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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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河奇俠傳!
第一百一十二章
白蓮聖母呼出口的一聲“師妹”,仿佛一顆溫柔的雷擊中了獨孤冷月,她猛地一哆嗦,身上的殺氣和聚集的力量頓然消散,呆愣住了,眼神迷茫而又激切,似乎在極力辨別那聲音的真偽,也似乎極力回思著往事。其他人更是詫異,愕然相顧,麵麵相覷。
白蓮聖母沒有對師妹再顯示任何的親切,對其他人更是不屑一顧,目光直戳戳地盯著林青塵,慢慢站起身來,仿佛一座凝重莊嚴的雪山,渾身散發出冷冽的煞氣,步履千鈞般慢慢逼近林青塵。
林青塵麵無表情,閃亮的眼睛裏卻呈現出不甘示弱的倔強和不畏死亡的決絕,沉穩如山,慢慢向後推移。他在後退的過程中慢慢屈膝彎腰,並慢慢伸出了修長有力的手,右後方地上有他的劍,他想要重拾寶劍對付白蓮聖母。但是,還沒等他夠到劍柄,白蓮聖母突然出手了。
白蓮聖母旋腿一掃,身旁的兩把劍就跳了起來,迅疾淩冽,勢若閃電般射向林青塵。與此同時,她人也飛身而起,像一幕飛虹般疾掠而出,雙掌一抬,打出的勁風山呼海嘯,鋪天蓋地,猶如怒海狂潮。
拿劍已然不及,但林青塵慌而不亂。他猛地後空翻躲過了襲胸、襲麵的兩把飛來之劍,然後旋身一轉,於狼狽之中迅速揮擺雙臂,似乎手忙腳亂不知所措,也似乎在積聚內力,準備作義無反顧的絕地反擊。
見此情景,林天鴻大吃一驚,不禁替林青塵捏了一把冷汗,於千鈞一發之際,他又跳起來全力以赴地打了一掌,打到了白蓮聖母的左肋。
白蓮聖母結結實實地中了一掌,狂噴的血擊掉了遮麵的翼紗,挺秀的軀體像吐絲的蠶一樣軟綿綿的飛飄了出去,雪白的頭發像流雲、飛瀑似的飄曳,線條輪廓優美的臉慘白如剛出籠的饅頭,嘴唇、下巴上的鮮血如同描畫的最豔麗的胭脂······她飄向了巍峨的蓮台,飄向了霸氣的蓮花寶座。然而,她最終沒能飄落到象征白蓮教最高位的寶座上,而是重重地砸在築砌蓮台的堅硬玉石上,又摔落到堅硬的白石地麵上。
看到這一幕,獨孤冷月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大喊了一聲“師姐!”,口中鮮血狂噴而出,熱淚滾滾而下,身體搖晃了兩下,似欲摔倒,但卻站直了。像似有特別感應似的,似乎沒用看,就抬手接著了飄落下來的、白蓮聖母用來封存她們師姐妹身份的紗巾。紗巾觸手溫熱粘膩,似乎主人的氣息還在,那上麵的血染圖案像師姐當年為自己摘的牡丹花一樣豔麗。莫大的悲痛碾軋著獨孤冷月的心,她跌跌撞撞地撲過去,五體投地地撲到師姐身上,捧住她柔軟的雙肩,撫摸著那熟悉而接近淡忘的臉龐,哆哆嗦嗦地把自己血淚模糊的臉貼上去,輕輕摩挲。當年一幕幕溫馨在她腦海中紛紛呈現執手摘花簪雲髻,聯袂追風逗彩蝶;燈前私語西窗下,朗日演武綠蔭中······時隔久遠卻恍如昨日。
獨孤冷月悲不勝悲,嚶嚶呻喚“姐姐,怎麽會是你呢?你怎麽就不告訴我呢?這些年我好想你啊!嗬嗬······哈哈······”她竟然笑了起來,悲愴的笑聲散發著濃烈淒苦、哀痛和深深的懊悔。“我真傻,早就該想到是你。除了你,誰還會對我諸般遷就、忍讓、放縱?可是你為什麽要偽裝自己呢?是我太笨了,我怎麽就沒想到是你呢?”她痛苦自責的搖著頭哭笑,痛徹心扉,肝腸寸斷。
