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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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公子沉著臉,似有些不悅,轉頭對祈叔說:“祈兄死得冤枉,凶手雖死了,卻須將這些飛劍堂弟子拿下,查問個明白。”
韓鐵眼神一閃,江湖上未聽聞鳳家與祈家有什麽世交,也沒傳聞祈安與鳳公子有何深厚情誼,鳳公子鳳紹遠從山西晉城而來,六七日前才到南京城,兩人與李青瓏一樣,三家都是為南京昭園的一場盛會而來,祈安與他乃是新交。這位鳳公子平素沒傳出什麽劣跡,卻也不聞有幾分俠義心腸,今日出頭為祈安報仇,連青雲幫都不惜得罪了,數日兄弟情哪有神功魅力大,怕不是來奪碧落劍法的。
韓鐵何等老辣,蒼蠅尚不叮無縫的蛋,人心偏私謀利,誰信他桃園那一套?自不難看出鳳紹轉著什麽念頭——崔琪既死,那劍法自然要著落在飛劍堂弟子身上了。
李青瓏並指抹過劍身,這柄劍殺了她心愛之人,卻沒留一絲血跡,劍器若有靈,須飲盡仇敵之血以祭。她轉身向飛劍堂的人,眼神冷厲,“血債血償,既是這凶手的門人,就該以死償債!”劍光一抖,刺向最近的一個飛劍堂弟子。
“住手!”
一聲斷喝,夾著一道銀光撲向她的劍。
韓鐵喜歡用鐵器,因他名中帶一鐵字,而武器以鐵鍛造實很尋常,但與他對敵的人卻往往很納悶,有的甚至死都死不瞑目,因為直到打輸或戰死,都沒弄清他到底使什麽武器。這場中有武林幾大家的謫傳少主,隻是還年輕,與他差不多差了一個年代,也有老仆家將,又哪及得青雲幫鳳翔衛的嚴苛訓練,真正較量下來,恐怕武功要數他最高,他出手壓根沒人看清,盯著屍體的人也一時沒想起這個人物,他抽身旁觀好一會了。
李青瓏的劍半途被阻,劍尖被彈出一點弧度,又彈回來,來回震顫好幾下,險些便折斷了。她撤劍回手換了個守勢,目光掃去,隻見地上掉了塊鐵疙瘩。她怒目向韓鐵,“青雲幫欲阻我報仇?”
“李小姐,你在鳳翔衛麵前殺人,是不將青雲幫放在眼裏?”這個李青瓏不出現,韓鐵適才已命人動手了,哪輪到她在麵前放肆。
“我殺仇人,與你青雲幫何幹?這些凶手門從,幾時成了你青雲幫臉麵?”
“bj師裏坐著武王,南京城裏奉著霸主,李小姐,你腳下是青雲幫的山頭,一十三道的武林同道到此,無人敢不給一分臉麵。”韓鐵沉下臉,向兩支鳳翔衛打手勢下命,“將飛劍堂所有人帶回去!”
“別人怕什麽青雲幫主,我李青瓏不怕!”李青瓏喝道,她痛失所愛,又沒能手刃凶手,是以痛得有點發狂,欲殺盡凶手門人報仇,此刻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攔不住她。手上鴛劍疾刺,左手拔出鴦劍隨後點出,雙劍寒光如霜,殺向兩個飛劍堂弟子。
“嗬!”忽地一聲冷笑,一道身影閃進劍光中,眾人隻覺眼前一花,便聽李青瓏“啊”地驚退了步,倏忽劍光消失,屍旁多了一人。這人儀表風雅,姿態瀟灑,正低頭把玩著兩柄長劍。眾人又看向李青瓏,隻見她雙手空空,那對鴛鴦劍已被奪去。
那些飛劍堂弟子見雙方皆不肯放過他們,李青瓏還連下殺手,視他們直如待宰雞鴨,本已又懼又怒,抓劍的手都直打哆嗦,個個存了拚命的心,這時見著那人,宛如絕處逢著一分生機,十之七八倒歡呼起來,紛紛叫:“副堂主!”
