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恩怨紛紜思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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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寧緊握水壺縮著身子,一副隨時砸人自保的樣子,見他們說說哭哭,不明所以,又見那公子望住他,心下更緊張了,把水壺舉得高高,忽地眼前影子一花,那公子不知如何走的,連腳步都看不清就到了他麵前。鳳寧還來不及反應,眼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那公子一手接住水壺,一手扶住他,雲纓抹幹淨了眼淚,快步把鳳寧接了放床上,又把包袱拿回去,把客房裏一座圍屏挪好,便躲在屏後守著鳳寧。
公子放好水壺坐在桌邊,那小葉芽從外麵引了一人進來,掩了門在外看守。
進來的是個灰發鳩皮的老叟,手執一根黑沉沉的短竿,一身漁夫裝束,衣衫老舊卻幹淨。這人打量了公子幾眼,忽地上前跪下,“翊……”
公子擺了下手,那老叟又拜道:“魚璣門主鄢洵見過莫公子。”
莫翊道:“鄢門主起來說話。”
鄢洵起身站在下首,莫翊指著椅示意他坐了,他又問道:“公子從何處過來?門人卻不曾在碼頭接到船駕。”
莫翊道:“我從紹興府過來的,正巧在城裏碰見了你門下弟子,有一個被人打傷了,另有兩個說曾在這隆盛客棧見過傷人者,便讓他們喚了你過來。那蜀中唐門與你魚璣門可有冤仇?”
鄢洵搖頭歎氣,道:“不想卻是此事驚動了公子,這是老朽門下一個女弟子的孽緣,與蜀中唐門並無幹係。”
這事莫翊已聽他門下弟子說過,三年多前魚璣門弟子去杭城賣魚貨,有個叫莊鈴的女弟子年幼貪玩,跑去錢塘江看潮遇上了薛家的七公子,許是搭過幾句話彼此認識了。去年薛七公子被趕出家門,兩人碰巧又遇著,莊鈴與他招呼了幾句,不想因此被唐門的九小姐嫉恨,中了她毒器治不好死了。這莊鈴是魚璣門中最小的弟子,生得伶俐可愛,師兄師姐向來很愛惜她,前幾日薛唐二人來應天府碰上了,便都想殺了唐玉冰報仇,卻技不如人反被傷了。
莫翊冷然道:“那九小姐既然擅使毒物,你們找她報仇要備好解毒的丹藥,若是武功不及她,也不要與她單打獨鬥,若一時報不了仇,便約束門下弟子勤修武藝,不要無謂地逞強傷折人手。”
這魚璣門在沿江一帶做海產幹貨的買賣,小門小派武藝並不出眾,平時也少與江湖人士爭鬥,隻最近為了莊鈴一事,在城中各處尋找唐玉冰報仇,在莫翊看來,他們像散沙般隻仗著一股仇恨逞勇,是報不了仇的。
鄢洵走了幾十年江湖,如何不明白這道理?又歎氣道:“唐九小姐在江湖上仇人多如螻蟻,何止魚璣門一家?她毒術再厲害,雙拳又哪裏抵得過眾手。非是老朽不願讓門下弟子合力報仇,隻是這九小姐是唐門宸公親手教養大的,宸公向來護短,眾人不怕一個唐玉冰,卻怕一個唐門。如今她還與薛七郎一起,江南幾大世族武藝不如名門大派,卻是仕宦之族,朝堂上官親門生遍布,勢力非同小可,江湖中人尋常也不願得罪他們。老朽這魚璣門雖小,也不願因一個唐玉冰而毀了,這報仇為難,不報仇弟子們不甘心,隻好由著他們去挨幾頓打了。”
莫翊沉吟道:“我卻是鞭長莫及,一時助不了你們。”
鄢洵忙道:“豈敢勞公子費心?公子來了應天府,老朽把那幾個門人都喚來附近守衛,有事公子也能差使。”
“我不用你們守衛。”莫翊道,“倒是有個事要你們辦,這客房如今住的是兩姐弟,你讓人查問下,這兩姐弟叫什麽?如今去了何處?隻能暗中查探,不能張揚。”
鄢洵詫道:“公子如今又住何處?”