白蓮聖母已經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任憑獨孤冷月哭喊搖撼,都沒有任何回應。盡管她生前是被尊為“惠及蒼生,感召日月。”的天下第一大教教主白蓮聖母,但死亡後的狀態和那些身份卑微的仕女們沒什麽兩樣。人一旦死了,就沒有了高低貴賤之分,所有的人都一樣。一切的等級劃分,都是活著的人為了維護權威,滿足欲望所創建的。內容再怎麽複雜,層次再怎麽森嚴,名望再怎麽顯赫,一旦死了,也隻不過是一具“眾身平等”的屍體而已,所構建的一切也就與之無關了。精神和信仰或許可以得到傳承,更加完善穩固,也或許會分道揚鑣、背道而馳,這誰又能預料的到呢?時間的力量是通天徹地的,可塑造神奇,也可把神跡摧毀,有曆史為鑒。反思回望,或許會發現,高高在上的天大的神聖極可能轉眼間淪落為荒唐的笑話;而卑微渺小人物的行為原來才是出轍於正道大義······或許唯有親情相係是心中顛撲不破的信念吧!
獨孤冷月再次抬起頭來時,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幾十歲,臉上呈現出許多密集的皺紋,雙鬢變得斑白,目光哀切失色,咽喉梗了兩下,又噴出了鮮血。
“師父!”沈如月和靈兒急切地呼喚著,想要去安慰傷心過度、氣急攻心的師父。但獨孤冷月卻厲聲厲色地予以喝叱“不要過來,不要再打擾她,她需要安靜!”說完,臉色一變,無比悲哀地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平和但堅定地又說“如月,你跟林青塵的婚約作廢!”
解除與林青塵的婚約,是沈如月一直努力爭取但沒有說出口的渴望,想不到竟然在這種情況下輕易實現了。置身於形勢如此逆轉的淒慘境遇裏,她心中悲喜交集,不知道如何回應師父,不知道展現什麽樣的姿態,重重點了點頭,流出了眼淚。隻見師父抬手指向林天鴻,仿佛嘴裏咬著鐵釘似的,疾聲厲色地說“如月,殺了他,殺了他!”
“啊!”沈如月駭然大驚,惶恐地退了兩步,噗通跪倒在地,有氣無力地說“師父,不能怪他,教主······師伯的死不能怪他,要怪······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師父您不能全怪到他一個人身上······”
“你敢不聽師父的話?殺了他!”獨孤冷月的聲音嘶啞而尖利,如同金鐵廝磨。
“不,師父,您不能這樣······不能啊······”沈如月哭著哀求師父。
獨孤冷月的眼睛裏流露出極度的失望,痛惜且憤恨地說“你翅膀硬了是吧?忘恩負義的東西!我白養你了!”她猛地把目光投到靈兒身上,說“靈兒,你最聽話了,你來,殺了他!”
“不,我也不能殺。師父,您就不要為難靈兒了,求求您放過他吧。師伯的死,真的不能怪他。”她怯懦懦地往前走著,想要跪到師父跟前求開恩。
這時,林青塵以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身法速度掠身衝了過去,揮掌一掃一推,靈兒手中的劍就刺到了獨孤冷月身上,流暢無阻地洞穿了她整個前胸後背。
這一變故令所有人都震驚到極點,都瞠目結舌不知所措了,禁不住愕然大呼了一聲。
然而,更讓他們不知所措、不知如何收場的是殿門開了,雷星罵罵咧咧地闖了進來“混蛋,連我也不讓進嗎?啊!哎呀······這······這是怎麽回事?”雷星傻眼掃望了一下屍橫遍地的大殿,驚慌失措地轉身就往外跑,跑到門口就揮手大喊“快,快進來,出事了!”
