自然的“怒火”呢？跳海？那更是死路一條，路程走到這裏，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一絲執念，根本無法讓他“死裏逃生”。

    “蘇祁，小曦，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們，對不起。”王越低著頭，滿是愧疚。

    蘇祁和胡曦愣了一瞬，強顏歡笑著說：“沒事兒，我們自願的。”

    “越哥，下輩子，咱還做家人，到時候我們一起，好好生活。”蘇祁笑著說。

    王越擡眼，看見蘇祁和胡曦二人看著他，那一瞬間，遺憾，感動和後悔通通沖擊著他的心靈，他釋然地笑著，然後說：“下輩子，我一定好好護著你們。”

    不同於其他人的驚恐，慌亂，他們三個人仿佛早就預料到了結局，安然地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遊輪沉入海底，海水帶來的窒息的感覺。

    突然！

    遊輪不再劇烈晃動，海水也不斷湧入，他們甚至還聽見了生物的叫聲。不同於以往死氣沉沉的鹹腥，現在的海水透露著一股生命的氣息。

    對！是生命！

    狹小逼仄的房間裏照入了光亮，他們看著彼此，眼中含淚，劫後餘生的幸福感填滿了每個人的心髒，他們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打開了房門。

    房門一打開，清爽的海風撲麵而來，他們沿著光走到甲板上，海鷗在空中翺翔，接連不斷地發出鳴叫，魚兒在水中嬉戲，那一刻，他們仿佛找到了世外桃源。

    突然，一頭鯨魚從海中沖了出來，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線，優雅地落入海中，不一會兒，它露出自己的腦袋，看著船上的人，似乎是在探究。

    “你們是誰？”衆人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一道清亮的聲音。

    “誰？誰在說話？”衆人紛紛看向彼此，他們知道他們之中並沒有人是這樣的聲音，於是把目光放在了麵前的鯨魚身上。

    “鯨魚？是你在說話嗎？”蘇祁上前一步，問道。

    “是我，你們是誰？”那道清亮的聲音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腦海中。

    “我們是人。”蘇祁說。

    “人？是另一個世界的生物嗎？”小鯨魚動了動腦袋，似乎是在思考。

    “你聽說過我們人？”蘇祁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開心，他隻在書本和電子設備上才見到的生物如今就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隻存在於人們口中的藍色的海洋，也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真的很開心。

    “媽媽說……人都是壞的，你們是壞的嗎？”小鯨魚天真的話語刺痛著他們的心。

    蘇祁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他們是壞的嗎？他們不是，可是……總有人是壞的。

    小鯨魚見他們久久沒有說話，眨了眨眼睛，說：“你們為什麽不說話？”

    “你……媽媽呢？”蘇祁轉移了話題，問。

    “媽媽死了，這裏是媽媽為我們創造出來的。”小鯨魚失落道。

    “啊——對不起。”蘇祁愧疚地低下了頭。

    “你們是怎麽來這裏的？還有，對不起是什麽？”小鯨魚道。

    麵對純淨的小鯨魚，蘇祁再也沒有跟它說話的勇氣，隻是埋著頭，最後，還是王越替他解了圍。

    “我們在海上遭遇了風暴，偶然間來到了這裏。”王越上前一步，摸了摸蘇祁的頭，蹲在了他的身邊，和小鯨魚平視。

    “這樣啊～那你們想回去嗎？我可以送你們回去。”小鯨魚說。

    “你知道我們來自哪兒？”

    “嗯，媽媽告訴過我，大陸的位置，她讓我們遠離那裏。”小鯨魚在海裏遊了一下，突然有些落寞。

    “你媽媽不讓你過去，你為什麽還要送我們？”王越不解道。

    “因為……我要死了呀～媽媽留下的生存地越來越小了，媽媽離開的時候告訴我，我們的生命是很寶貴的，它可以拯救很多人，我想，我可以送你們出去的吧。”小鯨魚輕易地將死亡二字脫口而出，沒有任何的不甘心，也沒有任何的怨恨。

    溫柔的海風拂過每個人的臉頰，王越站起身，看著整片幹淨的海洋，他不敢想象這頭鯨魚逝去後，這樣的環境還可以留存多久。

    “謝謝。”良久，王越對小鯨魚深深鞠了一躬，這個鞠躬包含了太多太多，每一個都說不清楚。

    小鯨魚遊了遊，疑惑地看著王越，想著：“謝謝又是什麽意思？人類真的好複雜哦～算了算了，反正它也要死了，就不想這麽多了吧。”

    “你們還沒有見過鯨落吧。”小鯨魚說。

    “嗯。”王越點了點頭，蘇祁也擡起了頭，眼含淚水。

    “那你們要看好了哦～”