暑雨肆虐已過,雨後山風清涼,遠處池塘忽然掠起一隻鷺鳥,潔白的羽翼撲了幾下,沒入水草裏。
眾人驚得一刹,韓鐵又一次皺眉,打量起這個平空冒出的飛劍堂副堂主。
楚京昨夜傳命查柳東平與他插手金沙幫的事,不過查人刺密不歸鳳翔衛辦,韓鐵隻在接令劫人時被提點過一二,對這個副堂主還不甚清楚。舒月嵐的本意是拿下了崔琪這個堂主,什麽都能從他口裏查知,因此沒特意再交待怎麽處理柳東平這個人。誰也想不到,崔琪死了,飛劍堂弟子攜屍私逃,這個副堂主柳東平最後時刻才冒出來。
柳東平抬起臉,逡巡了一圈堂裏的弟子,微微一笑,“崔堂主死了,如今我是飛劍堂堂主。”說著狀若無意地瞥了那個師兄幾人一眼,四人自他出現,都有點驚愕。
其他人還在盤算,祈叔頓著拐杖已搶先問:“你是飛劍堂副……堂主,你說,你們崔堂主是怎麽死的?”
柳東平這才將眼看向他們,目光從李青瓏臉上移向鳳公子,然後才落在祈叔身上,他倒也沒挑剔這老者無禮,隻是平靜地回了一句:“我殺的。”
說完,隨手將雙劍拋向了李青瓏,李青瓏一時不防被他奪了劍,才從驚惶裏回神,立時又有點錯愕,她下意識伸手接住劍,隨即又驚怒怨恨起來,“你為何殺他?!”
柳東平側了下頭,微笑,“他殺了祈三公子,我自然得殺他。”
鳳紹自他奪劍回話,就一直神色驚疑,和韓鐵一樣打量著眼前這個二三十歲的青年,看他透著怪異的儀態,思索著是否在哪裏見過,聽他回話更古怪,忍不住也問:“你是飛劍堂的人,怎地殺你們堂主替祈兄出頭?你,你究竟是何人?”
柳東平又看向他,似乎有一絲驚訝,“我不殺他,難道坐等飛劍堂受他拖累,被武林幾大家族滅門麽?”
眾人啞然看著他。
祈三公子知交遍天下,武林七大家九大門派,多少與他或祈家有點交情,柳東平這話半點不虛,三公子死訊一傳出,為他報仇雪恨的人能踩塌飛劍堂的門庭。
柳東平晃晃腦袋,髻上垂珠搖蕩,他優雅地向他們輕踱一步,又道:“在下柳東平,如今忝為飛劍堂堂主。崔琪殺害祈三公子,本堂主殺他為三公子償命,這豈不應該麽?”
他的話似乎很對,但聽在眾人耳裏總覺得拐不過彎,哪哪都不是滋味,就如先前突然見到崔琪屍體,那種吞了死鴿子的咯應感遍布全身。
就在幾方人馬還拐不明白到底哪裏不對,此時向北官道那條平坦的岔路忽然傳來一蕩蕩的鸞鈴響聲,伴著“得得”的馬蹄聲向這邊過來,不快不慢徐徐而行,人數似乎不少。
韓鐵心中“咯登”一下,這番劫人的行動變故橫生,一出又一出,如今來的這一出,是他最不想碰上的。
馬蹄聲漸漸走近,在路口處緩慢停下。道路不是很寬,也就三騎並行的闊麵,但是前後聯騎亂花花一片,約莫也有七八排。馬鳴希律,馬首輕甩,鬃毛上殘餘的雨水飛濺開,馬上戴雨笠的紫衣騎士們勒住了馬,默不作聲地向迎麵這一大群人望來。
前首中間的騎士忽然上半身略向前傾,執韁的雙手按著馬頸,對他們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
“晉城鳳家、湖州李家,還有旁邊幾個祈家的奴才,下雨天不在家裏修身練武玩賞風花,你們三家人聚齊了跑這兒來堵路?”
那騎士眯著眼開口,又故作驚訝地打量著韓鐵與散散落落作圍堵之勢的鳳翔衛,“嘖”地一聲,“土霸王的嘍囉也來了。”隨即把眼光落到飛劍堂那邊,掃了眾門人與屍體一眼,最後定在柳東平身上,頭上腳下看得真切,臉上露出了一絲驚異和古怪,“你是……柳東平?你殺了人,竟然沒逃走?”
路口的一大群人也齊齊向他們注目,目光從他們居高臨下的神態,落到袖口的天隼,再聽著這番囂張的言語,一時怒生心頭,卻又各懷心思地隱忍了,又齊刷刷望柳東平去。
柳東平似乎一呆,仍是微笑的風度,答道:“本堂主殺了應殺之人,自然不逃。”
那人愈發驚訝,似乎想不到他會如此作答,又問:“客棧中那客人不過說了句胡話,有何應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