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令我迷惘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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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愛不摧!
    看了看時間,也許現在不會打擾他。如果不是一鼓作氣,她恐怕就沒勇氣撥通這個電話。措辭的時間越長就越心慌。
    長音響了很久,葉書冉覺得“您所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就該傳來的時候,電話卻被接通了。
    “你好。”何摧的聲音很低沉。
    “你好,何摧,我是葉書冉。打擾你嗎?”
    有那麽三、五秒,他沒說話。葉書冉咬著唇,凝了眉。
    “不打擾。”
    “我這幾天沒在學校住,聽室友說你打電話找過我。有事嗎?”
    “沒什麽事。”
    也許,這話是聊到頭兒了。本來葉書冉也就隻有這麽多可問可說的。可是,何摧這樣冷淡的態度,兩個、三個、四個字應付她,也是從來沒有的事情,而且她似乎感覺得到他的猶豫。鬼使神差,她故作輕鬆地問了句“你是有什麽話要說嗎?但說無妨。”
    何摧沒說“沒有”,沒說“再見”,他還是在猶豫。
    “真的沒有要說的?”葉書冉追問了一句。
    “書冉,以下的話是因為你叫我何大哥我才說的。女孩子還是不要太隨便的好。畢竟你現在還是個學生。”
    葉書冉“啪”地一下把聽筒扣在電話上。不行,她現在從心裏開始抖,全身都控製不住。
    何摧聽著電話掛斷的嘟嘟忙音,心裏又空了。
    那天,他想問她要不要觀冰燈的門票。有個旅遊局的朋友每年都給他一些,他都轉送給員工或者客戶。今年拿到票,他想到葉書冉,就先留了幾張出來。打電話找她,她的室友說她不在學校。那時候他並未多想,放下電話後覺得很茫然。原來他和葉書冉的聯係隻有一條電話線,而她未必時時都會在線的那邊等他。
    又後來,媽媽希望他元旦可以回家,說有一個同事介紹了一個女孩兒,在美國已經拿到了綠卡,是生物製藥行業的,年齡與他一樣大。
    他說“媽,我不想去美國。我現在在國內的機會很多,我自己的藍圖裏根本沒有畫國外那筆。”
    媽媽又問“那你有沒有滿意的女朋友啊?”
    他笑了,說“媽,你這句話有語病。是女朋友會不滿意麽?”
    媽媽緊追不舍地問“那你有沒有女朋友啊?你弟弟那架勢都近乎談婚論嫁了。”
    “沒有。而且何韌和清雪關係那麽好,他畢業就談婚論嫁有什麽稀奇?”他覺得即使有了可以交往的女朋友也不能馬上告訴他媽媽,她一定會立馬飛過來審核的。
    媽媽歎了口氣,說“其實琪琪那姑娘不錯。”
    他不耐煩了,說“廖琪琪隻是朋友而已,你別多想了。”
    媽媽靜默了3秒,說“人家姑娘未必這麽想。”
    又聊了何韌,媽媽說手機聊天太費,收了電話。
    那時他心煩,放下電話,躺在沙發上發呆。廖琪琪的心意他懂,可也是不可能的。陳晨說陳明媚纏著他要了好幾回自己的電話,說想跟自己“深發展”一下,自己拒絕了。
    末了,他也不得不把自己一直回避的問題正式拿出來思考。那就是葉書冉呢?你想對葉書冉怎麽樣?有一些心動?從什麽時候開始?星夜裏她轉身跑去的時候,當她從晨曦裏走來的時候,還是她在夕陽下仰望你的時候?這是喜歡麽,基於更深層次的?是,不然為何會情不自禁去想她?那她喜歡你麽?不知道。她會來到你這個城市麽?不知道。你要努力讓她來到你身邊麽?不知道。你努力了她就會來麽?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關於葉書冉的都是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也不知道。
    他腦袋裏像放幻燈片一樣,與她相遇的一幕一幕,他們電話裏有聊無聊的談笑,她有意無意的關心。最後定格在眼前的就是她那雙褐色的、清澈的眼睛,在她轉過身,仰著頭認真看著他時的樣子。終於,他這時候才發現這個讓他莫名其妙的心動了的姑娘,眼睛裏也有他熟悉的情愫。他的心不禁歡喜雀躍。
    等不到晚上,中午的時候他便打電話找她。她不在。室友說“她跟朋友在校外住,這幾天都沒回來。”
    他反應過來了,葉書冉跟朋友住在校外。這個認知給他當頭潑了冷水。邵文帥說她沒有男朋友。那時候沒有,不等於現在還沒有。像她那樣的女孩,會有人追求的,會有人不想錯過的。她說她很寂寞,所以也有不再想寂寞的時候。
    剛剛,何摧看見來電顯示的時候心情很複雜。他已經決定不再招惹她了。他不喜歡女孩子太隨便,也沒想到她也會那麽隨便,還是學生就校外留宿。任電話一直響著,他想“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聽她要跟我說什麽”於是才接通的。她說“你好,何摧,我是葉書冉。打擾你嗎?”他感覺不到這個聲音裏有任何的情感,隻有客氣。她問自己找她有沒有事。找她會有什麽事呢?他們倆會有什麽事務上的交集呢?他本不想說那句話的,也不知怎麽就說出口了。她說的,但說無妨。她是何韌的好朋友,是叫過他一聲“何大哥”的人,他大概也應該給她一點兒規勸,現在社會上多複雜,他自己也有差一點把持不住的時候,萬一她上當受騙怎麽辦?