林青塵部署在殿外的防線瞬間被衝破了,幾百人湧進了殿內,看到這種場麵,都驚呆在地,覷著臉左顧右盼一陣,都叫嚷了起來。
“師父!師姐!這······”本來被派去防範參會代表的冷月隱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快速地眨了眨眼皮,立刻帶著冷月宮近百名弟子圍了過來,指著靈兒吼道“你······你殺了師父?”
“不,不是我,我沒有······”靈兒驚魂未定,不鬆手,也不拔劍,支撐著獨孤冷月的身體,傻呆呆地哭著搖頭。
雷星大聲吼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說不清楚,誰也別想離開!”他和霹靂堂的十幾個漢子都掏出了霹靂彈,集成群,威懾著所有人。
參會代表們有的開始往外溜,有的則往前湊,有的附和雷星討要說法,有的則居中調和避免事態再度惡化。
現在的局麵完全出乎了林青塵的掌控和預料,他也非常緊張,但不動聲色,腦筋在極速運轉。靈光一閃,他來了主意,穩步迅速走到人群前麵,孔武有力地一揮手,大聲說道“肅靜!大家冷靜,雷堂主冷靜,冷月宮眾姐妹退下。”等到人聲息止,他鄭重其事地說“獨孤冷月謀逆叛教殺害了聖母教主,其罪大惡極,萬死難贖。冷月宮弟子靈兒大義滅親,手刃惡師,為教主報了仇。尊教主臨終遺命,靈兒為新一任教主,是新一任白蓮聖母。”然後聲色俱厲地說“蓮社堂眾弟子聽令,快快護駕!”
林青塵話音一落,他安插在人群的心腹都跳了出來,和那些仕女們結成防線,劍拔弩張地對峙著雷星的霹靂堂。同時,大殿的上四壁打開了一個個暗窗,伸出了一張張□□,蓮台後麵的甬道裏也擁出了埋伏下的弓箭手,隻要林青塵一聲令下,就會格殺勿論。
林青塵很快鎮定下來,走向雷星,用很奇怪的語調說“雷兄弟,事到如今,你想要什麽樣的結果呢?這都是自己人,快收起你的霹靂彈!”
雷星猶豫了,也在迅速運轉腦筋,看到林天鴻,他走過去問“林大哥,你能告訴我怎麽回事嗎?”
林天鴻看著大庭廣眾的人群,想起了當初寶相寺被霹靂彈炸的亂象,想起了當時在蝴蝶島霹靂彈炸倭寇的慘烈,沉默了片刻,重重地點了點頭,說“沒錯,就是他說的那樣!”
“噢!”雷星深深呼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真是這樣啊!既然這樣,也隻能這樣了!”然後轉身麵對大眾,滿麵悲壯地說“眾位兄弟姐妹,先教主已經仙逝,但教主遺誌不可廢卻,教旨不可改移,聖教不可一日無主,大家······還是快來參拜新聖母教主吧,萬事還要教主主持大局呢。”說完,他單膝跪倒在靈兒麵前,高聲喊道“霹靂堂堂主雷星參見聖母教主,恭祝聖母教主壽體安康,仙福永享。”
林青塵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臉上迅速閃過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即爾也以無比虔誠、莊嚴的神情跪下參拜新聖母教主。然後,其他人也陸續跪下了,一團團散亂的恭祝聲浪滾過後,所有人在林青塵的帶領下統一了語調的節奏宣呼祝禱。聲音宏大而猛烈,震撼四壁,回音激蕩,殿頂積塵簌簌而下,蓮燈燭火為之彈跳搖曳。
一場難以估量的混亂就此消弭於將發未發之際,沈如月從莫大的驚駭和悲痛中清醒了,不得不佩服林青塵借石工玉、移秧稼禾的機智。她也隻能順水推舟了,伏到了地上,對著被劍連在一起的靈兒和師父參拜“恭祝聖母教主壽體安康,仙福永享!”語畢,頭抵到了地麵上,眼淚滾滾而下。
麵對眾人的跪拜祝禱,小女子靈兒嚇呆了,頭像撥浪鼓似的迅速搖動著“不,不是我,我不是教主,我不是······”像似被針紮了手指一樣,猛地鬆開了手,蜷縮著身子往後退,孤立無助,惶恐無措。
