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見風使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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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運河奇俠傳!
    第一百三十六章
    “所謂一葉知秋嘛!看這些就夠了,近百裏河段同步施工,情況大同小異,基本上就這個樣。天氣炎熱,工地上塵土飛揚,實在不易走動,諸位大人請回營吧!”工部尚書、河道總督、濟寧同知······等等各位大人在河堤上巡視了三裏多遠,便在吳仁興吳大人的一再勸說下調頭折返了。
    尚書大人宋禮心知現在的清淤護堤才隻是修繕工程的開端,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般的最傳統、最拙樸的方法,真正徹底解決問題,非得通觀全盤,非得作大布局才行。但他還是對具體負責施工的吳仁興予以肯定,並給予鼓勵“開工尚不足兩個月,有如此進度,已屬不易。但現在才隻是邁出千裏之行的第一步,吳大人你可要打起精神卯足了勁啊!”
    吳仁興對宋大人給予的鼓勵感到受寵若驚,急忙整衣扶冠躬身起誓“職責所在,必定恪盡職守。但有所命,必當竭盡全力。”
    在這麽多大人麵前,林青塵隻有靠邊站的份,根本搭不上話,但他還是渴望露個臉,引起大人們的注意。畢竟如此接近朝廷大員的機會太難得。吳仁興的話音剛畢,他就激動地走了上去,很利索地行了個接近正規的武將參拜禮,言辭鑿鑿地向宋大人表了決心“下官林青塵也定會盡心竭力地監管好民夫,協助吳大人早日順利完成工程大事,讓尚書大人安心,讓聖上安心!”
    兩個多月以來,宋禮一直忙著勘察水紋地勢、統籌宏觀布局、擬訂治水方案,對先期具體施工事宜沒怎麽過問,也不怎麽了解細節小事,對吳仁興以下的人更不了解。此時突然冒出個幹練的年輕將領來表決心了,倒引起了他的興趣。他點頭笑了笑,說“嗯,很好!你現在為官幾品?主職什麽差事?”
    林青塵隻是吳仁興力壓眾議、硬性指命的監工統領,雖然憑借他自己的才智武力在監工們之間樹立了威嚴,但沒有朝廷任命,無品無級。平時他倒還不覺什麽,現在被這麽一問,曉是他機智過人、長於雄辯,一時之間也尷尬窘迫起來。但是覆水難收,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搶著風頭說了大話,那就得撐下去,關鍵是位高權重的尚書大人還在等著回話呢!他倒也真拿得起放得下,果斷地拋除自卑窘迫心理,正色陳詞“回大人,小人並無品級,現在負責統領整個工地監工,監督質量、督促進度。小人自知卑微,不該進言宣表,但小人知道此運河修繕是關乎朝廷社稷、百姓生計的大事,皇上和尚書大人都非常惦念憂心,小人一時難抑耿耿忠心,是以鬥膽聊表心跡,冒犯之處,還請大人您恕罪!”他不露痕跡地把剛才冒然說出去的“下官”改成了“小人”,臉上的神色和說話的語氣增添了幾分凜然的悲壯和一些被埋沒的委屈。這個姿態他掌握的很到位。
    吳仁興對於林青塵搶風頭的行為和卑亢相結合的話大為反感,心道“有什麽話應該跟我說才對,你這是越級獻功啊!這還了得!不行,必須對他予以打壓。”他油光閃亮的大臉猛地冷了下來,對林青塵聲色俱厲地喝道“你既知自己無品無級、身份卑微,還敢口出狂言!退下!幹好你該幹的事就行了!”
    眾目睽睽之下,特別是周圍還有很多普通兵丁和林青塵自己培植的親信,吳仁興的喝叱讓心胸桀驁的林青塵感覺猶如被當頭澆下了一盆狗血、一盆屎尿。他的心裏猛然升騰起一股灼亮的火苗,恨不得一拳打爆吳仁興的大腦袋。他硬硬地忍著懊惱,低著頭愣了片刻,竟然很平靜、很溫順地說“是,大人您說得對,小人退下!”