    隻是他說了,葉書冉毫不客氣地把電話摔了,他才覺得不妥。這樣說一個女孩子真的不妥。他使勁搓了搓臉,麵部肌肉都有點兒僵。他點了一顆煙,狠狠地吸了幾口。牆上有一幅字“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是大四那年他們去方顥澤家住的時候,從他的小倉庫裏找出來的。不是什麽大家手筆,隻是何摧很喜歡,於是方顥澤就慷慨地送給他了。他搬到這裏之後,就一直掛著。那個寒假,他們幾個在方顥澤家住了一個星期,那個星期,也是他知道季湘要出國的時候。
    突然靈光一閃。葉書冉她住在朋友那裏,怎麽就不會是女朋友呢!憑什麽就那麽武斷地認為她是和一個男人在一起?關心則亂!他既然是把她當做一個好女孩來喜歡,卻怎麽不能去信任她呢?
    何摧陷在深深的後悔裏。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什麽都收不回來。他在以關心的名義傷害她。他衝動地拿出手機想給航空公司打電話訂票,明天飛過去當麵道歉。可是他想起來這些事情平常都是助理在做,他哪裏知道航空公司的電話。他又撥助理的電話號碼,還沒
    按發送鍵,那個熟悉的號碼便打了進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接通,迫不及待地念出她的名字“書冉”。
    “何摧,我想有些話我應該和你說清楚。以下的話也是因為我叫過你一聲何大哥我才會解釋。我不想有朝一日你在何韌還是邵文帥那裏聽到我的名字,會想‘那是一個隨便的女孩’。”
    她的聲音冷冷的,澀澀的。何摧心想這就叫做“咎由自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數落邵文帥,還小小地整治了他一把。第三次見到她,她教訓那個相親的男生,她一瞪眼,男生便乖乖地噤聲。隻不過是轉眼看到他的時候,她會溫和地和他說話,會對他微笑。因此他隻記得她的謙和、善解人意,忘了她還有鋒利的小爪子。
    何摧歎了一口氣,被她抓撓一下,還真疼。既然她有委屈想發泄,那就讓她發泄好了。憑什麽讓人家受委屈還要人家憋回去呢?
    “我想你說我是個隨便的女孩,無外乎是因為我和你萍水相逢卻打無聊的電話給你,我在校外和別人同住違反校規。我統共主動給你打過兩次電話,一次是感謝你,一次你也知道,我是沒有辦法才那麽做的。可是現在看來,我應該寧可在同學麵前丟人也不該去打擾你,因為起碼他們隻會把那當成一個玩笑,沒準多年後卻有很多人因此還記得我。你放心,今天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起給你電話的念頭,因為任何事情都不會。至於與別人同住,我的一位女性朋友見義勇為胳膊骨折,我去陪伴她、照顧她,有課的時候來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去她那兒。我想我隻是違反了校規,並不涉及個人品格問題。所以你說我是個隨便的女孩我不能接受。”
    聽她一口氣控訴這麽多,何摧發現事情比他想象得嚴重,他本來想做的任何解釋都很蒼白。她說“你放心,今天以後我絕對不會再起給你打電話的念頭,因為任何事情都不會”,讓他涼涼地想到“恩斷義絕”四個字。他剛想往前進一步,葉書冉卻把他們的關係退回到原點——不,退回到冰點。
    他從來就沒想過她打電話是多麽不應該的事情,相反,每次跟她通完電話心情都很舒適。甚至在異常忙碌的、刻意回避去想她的那些日子裏,她也會趁機溜進他的腦海裏、心裏,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那感情悄無聲息地來,來了就再也趕不走。因此他決定與其去相親一個陌生的女子,不如坦蕩地承認心中的那個人。他們之間唯一的障礙不過是空間距離,好在這個距離是可以隨著不太長的時間縮短的。隻要她願意。如今,似乎談她願意都太奢侈,一個口無遮攔便陷入先需要她原諒的尷尬境地。何摧啊何摧,你真是有失水準。
    “書冉,講完了嗎?”
    他又用那樣的語調和聲音喚自己的名字,雖然依舊動聽,但是少了怦然心動。剛剛她羞憤不已地摔了電話,強忍著眼淚,盯著鏡子裏臉色爆紅的自己,心被他的話戳得生疼。身體越抖越冷,越冷抖得越厲害。她想著自己的心是不是要凍住了?向來最愛惜的名聲,輕飄飄地就被他給說得那麽不堪。怎麽就“隨便”了呢?因為無緣無故打電話給他招他煩了?因為他聽說自己住在校外就以為自己行為不檢點嗎?他可以不講一點兒情分,但是不可以羞辱她。聽別人說他是自己男朋友的傳聞就心存幻想,是自己自作多情。那麽多年沒有他也沒這麽痛過,現在又沒有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何不此時把這份綺思揮刀斬斷?思及至此,她心裏也並未有絲毫的輕鬆,難過一直充斥著心房。在桌子上趴了許久,聽見有人進來,又有人出去,一動不動。她穩定了自己的情緒,想最後一次給他打電話,縱使有這麽不堪的結局,她也不能為自己初次暗戀的對象留下隨便、輕浮的印象,絕對不能。
    現在,葉書冉無比難過地想最後的這番話他都沒有耐心聽。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氣息裏有她沒有控製住的顫抖,緩緩地開口說“請聽我講完最後一句。不要輕易給女孩子貼‘隨便’的標簽,這是對她最大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