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撫癡弟懷人思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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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芙隻防著有人去客棧查探她,卻不知有人在尋她,因她暗中施計挑事,城裏出了亂子,昨晚又讓天賜府與青雲幫狠狠丟了把臉,想來這幾天風聲鶴唳,滿城都不會太平,她便藏在丹陽王府陪小肆,且作蟄伏。
    小肆幾樣玩具都玩膩了,她偷竊偷得得心應手,又摸了丹陽王的幾本書給他看,小肆鬧她一陣,看幾頁書又問她字,看陣子書又拿玩具鬧她玩,這長日無可消遣,便訓著弟弟教他習字練功打發了。
    兩人還躲在那庫房中,小肆管不住,她索性點了那看庫小太監昏穴,讓他盡日長做黃梁夢,姐弟倆放心說笑,哪知才陪了小肆小半日,巳時還未過盡,忽有一群太監過來。
    白芙一指點醒小監,拉著小肆上梁藏好,小肆跟著她慣了,東躲西藏偷雞摸狗的沒少做,很識相地貓著不作聲。
    那群太監進庫房搬家俱,監頭罵了那昏睡的小太監幾句,又督命那些太監:“都仔細著,別碰了磕了!這要送到天賜別院少了一個角,我剝了你們一身皮!”
    白芙看著底下眾太監忙亂,不知搬家俱去天賜別院做什麽,丹陽王總不能屈尊移駕遷居過去,這些怕是搬去給羅家小姐用的。她不知羅天弈早上派人來借良醫,丹陽王見有機可趁,綾羅綢緞家私用具一並賜過去,那天賜別院久沒主人居住,器具都老舊了,羅天弈過來辦個差事也懶得去換,丹陽王卻又閑又相思,哪怕善如隻住個幾日,也巴不得她住得像個王妃。
    一群人搬了妝台繩床茶幾墩椅八九件家俱出去,庫房裏一幹物什挪移得亂七八糟,一下子也沒人收拾,她和小肆想藏身都沒得好藏了。
    “姐姐去給你找點吃的,你乖乖呆這裏。”白芙低聲耳語,又輕輕捏了捏他受傷的手臂,小肆那日為一塊餅受了傷,吃一埑好歹長了一智,委委屈屈地對她點個頭,白芙便溜出庫房去了。
    她在這庫房周圍搜尋了一會,丹陽王府雖不豪奢,也有廣廈幾百間,附近便有守庫太監住的屋舍幾十間,隨便一尋便尋到了空寓,她又去膳房尋吃的,一路躲躲閃閃走著,才覺王府裏人人奔忙,尤其是幾處庫房與車舍間,太監婢女搬搬抬抬,往複奔走不休。
    白芙留心看了幾眼,丹陽王要赴京師為父賀壽,這是在裝點賀禮及行裝呢。她看好那些賀禮存放的車輿,到膳房摸了些肉食糕點,裝藤籃裏提到先前尋著的空房中。
    王府裏個個忙得腳不沾地,護衛兵也在整集隊伍演練隨駕防衛,忙中生亂,根本沒人察覺來了賊。白芙把小肆及買辦的物什都遷到那空舍裏,與太監們住的也隔了幾間房,倒不憂怕被發覺。
    兩人飽餐了一頓,白芙又悄悄去汲了水來,催促小肆漱洗換藥,看那傷口已快痊愈,總算放下心了。她自己梳洗好,歎口氣,將衣物胡亂浸洗一通,在屋裏晾開,直忙了大半晌,原本陰沉沉的天色越發灰暗了,快黃昏時淒淒迷迷地又下起細雨來。
    她在人屋簷下,時刻怕生變故,那麵罩總要戴著,小肆司空見慣了,自個玩耍看書,偶爾過去插手搗亂,倒也沒哭鬧。這監舍雖一時空置,床鋪桌椅倒還齊全,他玩起來怎麽都比庫房自在,何況白芙整日在身邊沒撇下他出去。
    白芙忙完了,坐一邊休息,小肆抓著書坐她側邊,見她托著手看窗外下雨,他便不出聲地翻著書,翻幾下再看看她,又再翻翻書,嘴裏細不可聞地哼哼著。
    白芙懶洋洋地道:“你亂嘰歪什麽!”
    小肆哼幾下,又吚呀幾聲。白芙低聲斥:“再胡呀呀亂哼哼!”