    尚書大人宋禮認為吳仁興的態度和話語打激了屬下積極性,於是,對吳仁興進行了不露痕跡的訓導“吳大人,運河工程龐大繁沉,需要集思廣益、群策群力,不能因職位品級、身份尊卑來攬用或拒用,一定要量才適用。他雖然無品級,隻要德才兼備,就可委以重任,莫要使珠沉水底埋沒了人才啊!”
    “是、是、是,尚書大人您說的太對了!”吳仁興聽音調弦、見風使舵的經驗非常老到,立刻說起了舌頭大轉彎的話“哎吆,尚書大人呢!您可真是火眼金睛,打眼一看就看出林統領是個人才,他的確是德才兼備,的確辦事牢靠。嗬嗬······隻是他是我手底下的人,嗬嗬······我要是誇他不等於自個誇自個嘛!嗬嗬······那可就太不謙虛了!”轉過身來又語重心長地囑咐林青塵“林統領你不要氣餒,要相信朝廷的用人標準,有功必賞、有過必究,絕不會委屈誰或者偏袒了誰······”
    這時林青塵及時插了一句“是,大人,小人相信,一直相信,是堅信!”
    “嗯!”吳仁興點點頭,準備要圓場收尾了“好了,你的苦勞、功勞我心裏有數,會如實稟報給尚書大人的。你下去吧!”
    ·······
    在回營區的路上,宋禮問吳仁興“白老先生那邊有什麽進展?圖紙繪出來了沒有?”
    吳仁興搖頭答道“還沒有,估計也沒多大進展,所以現階段隻能隻能清淤築堤。”
    “還沒有?”宋禮蹙眉說道“這都快兩個月了!看來難度不小啊!吳大人,你要多派些人去協助白老先生啊。”
    “派是派了,但協助不上啊!”吳仁興滿臉悲催的無奈,說“白英他不讓人跟著,他忽東忽西飄來蕩去的,旁人根本跟不上他的人影。方圓百裏都被他逛了多少遍了,可就是不見他繪出圖紙來!”
    “噢!”宋禮卻露出了笑容,問道“你是說方圓百裏都被白老先生反複勘察過了?”
    “哎呦!尚書大人,他那哪叫勘察啊!他那就叫遊山玩水!”吳仁興頗有怨詞地說“依下官看來,白英他並無治水才能,他故作清高之態,不與任何人接近,是怕露出了馬腳。年紀一大把,頭發胡子白花花,他是混吃混合混養老來了!”他依據自己識人斷事的標準,把白英全盤否定,貶的一無是處。隻顧低著頭說話,完全沒施展他遊刃於官場所依賴的察言觀色、揣度上意的本領,他沒看到宋禮的臉上越來越難看。也或許是他看到了,隻是會錯了意,以為臉色之所以難看,是心裏對白英厭惡了、惱火了。他肥碩的大臉上現出得意,又說“尚書大人,依下官來看,給白英些吃飯的銀兩,把他打發走算了!”
    “夠了!”宋禮突然沉聲吼了一聲,說“繪製宏觀圖紙就需要心中有丘壑經緯,需要勘察清楚大範圍的水紋地勢,那就必須反複走過看過,看清楚了、悟通了,才能把圖紙繪製的周全細致。他不願你派的人接近,那一定是你派的人幫不上忙,隻會橫加幹涉、礙手礙腳!”
    吳仁興被批的懵了頭,麵色如土、汗如雨下,弓著短粗的腰身、哆嗦著沉甸甸的下巴點頭哈腰,連聲說“是、是、是!白老先生一定是心中有了丘壑經緯了,下官有眼不識高人,誤會了白老先生了。下官知錯了,尚書大人千萬不要動怒······”
    “好了,不要再說了!”宋禮的臉色舒緩開了,問道“白老先生現在何處?我要去見他。”
    “噢!”吳仁興直起了公豬撒尿姿勢的腰身,說“他現在······在······”他根本也不知道白英現在何處,他以前懶得管白英在何處呢,但現在必須回答啊!他抬起袖筒擦了擦汗,猛地把頭轉向了林青塵,問道“他現在何處?”
