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能搶救一下！
    沈眠扛著雨傘蹲在電線杆下，心裏也覺得自己挺傻比的。
    他今天完全是腦子一衝動就過來了，早上課間的時候，他聽見老丁跟人閑聊，說集訓那邊好像放了半天假。
    他一聽就來勁了，中午剛放學就收拾好書包，直接去了地鐵站。
    他想，裴知逸都被那破集訓關了四五天了，四舍五入就約等於在坐牢，他作為發小去探個監也合情合理。
    而一直等到地鐵站都開了一個多小時，眼看著離終點站越來越近，車上人也越來越少的時候，沈眠才後知後覺地想，裴知逸會想要他過來嗎？
    萬一裴知逸更想在宿舍裏休息，而不是出來跟他吃頓飯呢？
    懷揣著這樣的懷疑，沈眠連走下地鐵的腳步都變得遲疑了，出了站他才發現外麵還下起了大雨，站外的人都舉著花花綠綠的傘，看不清臉，愈發襯得他兩手空空像個二百五，連天氣預報都沒看就瞎跑。
    二百五在地鐵口站了一會兒，還是在便利店買了一把透明傘。
    他想好了，如果裴知逸沒空，他就來見裴知逸一眼再回去。反正來都來了，一眼都不看的話，他這幾個小時不就白費了。
    他順著地圖導航找路的時候，還在路邊看見一個賣糖炒栗子的小店，想起裴知逸喜歡吃，就順便買了一點。
    現在糖炒栗子就放在他包裏的最深處，被幾層紙袋子嚴密地保護著，而他蹲在路邊，像個走失兒童在等待家長認領。
    他抬頭看了看對麵那家文具店，發現那文具店養了一隻奶白的小貓，正嬌裏嬌氣地窩在毛絨絨的小窩裏，身上還蓋著天藍色的小毯子，溫暖又愜意。
    再看看自己濕了的鞋子跟褲腳，沈眠簡直悲從中來，這可真是人不如貓。
    好在他的飼主也很快就來了。
    裴知逸舉著傘一路跑過來，下雨天的學校根本沒什麽人，何況是偏僻的西門。
    遠遠地，他就看見了在柵欄那邊的沈眠。
    沈眠在雨中看著格外瘦弱，撐著一把不算大的透明雨傘，和他想的一樣衣衫單薄，隻在脖子裏圍了一條薑黃的圍巾，襯得那張臉越發蒼白小巧。
    大概是聽到了他的腳步，沈眠轉過頭來，看見他就下意識露出笑容。
    裴知逸在柵欄旁邊站住了腳步，門上一把沉重的鎖阻隔住了他跟沈眠，兩個人隔著黑色的鐵欄杆互相看著。
    明明分開才四五天，卻好像隔了一個世紀沒見了。
    雨聲還是很大，打在他們兩個人的傘上，嘈雜又不安，卻根本掩蓋不住砰砰的心跳。
    沈眠突如其來的出現，就像一個秋日的童話，美好得有點不可思議，應該出現在霧氣蒙蒙的森林裏，而不是這個偏僻荒涼的郊外。
    裴知逸一時間甚至不知道要說什麽，好像說什麽都會驚擾了現在的一切。
    但他很快發現沈眠嘴唇有點凍紫了，立刻把外套遞了過去，“穿上。”
    沈眠乖乖接過來，因為還要撐傘，他單手穿衣服很困難，雨珠從傘沿混亂地甩來甩去。
    他剛費力地拉上袖子，就聽見裴知逸問他“你怎麽會突然過來？”
    沈眠拉著袖子的手突然就頓了一下，他沒看裴知逸的眼神，吭哧吭哧低頭穿衣服。
    他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這個問題。
    對啊，他為什麽過來呢？
    裴知逸肯定也在心裏覺得他傻比。
    明明再過兩天就能見到了，可他卻因為聽見裴知逸放假了他就跑過來了。
    但他又是真的想見裴知逸。
    前天去參加同學生日會的時候，他就特別想裴知逸了。
    他想，如果裴知逸在學校，一定也會過來，會坐在他身邊，幫他加菜，管著他不許喝酒，最後會牽著他的手一起回宿舍。
    可是裴知逸不在，這些事情就都沒人做了，他跟著大部隊一起走回學校，大家嘻嘻鬧鬧地胡亂唱歌，卻沒人握住他的手塞進口袋裏了。
    他的手暴露在空氣裏，覺得有些不適應。
    沈眠把裴知逸的外套穿好了，黑色的寬大外套，帶著裴知逸的氣息，把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他這才抬起頭看裴知逸，找了一個最為冠冕堂皇的理由“我，我來找你做任務。”
    他覺得這個理由合情合理，這可是關乎他小命的大事。
    可他忘了，裴知逸走的那天是禮拜一，他們已經完成了這周所有基礎任務，親吻，同床共枕，還有約會。
    這約會還是他自己跟007討價還價來的，硬是把上課也算成任務。
    欄杆那邊，裴知逸撐著傘，覺得沈眠說謊的能力真是一如既往的差勁。
    沈眠說謊的時候，眼睛總會往下看，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來，遮住心虛的眼神。
    他還聽見沈眠說“你是不是挺忙的啊。你要是忙就回去吧，我就是順路過來看你，這附近景色不錯，我玩玩就回去。”
    沈眠說得亂七八糟。
    裴知逸聽得啞然失笑。
    坐了兩個小時的地鐵，又轉乘了公交，最後氣喘籲籲地徒步跑來，也能叫順路。
    這破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連電影院都隻有一家，有什麽好玩的。