    小鯨魚話音剛落，就一頭紮進了海裏，良久，它從海麵沖出，痛苦的悲鳴聲沿著海水蔓延，許多不同品類的魚彙集在這裏，海鷗的叫聲更加頻繁，一道淡綠色的光四散開來，化成點點星光墜入海麵，那一瞬間，他們好像看見小鯨魚在看著他們，它好像在笑，是解脫，也是悲傷。

    最後，他們隻聽見一句：回家吧，別再來了，好好活著，在有限的時間裏。

    它好像什麽都知道，又好像什麽都不知道。

    附近海域重新煥發出生機，他們的船緩緩移動著，一路上都沒有人再說話，回去的路上，海水依舊是黑色的，前方依舊是汪洋大海，他們看不見歸途，但是風浪已經消失，他們知道，他們一定會回家。

    清晨，太陽從東邊升起，城市中的人們從溫暖的被窩中起床，洗漱，吃早飯，拿出公文包和特製的傘，上班，工作，吃午飯，下班，回家，吃飯，洗漱，睡覺。

    自然規律沒有改變，社會規律也一如曾經，隻是他們再也沒有辦法在現在的環境中，找回當初的自己了。

    遊輪緩緩靠岸，岸邊圍了許多人，有百姓，有記者，他們殷切地看著逐漸靠近的遊輪，眼中滿是期盼。

    遊輪一靠岸，記者們便一窩蜂地圍了上來。

    “你好，請問你們是出海了嗎？”

    “您好，請問你們見到了什麽嗎？”

    “您好，近年來出海的就沒有人能夠回來，你們經歷了什麽可以告訴我們嗎？”

    可惜，沒有一個人回答他們，他們漸漸被人群包圍，無法從遊輪上下來，突然，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要下雨了！快回家！！！”

    聲音不大，但足以讓所有人聽見，人們顧不得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麽，立即四散開來，用最快的速度回家。

    船上的人也反應了過來，王越說：“我們也回家吧。”

    “嗯。”他們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遊輪，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夜幕降臨，小院重新開了燈，王越從睡夢中醒來，迷迷糊糊間摸到了自己的手機，一看屏幕，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的7點。

    他將手機扔回床上，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麽，又把手機拿了起來，鎖屏上清晰的時間下麵有一行小小的日期，上麵除了陽歷，還有一個陰歷，陰歷是——8月16……

    他直挺挺地坐起來，掀開被子沖下了樓，廚房的吧臺上，是昨天下午收進來隨意堆著的做月餅的工具……

    他疑惑地擺弄著吧臺上的模具，突然想起蘇祁和胡曦曾經說他們是在他的電腦上看見的宣傳，於是也顧不上思考，打開了自己的電腦，而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是用手機報的名，看的宣傳單……那……他倆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王越坐在沙發上，怎麽想都想不通。而樓上的兩個人也相繼醒了過來，看了一眼時間，原來他們這個夢做了這麽久啊，越哥……應該已經早就走了吧，還有那個宣傳單，報名表是怎麽回事兒。

    蘇祁坐起身，搖了搖頭，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把這些事情暫時拋開，準備去做個飯。他剛打開房門，與隔壁房間的胡曦撞了個正著。

    “誒？你也剛醒？”蘇祁問。

    “嗯”胡曦點了點頭，猶豫道：“那個……你有沒有做夢啊。”

    “你也做夢了？”

    “嗯，昨天我剛睡下，就迷迷糊糊的做了個夢，什麽遊輪，風浪，啊！還有鯨魚，但是……我好像記不太清了。”胡曦皺著眉仔細回憶著，卻怎麽也想不出更細節的東西。

    “誒！我好像跟你做的夢一樣，我夢裏也有這些東西！”蘇祁突然驚道。

    胡曦一愣，十分不解，“到底發生什麽事兒了？啊！完了！越哥好像今天走，咱倆都沒送上！！啊！！！”胡曦突然驚道。

    “靠！！越哥怎麽也不叫我們！！啊啊啊啊啊！！！越哥！！！”蘇祁哀嚎道。

    “誒誒誒，停一下停一下，我還沒死呢。”王越實在忍受不了他倆，直接站在樓梯口看著他們說。

    “越哥？”蘇祁和胡曦驚道。

    “誒？越哥你沒走啊！！”蘇祁三步並作兩步下樓撲上去抱住王越，開心地說，“太好了！越哥沒走，你是不是還是舍不得我們？！！”

