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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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河奇俠傳!
    第六十六章
    船的脫韁失控,令人哀歎痛惜,而獨孤冷月師徒縱身入河的激烈舉動則讓人瞠目結舌驚心動魄,不禁頓然失色。
    沈如月撲倒在船舷上,熱淚滾滾,哀切嘶聲地吼喊“師父!師姐!”
    陸同章眨了眨瞪大的眼,捶手頓足地說“這他娘的叫什麽事嘛!”然後迅速拉網搭救兜在漁網裏的呂會聲。
    林天鴻雖然沒有完全看清當時的情景,但也已明白了大概。心想,這看似她們一時的偏激舉動,其實反映了她們的本真。獨孤冷月並不像表麵看上去的那樣冷酷、決絕,她內心裏也深藏著溫情和慈愛;她與如月雖然隻是師徒,但不遜於母女情份,她舍不得如月。冷月影也有異於表象的、不為人知的高貴的一麵。林天鴻為她們惋惜,不由得心生敬意。看著沈如月悲痛欲絕的樣子,他眼中泛起了淚光,聲音也變得哽咽“如月,你節哀吧!”
    杜飛虎皺著眉頭,長籲短歎,沮喪地說“沈姑娘,別哭了。早死晚死都免不了一死,過不了多久我們也會跟她們一樣。嗨!她們這是何苦呢?本來大家都有機會脫險,現在弄成了這樣!唉!”
    沈如月泣不成聲,恨恨自責“是我······是我拖累了師父和師姐!”
    林天鴻木然地說“是我拖累了大家啊!”
    “嗨!”杜飛虎擺了擺手,說“別說誰拖累誰了,現在說什麽也晚了!”他走過去拉那根繩子,說“我看看陸大人的槍丟沒丟。吆嗨?”繩子拉起來很費力,好像拖著沉重的東西。他不禁疑惑,加大了力量,忽然大叫了起來“哎?她們還在後麵呢!”
    隨著杜飛虎拉拽繩子,大家漸漸看清了那兩個人的情況。獨孤冷月抓著那杆鋼槍;冷月影抱著獨孤冷月的腳,與陸同章的鋼槍連成了一串。獨孤冷月師徒像兩根糾纏連接的大油條,在河中翻滾,被大浪吐出來又吞下去,起起伏伏,隱隱現現,看上去岌岌可危,但無論再怎麽沉浮隱現,卻始終與鋼槍連成結實一串。
    “師父沒死,師父還活著,師姐還活著!”沈如月激喜地喊著,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搶過去抓住了那繩子,迅速地往回收拉。
    在幾個人的合作下,獨孤冷月師徒被拖上了船。都好像完全忘記了獨孤冷月把守獨關刁難人的惡劣行徑,也好像完全不在乎因為她的耽誤,導致船再次放逐漂流,都因同舟共濟的人沒有遺落而現出了真誠的愉悅。
    沈如月呼喚著,開始著手搶救師父和師姐,男人們很自覺地轉身回避。
    這才發現,最先主動撲入或者是誤入水中的呂會聲更為狼狽。他已經昏迷不醒,臉色鐵青,嘴唇慘白無血色,本來癟癟的肚腹,在飽飲黃河泥沙之水後,鼓脹的如同待產孕婦,更像一條腹脹而死的大魚。
    老船工對呂會聲進行了按壓推擠,他吐完了汙水吐粘沫,終於幽幽轉醒。他剛一恢複意識,就如脫胎換骨似的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開口第一句話就罵開了人“混蛋!杜······杜飛虎,你他娘的說話不算數,你不是······不是說好的第一個救老子嗎?”
    杜飛虎瞪著眼愣住了,但沒有跟落水狗般的呂會聲還口爭論,而是大笑了起來,說“不好意思,老呂,讓你受苦了!不過你現在可比暈船那會兒好多了!”