    他看著沈眠，眼神在這森冷的秋日像化不開的濃墨。
    他想，連孟毅熱戀期的女朋友都沒有過來，你花上幾個小時的路程，就為了見我一眼，到底是圖什麽呢？
    裴知逸的眼睛眨了眨，心裏無聲地歎了口氣。
    他栽在沈眠手裏真的一點也不冤。
    因為世界上不會再有第二個像沈眠這樣的傻瓜了。
    他昨天還在因為嫉妒沈眠身邊也會有別的人而輾轉反側，今天沈眠就用實際舉動都在告訴他，他很重要，他無可替代。
    他對沈眠說道“你往後退一點。”
    沈眠在傘下歪了歪頭，不太明白，但還是乖乖往後退了一點。
    然後他就看見裴知逸把傘扔到瓷磚上，抓住黑色的柵欄，幹脆利落地從牆對麵翻了過來。
    沈眠看了看那個欄杆的高度，再看了看裴知逸，不得不承認裴知逸真的挺牛逼的。
    這個高度起碼他就不敢跳，一個弄不好就要腳踝骨折吧。
    裴知逸幫他把外套的拉鏈扣好，說道“走吧，吃飯去，你坐了幾小時的車餓不餓？”
    被他一說，沈眠才覺出餓來。
    他出發前隻隨便吃了點零食，現在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可是之前一直想東想西，居然愣是沒發覺。
    他老老實實點頭“餓了。”
    裴知逸就自然而然地牽住了他的手“那你想吃什麽？火鍋，炒菜還是日料？”
    沈眠被裴知逸牽住了手，心裏一下子就開心起來，他也懶得再打傘了，鑽進裴知逸的傘底下，糾結了一會兒，說“吃日料吧，又有壽喜鍋又有壽司。”
    那條狹窄的商業街就在學校的旁邊，離得不遠，但整個街上隻有一家日料店，免去了沈眠的選擇困難症。
    現在才四點，店裏人很少，除了他們這兩個唯二的客人，整個店隻有三兩個服務員，冷冷清清的。
    不過店裏空調開得很暖，沈眠喝了一口熱乎乎的柚子茶，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他到這個時候才想起包裏的糖炒栗子，趕緊拿出來，圓滾滾的栗子散在桌子上，像隨處亂蹦的彈珠。因為沈眠保護得好，到現在都還有一點微弱的熱氣。
    他剝了一個栗子遞給裴知逸，說道“這是我在車站那兒看到的，不過捂在包裏太久了，就有點冷了。”
    裴知逸坐在那兒沒動，沈眠有點奇怪，又往前送了送，裴知逸才低下頭，從沈眠的指尖把那顆栗子含走了。
    沈眠的手還是冷的，帶著窗外雨水的氣味，但那顆栗子卻還有一點餘溫。
    沈眠後知後覺地縮回手，覺得剛喝下去的柚子茶似乎在胃裏更燙了。
    正好壽喜鍋和烤丸子也上來了，他掩飾一樣去拿了個丸子，上麵沾了一點檸檬汁，一咬下去，唇齒間都是那股微酸的氣味。
    兩個人邊吃邊聊天，窗外的雨一直沒有要停的架勢，就幹脆一直沒走，反正這附近也沒什麽可以逛的地方。
    沈眠在聽裴知逸說集訓的事情，這次來集訓的，除了他們學校還有一中和二中。一中來了個特別好看的女生，堪稱女神級別，又聰明又漂亮，於是第二天晚上就有人轟轟烈烈在樓下拿著大喇叭告白了，告白的人還是二中的。
    結果一中的就不幹了，他們本校的女神，自己都不敢驚擾，怎麽容得其他登徒子放肆，當即竄下樓去跟人決鬥。
    險些就引發一場學校間的混戰。
    老師氣得頭都大了，有一個算一個，全都跑來抓人。
    他們學校的人倒是沒參與，都在看熱鬧，全都趴樓上看一中二中趁機搗蛋，孟毅那個不省心的還在加油助威，結果被逮去一起寫檢討。
    沈眠聽得直樂，屋子裏暖烘烘的，讓人思維都困倦了，他笑起來都慢半拍。
    但他樂完了，又問裴知逸“那女生真的那麽好看嗎，叫什麽啊？”
    他還沒聽過裴知逸誇過誰好看呢，頂多是誇過沈妤。
    裴知逸跟他靠在一塊兒，外套和圍巾扔在榻榻米上，兩個人都隻穿著單薄的白色襯衣。
    “忘了，應該還行，”裴知逸沒說謊，他對很多人的臉都記不住，“名字好像是夏夢。”
    沈眠就沒再問，他靠在裴知逸身上有點昏昏欲睡，他昨天其實沒有睡很早，兩點多才睡著，今天能一路趕過來，真的是全靠毅力。
    沈眠一邊打嗬欠一邊想，老丁說得沒錯，他要是能把這毅力用學習上，怎麽也能衝進班級前三十吧。
    裴知逸也發現他困了，拍了拍他的肩“困了就睡吧。”
    沈眠還想負隅頑抗“不要，都五點了，馬上就回去了……”
    總共也見不到幾小時，睡著了也太浪費了。
    但裴知逸的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屋子裏也實在太暖和了，他沒忍住，還是睡著了。
    裴知逸抱著他靠在椅子上，屋子裏有沈眠喝的柚子茶的味道，這一點甜味順著屋子裏的溫度，蒸騰在空氣裏。
    窗外下著雨，包廂外隱約來了幾個客人，能聽見含糊的說話聲，牆上的浮世繪一看就是小市場買來的，畫得奇怪又花哨。
    但裴知逸卻覺得，這是他度過的最好的下午之一。
    作者有話說
    這文應該又名《眠眠開竅記》……真是小粘人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