莫翊道:“我住斜對角客房,這姐弟二人不在,店家也不知,切莫說出去。”
鄢洵點頭道:“公子安危是最要緊的,這應天府如今不太平,既有青雲幫在鬧事,也有天賜府在殺人。”
莫翊問道:“我進城來,一路也見幾處砸鬧的,這都是何故?”
“內中情由老朽不甚清楚,聽聞是來赴昭園鑒寶會的武林人士鬧了青雲幫的場子,因而打殺了起來,城裏的流氓打手趁火打劫,砸鋪搶貨各處鬧事。”鄢洵慢慢說著,“公子這些日不要在城中走動,有事吩咐老朽幾個去辦,那天賜府少主怕是要謀害公子。”
“羅天弈要謀害我?”莫翊吃了一驚,“我與他素無瓜葛,甚至並不相識,他為何要謀害我?”
鄢洵道:“他未必知道公子,隻他此來南京所做之事,怕是會危害到公子,老朽等人微力薄,隻恐維護不周,萬望公子小心。”他知莫翊疑惑,又慢慢解說,“這應天府有一個昭園,園主顧思弦也是了得,拿著戶部的肥差,年年辦茶會招引各道茶商,為邊貿茶馬交易分派茶引,他從中收些茶農茶商的禮金。今年茶會之外又多了個鑒寶會,引來了不少武林人士,這事隻怕是天賜府指使。他要鑒的幾個寶物傳了出來,竟與碧落城人有關,還十有八九出自碧落城。”
“碧落城出的寶物?”莫翊怪異地道。
鄢洵搖著頭,“聞所未聞真假難辨,隻怕全是捏造。況且,今日公子傳喚老朽時,老朽正好聽聞,那天賜府殺了十七個賣私鹽的商人,如今陳屍崔宅,不準收殮。”
莫翊麵色一變,“他謀殺鹽商?難道與此前倪大逵傳與我的信有關?”
“鹽場的事老朽不清楚,隻是天賜府此舉,必然激怒倪大逵,他們殺的十幾個鹽商不過販點私鹽,與官府花費幾個錢,罰錢補稅監禁抄家也夠了,卻被羅天弈按重罪處死了,如今還不讓家人收殮,明著說是以儆效尤,實則是要引蛇出洞!倪大逵若出事,公子豈能坐視不理?”
莫翊想了一陣,道:“我不惹他,他卻欺上頭來,我又哪裏會懼他?”
鄢洵道:“公子遠離故邦,身孤力弱,老朽等人又比不得青雲幫與天賜府勢大,還是避他鋒芒為上。”
“罷了!”莫翊道,“此事我另有計較,鄢門主也不必喚門人過來,徒引他們注目,你隻需費心尋訪那姐弟二人即可。”
鄢洵聽他幾次說及尋人之事,倒似比寶物鹽事還要緊,忽然心一動,顫聲道:“公子說的姐弟,難道是……”他不敢說下去,隻望著莫翊,眼中滿是希翼。
莫翊微點下頭,道:“鄢門主切不可走露半點風聲。”
鄢洵渾身發顫,半晌含淚拜道:“公子放心,老朽必傾全門之力尋她二人。”
鄢洵拜別離去,雲纓從圍屏後出來,道:“公子讓魚璣門尋人,那鄢門主可會有異心?”莫翊道:“若是旁人我未必敢相托,這鄢洵卻是極忠心的,我隻怕阿芙知道我們在找她,故意避不相見了。”雲纓道:“芙姐兒怎會避不相見?她就算不見我們,也必不會不見公子的。”莫翊心裏發苦,隻想道:她若是想見,怎會一去不歸?
他不再說這事,往門外喚道:“葉崖。”
小葉芽進來,“公子有何吩咐?”