    “你他娘的還說風涼話?”呂會聲突然感覺自己真的好多了“哎?老子不暈了,哈哈······我不暈船了!哎呦,我的腰誒!”
    呂會聲經過重重磨難,終於適應了坐船,但傷了腰。杜飛虎開玩笑說,他不單單傷了腰,而是被硌到了腎,傷了腰子,極可能影響傳宗接代。
    獨孤冷月並無大礙,盤坐運功,氤氳的熱氣和桀驁不馴的狂野一起散發出來,使她看上去猶如一尊出水的白蓮,在霞光下熠熠生輝,帶有聖潔和莊嚴色彩。
    冷月影的情況不太樂觀。她不會閉氣,在翻騰的浪濤中,她那引以為傲的水性根本無濟於事,她剛一入水就被嗆暈了。看著癱軟的冷月影,王興憐香惜玉,心疼無比。但他手足無措,隻能幹著急,忙亂地指手畫腳地向沈如月指導如何使嗆暈的人蘇醒。
    一經王興打亂,沈如月反而更加掌握不好力度分寸了,毫不講究程序地推拿、按摩、擠壓。
    冷月影微微凸起的腹部劇烈地顫抖、收縮,發出咕咕的響聲,口中、鼻中、耳中都冒出了水,然後咳嗽、幹嘔。她的的眼睛裏也流出了水,那是痛苦和激動的眼淚。
    暈船之症消失的呂會聲精神健旺起來,話也多了“獨孤宮主、冷姑娘,何苦來著!”然後發出了一串令人誤以為幸災樂禍的悲涼笑聲,眼角擠出了兩顆渾濁的淚珠。
    呂會聲的笑聲和眼淚令大家心中觸動,都悵然歎息,苦笑出悲涼的聲音。
    獨孤冷月調息收功後揮手一個耳光把沈如月打趴了下去。林天鴻感到就像打到自己臉上一樣疼痛,不,是心痛,是心疼,但他沒做出任何舉動,隻是怔怔地看著。他不是擔心自己勸慰或阻止,會讓獨孤冷月更生氣,而是覺得師父為了弟子可以不惜性命撲入滾滾洪流,那麽打幾下發泄發泄因愛而生的怒氣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沈如月臉上出現了清晰的指印,眼中含著淚,現出愧疚之色,撐著船底起來,跪對著師父“師父,您打吧!是弟子連累了您,您為什麽要如此牽掛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子呢?師父,您打吧、罵吧······”
    獨孤冷月目光中的憤怒慢慢隱退,繼而趨於溫和慈藹,悵然歎息一聲,說“你不但癡,還傻。我說你什麽好呢?”然後,慢慢抬起手來,撫向了沈如月的頭。
    沈如月順勢歪在師父的肩頭,嚶嚶地抽泣起來。
    看著獨孤冷月師徒,杜飛虎滿臉詫異和茫然,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抬起眼望著波瀾壯闊的河麵,頗為感慨地說“獨孤堂主,經曆了這一番生死,你現在對那舍利作何感想?你本來已經可以上岸的,怎麽又跳下來了?難道還是為了那顆舍利嗎?”
    獨孤冷月怔怔地愣了片刻,冷冷一笑,說“事到如今,說這些有什麽用?別管什麽原因,我既然又回到了這條船上,那就非得到舍利不可!”
    “噢!這也難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杜飛虎臉上掛著諷刺性的微笑,說“不過你冷月宮多的是金銀珠寶,你沒必要為了一顆珠子連命也不要啊!難道你也相信赤舍利保青春駐容顏的傳言?嘿嘿······嘿嘿······其實也沒這個必要。獨孤堂主風華絕代,雖然年紀一大把了,可是容貌卻依然不遜於二八少女,你完全不用靠什麽丹藥相助。可惜啊!才貌雙全的獨孤宮主如今要陪咱們這些粗人葬身大海嘍,可惜嘍!”