    小肆可不怕她這假聲勢,吚了下,索性細聲哼唱起來:“我看你今日這碧羅衣趁昏黃,趁昏黃惹愁緒,惹愁緒香袖倚,香袖倚膩嬌態,膩嬌態空孤淒,一身兒纏綿病若春柳,半眼兒秋波望斷蓬窗,愁煞煞苦見梅雨天惹三春情懷,恨悠悠怨不身如鳳長一雙彩翼,直飛過千山萬海,與他作一處相思訴別離。”
    白芙聽著他這瘋言戲語,恍惚了好幾陣,真不知一身兒落他眼裏怎麽如此淒慘了,她抓過來他那幾本書,仔細看了看,才發覺盡是些詩餘詞曲,一本本都是情愁離恨的集子。那丹陽王相思成病,她去偷書也沒看明白,隨手拿了幾本,哪知被她弟弟現學了來賣弄。這小子看戲讀詞學了個維妙維肖,又拆句堆字套她身上用了,他這字字句句唱得周正圓轉,心裏卻又哪裏解得這句句字字的意。
    白芙不忍怪責他,被他唱得還真生了幾分愁緒,半晌隻唉了聲。
    小肆側著臉斜睨她,三分小得意地道:“芙兒,你呆呆地,又在想莫翊哥了。”
    可不是想他麽?白芙心裏鬱悶著,又隻哎了下。
    小肆道:“你從前和他形影不離,如今形單影隻,日日長相思,夜夜憑欄杆……”
    白芙截口道:“好好說話。”
    小肆將書拋了,拉住她撒嬌,“姐姐,我們回去吧!”
    白芙看著他,半晌撫了撫他腦袋,道:“你這樣聰明,若是能好起來……”
    小肆伸手臂擼袖子,給她看那小箭傷,道:“我好了!不痛了!姐姐,莫翊哥也想你了,我們快回去!”
    “姐姐知道你不喜歡呆這裏,你再忍忍,過兩日就送你去別處。”
    “又要去哪裏?我不去!”
    “去京師,再去找那靳醫士,你識得的。”
    小肆急了,嚷起來:“我沒病!我不要再去看病了!芙兒,你老到處找大夫,把我都治壞了!”
    白芙捂住他嘴,道:“你小聲些!”
    小肆掙開她,別開臉去,一會又轉回來,眼淚漣漣哀怨地看著她,哭聲道:“我不要看病,不要吃藥,你說看了戴郎中就好了,你說吃了卓大夫的藥就好了,你說給靳醫士治了就好了,你說找到鬼醫我就沒病了,可你又要去找靳醫士了!你老是騙我!”
    他臉蛋兒長得俊美無儔,又刻意做作博她可憐,哭起來真是梨花帶雨猶不及,白芙看得一陣心疼,又知他一半是裝模作樣,隻氣得牙癢癢,沒好氣道:“這不是沒找到鬼醫麽!”
    小肆耍賴地哭:“我好好教那些孩童唱歌謠了!找不到就是沒病了!”
    那滿城傳唱三鏡鬼醫的歌謠是她讓小肆編的,可惜大街小巷唱了那麽多日,也不見那鬼醫現身,她才要離開再去京師尋醫,哪知才說這事,小肆就鬧了。
    “好好好!”白芙受不得他哭,哄道:“你沒病,沒病!”
    這哭的人越哄越能哭,小肆哭出七八分真意,索性攬住她,百般哀憐地吚嗚哭著。
    白芙道:“好了,不去看病,去京師玩。”
    “不去!”小肆哭叫,“芙兒你太壞了!你就是不帶我回去!”
    白芙也不知該誇他聰明還是罵他癡傻,這小子哭鬧起來,要風要雨的能磨掉人半條命,她拍著他背,心中難過之極,也不哄了,歎道:“你十六了!姐姐帶你出來時也才十六歲,你十六了,卻隻會抱著姐姐哭!”
    “壞芙兒!我不要抱著你哭!”小肆放開她,哭出傷心來了,“我要抱著桂姐姐哭,我要抱著槿姐姐哭,我要抱著莫翊哥哭,我不要你了!莫翊哥也不要你了!誰都不要你了!”
    白芙冷下聲,“你再鬧,我打你了!”
    小肆挪一旁哭,“我要回去!我做惡夢了!我夢見爹掐著槿姐姐脖子,槿姐姐一直哭,她一直在哭……”
    “瑾珩!”白芙暴喝起來。
    小肆住了哭聲,掉著眼淚看她。白芙鮮少這麽嚴厲叫他名字,他怕了。白芙拉他過來,給他擦著眼淚,安慰著:“你不要哭,姐姐給你捉大龍蝦玩。”
    小肆靠著她哽哽咽咽,好半晌哭累了,又倚她肩頭睡去。白芙望著窗外漸大的雨,出神良久,忽然撫著他睡臉,喃道:“你快好起來,姐姐和他說過,把你治好了,就回去找他。”
    小肆睡著了聽不到,白芙把他放床鋪上,折騰了大半天她也疲累了,一閃身飛上橫梁歇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