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憂思和遠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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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蘇閑還不知道,自己這番對於空印案的結論,到底會對大明朝局有何影響。
    反正該辦的事情,已經辦完了。
    自家也算從這空印案脫離出來,剛好回去給父親接風洗塵,慶祝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順便好好的研究一下,之後的詞條!
    而就在這時。
    “蘇閑……”
    突然的。
    城頭之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對於今天這麽快就結束的“遊戲”,似乎很是留戀。
    “你以後沒事,要來這裏找我玩啊!”
    蘇閑轉過身,也是朝著他擺了擺手,然後看著他很快就被人抱了下去。
    內心卻腹誹道:找個蛋,這地方是自己能來的嗎?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不過說實話。
    這次還真是幸虧這位皇長孫了。
    還真如剛開始說的那樣,“你幫我,我幫你”。
    隻是,想到這位皇孫的命運,包括牽連朱元璋的整條時間線。
    他自己都愁了。
    要知道,關於後世明初四大案的描述……
    空印案隻是剛剛開始!
    你要說洪武十五年之前,朱元璋家庭美滿,雖然有獨夫霸君的趨勢。但很多時候,官員真犯了事,那是真能被保下來的。
    但洪武十五年之後,先是朱雄英無端病逝……
    這個消息的打擊,不可謂不大。
    畢竟,朱雄英無論在任何程度上,都是他視為大明第三代的核心,甚至是唯一。
    朱雄英到底有多受寵愛?沒人說得清楚。
    但舉個例子。
    那就是隨著朱雄英的病逝,馬皇後在同一年,傷心過度去世。
    這兩個人,都是他朱元璋至親至愛。
    這打擊簡直比抽筋拔骨,還要讓朱元璋心痛。
    而從此以後,朱元璋就在暴戾嗜殺的路上一去不複返,洪武一朝此後的官員迭代,就跟坐了火山車一樣。
    快的嚇人,一年的尚書都能換個四五次。
    而關於朱雄英本身。
    蘇閑在腦子裏搜刮記憶,對他影響最大的……
    就是洪武十一年,常氏生下朱允熥後,不到一個月,就突兀去世。
    明年?
    蘇閑怔了怔,想到剛才趴在城牆上,雖然聽不懂,但還是眨著大眼睛奶聲奶氣,充當自己和某人傳聲筒的朱雄英……
    幼兒離母,人間劇痛。
    特別是在他這個年紀……
    要說常氏出生在將帥之家,自小耳濡目染,身體底子應該不錯。
    可在生朱雄英時,一點兒沒事。
    生朱允熥就出事了。
    常氏去世之後的最大影響,便是沒了生母的朱雄英,隻能跟著兩個人。
    一個當然是馬皇後。
    另一個,便是東宮內,常氏離世後不久,就被立為太子妃的呂氏。
    結果朱雄英八歲,因病早夭。
    然後曆史就如上……朱元璋也徹底走上了暴君之路。
    唉!
    可惜自己不是什麽醫科聖手,對後世醫學也屬於白癡,充其量就是講衛生、樹文明的階段,倒是毫無辦法。
    但這些都是未來事,太悲觀也不好,過好當下每一天。
    還是先回去,好好給父親來個接風洗塵……
    蘇閑正如此想著,可突然,他看向前方,內心大罵:
    “洗個屁!”
    隻見此時,剛才放了蘇貴淵的兩人,竟然又直接上來,帶著蘇貴淵說了幾句什麽,就繼續朝著另一邊而去。
    蘇閑看的目瞪口呆。
    都說君無戲言,不會洪武皇帝讓朱雄英出來,也跟著自己玩“童言無忌”吧?
    “天子也騙人,不是說都放了嗎?”
    而聽到蘇閑詢問,那兩人倒是轉過身來,輕聲細語的解釋道。
    “還有最後的一些事,要你父前去落實,另外……確實君無戲言,你父此次倒是因禍得福。”
    蘇閑一愣,什麽意思?
    “先回去等著吧,三日之內,他便會回去,屆時,你父興許要辦一個升遷宴差不多。”
    啊?
    蘇閑臉色愕然,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不過是大家夥處於低穀時期的安慰語。
    父親這來真的?
    升遷宴?
    蘇閑想到一直以來,自己牽腸掛肚的新詞條,這不就來了嗎?
    一邊想著,蘇閑也朝他們看去。
    果然。
    他們倒也沒像之前,抓案犯那樣,再抓著父親,他倒是放了心。
    反之,蘇貴淵現在,其實還是懵的。
    他看了看午門那片被斬首的地方,那片地方現在還有幹涸的血跡。
    那一日,頭頂懸著的屠刀,這幾天就如同噩夢一樣,讓他無法安睡。
    結果現在,機會真重來了?
    他握著手又鬆開,再次握緊,繼續鬆開……
    如此重複了好幾次。
    若非此次空印案,他還以為自己隻要兢兢業業,以為安分守己就能帶著家人安穩活著。
    大明立國之初,不該是勃勃生機,萬物競發嗎?