    獨孤冷月受到奚落後竟然沒有生氣,而是保持著不屑於爭論的高傲姿態,微微笑了笑,說“杜堂主,到了這一步,你不用再激我,隻要死不了,我必定要把舍利帶回去!”然後又收回目光瞪著沈如月,嗔怨似的說“若不是為了你,就算有十顆舍利,我也絕對不會再回來!”
    沈如月低著頭,嚶嚶地說“弟子明白,弟子該死,是弟子連累了師父······”
    獨孤冷月突然拔高了嗓門“你該死,他更該死,若不是因為他,你會不聽師父的話?若不是因為他,咱們會落到這一步?”她猛地站起來,手臂一揮,那條靈動自如的錦帶像她延伸的拳頭一樣打向了林天鴻的麵孔。被水浸濕的錦帶作為武器更顯勁道,發出了呼嘯之聲。
    陸同章本來正在仔細地擦拭鋼槍,聽到聲音後一抬頭,隱約看到一條布棍捅過去,急忙把槍杆挑了出去。鋼槍與錦帶相擊,發出特殊的“啪嘰”聲,水花四濺的無數光點裏,錦帶折了回去。
    獨孤冷月惱恨林天鴻奪走弟子的心,卻還一直跟自己作對死扛,恨不得殺了他,但考慮到他是師兄魏荊天看中的傳承之人,就改變了主意。可是這一肚子火氣卻實在難以咽下,於是,陸同章成了她的發作對象。她本就看不慣陸同章一直打著冠冕堂皇的衙門旗號狐假虎威,此時他的主動幹擾,正好成了她出手的理由。她說出“多管閑事”這幾個字的時候,人已經欺身逼近陸同章。
    陸同章本來是準備勸架,也正往前邁步,沒料到獨孤冷月會突然對他出手,看到掌勢威猛襲來,急忙舉掌應對。兩人對掌後,陸同章連退三步仰倒在船舷上,噴出了一口血,而獨孤冷月卻很輕鬆地飄回了原處。
    這個過程時間非常短暫,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林天鴻和杜飛虎急忙擋在了陸同章前麵。而最為沉穩寡言的張新成卻發怒並發威了“你這婆娘,真是無理取鬧!壞了大事,沒尋你晦氣,反倒是你再挑事端!”說著話,跨上前去,施展開陰陽相濟的太極拳法,與獨孤冷月交起了手。
    獨孤冷月早先吃過太極拳的虧,被太極柔勁黏著,脫不開手,被動地、推磨拉鋸似的劃拉了十幾個圈。所以,這次剛一交手,她立刻施展“妙手翻花掌”逆頂著張新成的勁道擺脫了禁錮,然後,迅速匯集全身內力,雙掌齊拍,打出一道“玉女修羅掌”,以渾厚的至陰掌力築成銅牆鐵壁般的氣浪壓向張新成。
    張新成見多識廣,知曉利害,急忙掄揮雙臂,把真氣混元合一,迎了上去。二人四掌相觸之際,俱是身體猛然大震,衣服鼓蕩起來,亂發飛揚如劍戟,勁風肅殺逼人。接著,膠著的氣團爆裂了,張新成跌倒了,歪頭向船外噴出一口血箭,咕噥道“好家夥!果真名不虛傳!”然後,抬起手擦了擦唇角,不敢輕易再出手了。而獨孤冷月倒跌在了那些綁船的繩子上,像冷月影一樣也被反彈了起來,在被反彈起來的過程中她微一調整姿勢,竟然瀟灑飄逸地又落到了沈如月的身旁。
    沈如月問道“師父您沒事吧?”
    獨孤冷月不改要強的本色,若無其事地搖了搖頭,似乎還笑了笑。但所有人都聽到了她喉嚨裏發出的“咕咕”異常響聲。她雖然硬咽下了衝喉的熱血,但唇角流出的一線血絲卻暴露了她的傷勢。冷月影用手絹兒來為師父擦唇角的血絲,被她斷然揮手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