    “那倒不是，我起晚了，醒的時候已經過了集合時間，他們已經留言告訴我他們走了，我也是被迫留下的。”王越攤了攤手，解釋道。

    “啊～”蘇祁有些失落，又很快調整過來，“沒關係，反正你最終沒走，話說……你真的不走了吧？”蘇祁試探著問。

    “嗯，不走了，其實……我也是挺舍不得你們的。”王越點了點頭，沒告訴他們，他也做了個夢這件事。

    “哦耶！！！”蘇祁高興地抱著王越轉著圈，胡曦也十分開心。

    “好了好了。餓了吧，我給你們做飯？”王越拍了拍蘇祁的背，讓他消停一下後，說。

    “好呀好呀，我來給你打下手。”胡曦擼起袖子說。

    “我也要我也要！！”蘇祁連忙跟上，三個人互相配合著完成了今日的晚飯。

    沉寂了一天一夜的小院，重新散發出了活力與生機。雖然他們睡了很久，但每個人都做了夢，精神並沒有得到很好的恢複，吃了飯，他們就各自回房間洗澡睡了。

    這一次，他們帶著滿滿的幸福感，進入了夢鄉。

    半個月後，他們玩兒著某個桌遊，電視上放著新聞，歡聲笑語從小院中傳了出去，突然，嚴肅的播音腔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近日，海上突然出現一艘遊輪，引起市民恐慌，經官方確認後，此遊輪乃是一衆驢友為了找尋藍色的海洋而發起的活動，參與者共七名，其中六人死亡，一人失蹤，在此，奉勸廣大民衆不要私自進行探險活動，避免自身的人身財産安全受到威脅……”

    隨後，屏幕上出現了遇難者名單，王越的名字赫然在列，隻是後麵跟著失蹤兩個字。

    “誒？越哥，他們不是給你發了消息嗎？”蘇祁問。

    “呃……可能手機丟了吧，沒事兒，我到時候去派出所說明一下情況就是了。”王越無所謂道，其實現在的他有些慶幸自己當初睡過了頭，不然這倆小孩看見自己的屍體得哭成啥樣啊？王越看著抱著自己哭得直抽抽，嘴裏還嘟囔著“還好你沒去”的兩個小孩，抽了抽嘴角。

    事情完美解決三個人又回到之前吃吃喝喝睡睡的悠閑日子中。

    某一天，王越將一塊牌子掛在了客廳明顯處的牆上，上麵寫著：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生活，在有限的時間裏。

    看著這塊牌子，蘇祁和胡曦紛紛鼓起了掌，至少他們可以確定的是，王越的執念消除了，他不會再去參加什麽探險了。

    “唉～又下雨了。”胡曦端著杯熱茶站在窗前，無奈道。

    “是啊，又下雨了，不過這次的雨好像沒什麽味。”蘇祁也抱了一杯溫水，站在了胡曦的旁邊說。

    “對啊，而且……氣溫也很正常，更重要的是……天氣預報不重點提及下雨天了。”王越不解道。

    “嘖～真奇怪。”蘇祁隨口說了一句，突然，他看見院門被打開了，一個人打著黑色的雨傘緩緩走來，“誒？有個人進來了。”

    “嗯？”聞言，王越探出頭去，那人擡起頭，三人都驚了一下，是那天賣他們糕點的婆婆，婆婆怎麽知道他們住哪兒？還有，婆婆怎麽會在雨天出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隱約間，他們好像聽見了有人在喊他們。

    “王越！蘇祁！小曦！趕緊起床啦！！婆婆給你們帶好吃的來啦！！”婆婆推著他們的身體喊他們起床，三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地毯上睡得很香。

    “嗯～婆婆，不要叫嘛～我們剛寫完代碼，休息休息。”蘇祁撒嬌道。

    “啊～那我買的油炸糕，煎餅果子，熱乎乎的豆漿可就沒人喝了哦？”婆婆胸有成竹地站在一旁，不急不緩地說。

    “油炸糕？”

    “豆漿？”

    三個人突然直起了身子，鼻子在房間裏瘋狂地嗅著，聞著早餐的味兒就去了，然後就獲得了婆婆的巴掌，“洗手刷牙去！”

    “好嘞！”蘇祁蹦蹦跳跳著去洗手間，刷牙途中他突然想起了什麽，含糊道：“婆婆，下雨天不是不能出門嗎？”

    “啊？誰跟你說的下雨天不能出門的？我跟你說，婆婆最喜歡下雨天了，雨天的空氣特別清新。”婆婆把早餐擺在桌上，笑著回道。

    蘇祁動了動鼻子，確實聞到了雨的芬芳，窗戶被婆婆大開著，涼爽清新的風讓整個小屋都升華了。

    蘇祁跟身後的三人對視一眼，暗想：“難道……都是做夢？”

    直到刷完牙吃完早餐，蘇祁也沒辦法想通，最後幹脆全歸結於“夢”。畢竟，婆婆是他們的養母，而夢裏，他完全不認識婆婆。

    最後，婆婆在趁他們吃早飯的時候，在客廳最顯眼的地方掛了個牌子，上麵寫著：在有限的時間裏，好好生活，好好愛人，好好愛自己。

    ……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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