    但此次,他也算是見到了這官場,看似表麵祥和之下的刀山火海,每一個人都在如履薄冰。
    照磨所上司李協的話,如同亡魂,在他耳邊悠悠響起。
    “貪也要死,不貪也要死,五年時間啊,蘇兄若是早早的努力,肯定早就離開戶部……結果怎麽就一動不動呢?”
    “可憐蘇兄妻兒了,倒是跟著倒了黴。”
    那一次。
    是他第一次在生死之間,打破了自己以往可笑的幻想。
    問心無愧,與世無爭,寂寂無聞,在這官場之上,根本就活不下去,反而遲早像是一個螻蟻一般,被卷入不可知的案件,害人害己!
    蘇貴淵再度看向宮城,想到自己那一日,算著從斬首之地,到朝會奉天殿的路。
    他一共走了一千九百五十步!
    他甚至沒有進入奉天大殿!
    可現在……
    就算是為了吾兒,自己也要在這大明站穩腳跟!
    蘇貴淵不是傻子。
    他清楚的知道……
    今天兒子在這宮城一鬧,自己相安無事的消息若是傳出去,他這個小家定會成為整個京城的焦點!
    屆時,國朝六部,地方大員,勳貴武將,甚至空印案涉及、或是不涉及的所有人,都會將所有的猜測、試探、乃至是陷害落到此地。
    這些視線,於自己那個隻在杏花巷的三口小家而言,又何嚐不是真正的滔天巨浪?
    甚至,此次空印案說白了,自己一家隻是被牽扯入內。
    但空印案過後,這麽多人死了,唯獨他安穩活了。
    那就是天地漩渦的中心!
    屆時……
    自己若還是以前的蘇貴淵,今日的空印案就不是結束,或許隻是開始!
    甚至會被淪為幾方試探的棋子,最終死都不知道怎麽死。
    所以,無論如何,以前的那個內心、沉默寡言,甚至在他人眼裏是冤大頭,老好人的蘇貴淵,必須死!
    死則死矣!
    世人誰不死?
    隻不過,此次之後……
    自己也要見見這大明官場上……真正的繁華!
    一路坎坷也好,康莊大道也罷……
    也要嚐試著,去為我妻兒遮擋這滿城風雨!
    更要讓我兒,平平安安的長大,不必如同此次一樣,再被牽扯受害!
    之前從被斬首之地,到奉天大殿之前的一千九百五十步。
    此後,也要用在這大明官場上,一步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一邊想著。
    蘇貴淵便朝著蘇閑擺了擺手,目中有寬慰和愧疚,最終張了張嘴,卻什麽話都沒說,隻有愈發堅定的目光,與逐漸穩重的腳步,跟著那侍衛徐徐遠去。
    ……
    而另一邊。
    六部衙門處,此時的百官,注意力也全在那城牆根下。因為距離遠,他們根本聽不懂蘇閑和皇長孫在說什麽。
    隻能依照所看,猜測結果。
    原本,在看到那些人鬆開蘇貴淵後。
    戶部一眾官員,包括尚書王立傅,兩位左右侍郎在內的所有人,已經長舒一口氣,甚至紛紛喜笑顏開。
    可現在,看著蘇貴淵被帶走。
    “這又是怎麽回事?怎麽又把他抓起來了?”
    “難不成那孩子和皇長孫談崩了?”
    “兩個孩子能談個什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空印案不會停止,你我遲早也會卷入血案!”
    “嗚呼,這聖上怎麽就抓著空印就不放啊……”
    眼看一陣戶部官員,在這種極致拉扯的情緒中,似乎要絕望。
    戶部尚書王立傅終於看不下去,“爾等好歹也是上了朝會的堂官,如此失態,成何體統!”
    他平日裏在戶部,也算是和顏悅色,很多事情都交給兩位侍郎去管,如今在這空印案中,他卻不得不扛起重擔。
    “尚書……這可是生死大事,我等……接下來就是我等要遭這無妄之災啊……”
    幾人正要哀嚎。
    突然,隻見一列親軍都尉府的官兵,在為首千戶的帶領下,來到戶部衙門之外。
    眾人臉色慘白,這麽快就來抓咱們了?
    有甚者更是白眼一翻,嚇得要昏過去。
    “聖上口諭!”
    為首者一聲輕喝,戶部在內不少人,全身臉色慘白,冷汗齊流。
    還是王立傅到底老成持重,到這個時候,也依舊沒有慌亂,而是首先看向這位宣讀口諭的千戶。
    “戶部一應官員,立刻將近幾年稅糧明細收集,以供太子親覽。”
    “另外,但凡親軍都尉府傳喚,戶部一應官員,務必在半個時辰內,在文華殿門外候著……”
    “此次在空印一案上,定罪之人,繼續監斬!”
    隨著那千戶一道又一道的聲音響起。
    這一刻,整個戶部府衙的官員,全都絕望如死灰。
    果然,他們怎能把希望,寄托於一個檢校手中?
    而千戶的最後一句話,更是讓他們打起了精神。
    “另……”
    “三日之後,文華殿內,聖上親定空印案!”
    唰!
    刹那間,一眾官員齊齊抬頭。
    目光之中,方才所有情緒,卻是瞬間消失……
    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