沒了靈兒的支撐,風華絕代的獨孤冷月轟然倒地,與她的師姐、與冷月影、與地上那些死去的仕女們一樣,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魚與熊掌盡皆荒誕落空,稱霸武林乃至全天下的壯誌化為了泡影,連大好的性命也諷刺性地丟了。
望著師父的屍體,望著師父屍體上的劍,靈兒無法否認師父是死在了自己的劍下,悲從中來,傷心難抑,涕淚交流,撲到獨孤冷月身上放聲痛哭“師父啊,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她突然止住哭號,眼睛裏閃過一縷決絕冷冽的光澤,抓住那把劍的把柄,把脖子往劍刃上壓了下去,想要自盡殉師。
“哎!”在一片的驚呼聲中,林天鴻和林青塵同時掠身衝了過去。林天鴻疾伸手在靈兒的脖子下握住了劍刃,手上的血順著劍身流到獨孤冷月的身上,滲進傷口裏;林青塵把決意尋死的靈兒拎開,並踢走了附近地上所有的劍,然後言辭鑿鑿地對大眾聲明“教主雖大義滅親為先教主報仇,但終不免心念獨孤冷月教誨之恩,這也算人之常情。眼下教主身心疲憊已極,需要安心靜養,諸位暫且退下,明日教主複元後再作訓示。”
很多人唏噓對望,竊竊私語,慢吞吞地往後退去。雷星臉上一直呈現著耐人尋味的表情,此時與林青塵眼神交會,歎了口氣,說了一句非常耐人尋味的話“看來也隻有靠你了!”然後轉身對眾人大聲吼道“動作快點,出去,都出去!”
冷月隱沒出去,而是走到沈如月跟前,語氣強硬地說“如月,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
沈如月抬起了淚臉,說“你不是看到了嘛!就是這麽回事。”說完,又哽咽地抽泣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啊?你把事情跟我說清楚!”冷月隱蹲下來抓住沈如月的雙肩搖晃,炯炯的目光中現出一種狠辣的固執。
“月隱師姐,你是聰明人,何必打破沙鍋問到底呢?”林青塵口氣強硬,帶有銳利的鋒芒,說完後卻故意咳嗽了兩聲,又鄭重嚴肅地說“聖母教主有令,命冷月隱執掌冷月宮門戶,為冷月堂堂主,即日生效。”
冷月隱心中一樂,卻再次對自己的耳朵產生懷疑,愣怔怔地說“我?可是師父說如月是接掌門戶的最佳人選。靈兒······教主她會同意讓我做掌門?”她終歸還是在林青塵的恩威並用之下改變了態度,目光中閃現著喜悅,望著靈兒,想從新教主那裏得到確切答複。
靈兒失魂落魄地癱在地上,仿佛沒有了任何意識。
沈如月又緊緊地抓住了冷月隱的雙肩,淚光閃爍的臉上是不容改移的莊重,說“林副教主的話你沒聽明白嗎?難道非得讓聖母教主再親自說一遍?”
“不,不用,我明白了!”冷月隱利索地轉身,對著靈兒跪了下去,感恩戴德地說“月隱遵命,謝聖母教主提拔,謝林副教主提拔。月隱保證不會辜負聖母教主和林副教主的信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現在還不是宣誓的時候,冷堂主快起來!”林青塵走過去,很倚重、很親切地托著冷月隱的雙臂,把她托了起來,語重心長地說“事情太過突然了些,恐怕冷月堂眾姐妹心裏一時還不能接受,冷堂主你······”
“屬下這就去按排,請教主放心,冷月堂弟子絕對不會節外生枝!”冷月隱意外地得到了林青塵拋給的她想都不敢想的大餡餅,心中激喜的狂跳,感覺腦筋都瞬間變得靈活多了,說話的時間,已經想好了安撫冷月宮弟子的、軟硬兼施的辦法。躬身再次行禮,興衝衝地退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