莫翊道:“你去把倪大逵找來,不要泄露形跡。”
小葉芽領命離去,莫翊這時裏外打量著這間客房,隻覺處處簡陋樣樣寒酸,不知她姐弟二人如何過的,他來到床邊拍醒鳳寧,又想這孩子與她有何關係。
鳳寧一骨碌爬到床角,戒備地看著他。
莫翊問:“你和你鳳姐姐怎樣認識的?”
鳳寧腦子裏隻記著死也不能說出白芙的事,哪裏會答他。
雲纓看問不出話,便把那個食盒拿了過來,道:“鳳寧,你餓了吧?來吃點魚幹。”
店裏一忙,夥計偶爾便忘了給他送飯,今晚又漏送了。鳳寧乞討時一兩天吃不上飯也是常事,這般饑一頓吃一頓並不覺得怎麽,但看到吃的還是止不住咽口水。雲纓把曬幹的魚脯揀了塊遞過去,他手疾地搶過去塞嘴裏嚼著。
雲纓道:“你鳳姐姐也愛吃這魚幹,拿點給她好不?”
鳳寧想起白芙和他吃那餐飯,一桌子菜她並沒吃幾口,這魚幹他從沒吃過,嚼起來是百般香甜美味,得好好留著給她。他嚼著魚含含糊糊道:“姐姐出去辦事了。”
莫翊兩人見他來來去去都是這句話,大覺詫異,雲纓又道:“天也晚了,她在外可不要出了事,我去給你找找她,她可是去城東邊了?”
她拐彎抹角誘這孩子的話,打算東南西北城裏城外山邊水旁,所知道的地方都問一遍,鳳寧哪怕是點頭搖頭也能查得個大概,哪知鳳寧饞著眼看了下食盒,還是含糊道:“姐姐出去了,我不知。”雲纓又拿了魚脯給他,鳳寧不接,道:“給姐姐。”他肚裏咕嚕了一下。雲纓道:“我那還有很多留給她,你吃吧。你鳳姐姐去給你買飯了吧?城裏哪家飯館子最好吃?”
鳳寧忍著餓還是不接,道:“姐姐去辦事了,我不知。”
莫翊忽然道:“雲纓,別問了,阿芙給他下了死令。”
雲纓哽道:“這可怎麽辦才好!”又抓了蝦米給鳳寧,見他接去吃,便大把大把地抓給他,直把盒裏的蝦米都吃光了,又將就倒了涼水給他喝,倒沒再問什麽。
鳳寧得了他們的吃食,又見他們沒再亂動白芙的東西,也不再叫喊,原本戒備的神情收了許多,怯著聲問:“你們是什麽人?”
雲纓看他舉止不似好出身有教養的,又還不知他底細,怕他泄露了莫翊,便道:“你叫我雲姐姐,隨我叫他一聲公子。”
鳳寧點點頭,不敢再問什麽,莫翊走到窗邊靠著,想著怎麽破解鳳寧被下的禁錮。隔了一會,鳳寧犯了困,靠在床角眯眼,雲纓便不再逗他說話,又過了半時,他忍不住終於睡了,雲纓輕輕將他放平睡好。
他兩人並不打算離開這個客房,雲纓將那個包袱又解出來翻看一陣,再沒發覺任何可供查找的蹤跡。小葉芽去了許久回來,隻身一人地去又隻身一人回,向莫翊道:“公子,倪爺不在這邊宅裏,找了幾處都不見人,我留了暗號,他見到了會尋來。”
莫翊道:“咱們過來之前也傳了信給他,怎會不在?你和葛煥在外輪流守著,他來了立刻回我。”待小葉芽出去,他坐到桌邊,又道,“雲纓,你也去歇息吧。”
雲纓急道:“公子你呢?”
莫翊輕聲道:“還有事,我在這裏等。”他將燈火撥了撥,托著頭望向窗外,那燈火晃了幾晃,照著他安靜孤獨的身影,照不見外麵深黑的夜。
雲纓知道他在這客房裏等的不是倪大逵,她知道他在等誰,不忍多言,急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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