    以前林青塵也沒怎麽關注過白英,趕巧今天卻知道了白英現在何處,聽到吳仁興的問話,他心裏一樂,說“在營區對岸的望湖亭。”
    “對,就在那兒!”吳仁興甜笑著臉對宋禮說“大人,白老先生現在在望湖亭看風景呢!我叫人請他回營,咱們回去等吧?”不等宋禮發話,他又猛地把頭轉向了林青塵“你愣著幹嘛!快派人去叫白英啊!”
    “不必打擾他!”宋禮一揮手,說“我去望湖亭就是了。”
    “哎,尚書大人······”吳仁興的短腿邁著急促的小碎步,一顛一顛地追趕大步流星的宋禮,說“應該讓他見您,您怎麽能去見他呢!路不好走,全是塵土,您到望湖亭幹嘛啊!”
    一貫不苟言笑的尚書大人宋禮竟然回頭看著吳仁興笑了,說了句調侃的話“我去陪白老先生看風景啊!你不是說他在看風景嘛!”然後又邁著大步走了起來。
    吳仁興搖搖晃晃地在後麵緊緊跟隨,揩拭著臉上的油汗,謹小慎微地提醒尚書大人宋禮“大人慢走,新土不平,小心腳下,噢,您注意,前麵有個土坷垃······”
    走過一排被幹旱和塵土摧殘的毫無姿色的垂柳樹,視線開闊了,已經可以隱約看到望湖亭中的三個人影了。“噢?”宋禮問吳仁興“你不是說白老先生不喜與人接近嗎?那兩個人是誰?看樣子他們聊得很開心啊!”
    “嗯!”吳仁興往前走走,站到一個小土堆上,瞪大了眼睛遙望,然後又眨了眨眼睛眺望,又把手罩到眉頭上輔助眼睛凝望。距離太遠,吳仁興一向又對無權無勢的普通人不留印象,他隻看出來那是一對男女,似乎還很年輕,但無法辨識是誰。這個問題又落到林青塵的頭上。
    趕巧林青塵又知道答案,而且是唯一知道的人。所以,當吳仁興疑惑的眼神望過來時,林青塵立刻予以解惑釋疑了“噢!那兩個人是小人的朋友,與白老先生是舊識。小人這就去把他們支開,不會妨礙尚書大人您和白老先生談正事。”
    “去,快去啊!”吳仁興又對著林青塵嚷了起來“這是工地,是朝廷的工程,是嚴肅的地方,怎麽什麽人都往這領呢?快去把他們攆走!”
    “不必了!”尚書大人宋禮又否決了吳仁興的主張,說“白老先生的樣子如此輕鬆愉悅,肯定是胸中了然了,方案很快就會有了。我就不去打擾了,讓他好好跟朋友敘舊吧!”
    “哦!大人您不去了啊!”吳仁興心中暗道“宋大人可真不好應付!怎麽說變就變呢?嗨!不去更好,倒省了我跟著下溝爬坡的遭罪了!”攆著跟上去,附和說道“大人您說的是!這烈日炎炎、塵土漫天的,去了也是遭罪,還是回去好了。下官已經為您和各位大人準備好了接風的宴席,請赴宴吧!”
    宋禮一邊走,一邊對吳仁興說“工程體大,耗資甚巨,我等身為朝廷命官,應當踐行節儉表率,萬萬不可鋪張浪費,辜負了聖恩。宴席就免了吧,粗茶淡飯就好了!”
    “嗯!粗茶淡飯······對,節儉!下官一定以身作則,做好節儉表率!”吳仁興心裏把握不好“粗茶淡飯”的概念和內容,就再次把問題拋給了林青塵。
    林青塵對吳仁興的暗示心領神會,悄悄後退溜下了河堤,迅速地繞了個近道回去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