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愛不摧！
    周五到底像葉書冉所預計的那樣，新生成倍地過來報到。
    周四都半夜了，還有學生坐了夜車到北京，也不在外麵先住下，到學校來，是門衛打電話找到葉書冉。靜悄悄的深夜，正是好睡，葉書冉被手機鈴聲嚇醒，之後披了一件長衫就下了樓，親自去把那個學生和家長迎了進來。她當時挺崩潰的，學校那麽大，她一個人借著校園裏微微的光和手機的亮找到門口。家長一個勁兒地抱歉，說是問了老鄉哪位老師能夠接待，她才冒昧地找到葉老師，手機號碼也是那個老鄉給的。
    葉書冉一下子就想到那個因為床位鬧得不可開交的家長，她的電話就是那個時候為了隨時解決問題留給她的。
    但是她十分客氣地說沒關係，我們該做的。她再回來睡的時候，幹脆關掉手機，誰知道有沒有天不亮又來報到的？她的電話，這回在門衛電話機一回撥就有了。
    周五家長都說外麵沒有住的地方了。其實也不是沒有住的地方了，就是價格合理的地方都已經住滿了，報到時間也正好是旅遊時間，遊客也多。他們開了個會，決定把籃球館臨時作為安排家長住宿的地方，把各處的墊子都挪了過來，搬了十幾箱礦泉水，又對如此簡陋的條件一再地對家長抱歉。
    葉書冉忘了何摧對她不要搬重物的囑咐，忙下來已經累得不行了。她躺在床上，才不樂觀地想過什麽周六啊，通知書也沒說周六不接待新生報到。
    他們那些任課老師就好了，隻需要在寢室、辦公室備備課，不需要他們這樣奔波勞碌。真是，那天不如一口答應去後勤，雖然這會兒後勤也忙，倒也不會忙到現在這樣。
    這事兒還沒得出功夫跟何摧說。
    葉書冉到了傍晚跟何摧說今天還是不回去，既然明天還要到學校來，不如就近休息。而且不想連他的周末懶覺都影響了，讓他周末自己自由活動。
    何摧也理解她那麽辛苦，說話都沒那麽有精神。又何況他晚上也不會很早結束，忍了忍也就同意她在學校住。但是說周六中午，至遲傍晚過來跟她一起吃飯，然後無論如何要一起回來。
    哪知呢，周六一大早，葉書冉手機剛開幾分鍾，高雲鳳的電話就打進來，說“小姑奶奶你怎麽才開手機？快來覲見，我在北京飯店。”
    葉書冉手掐著腰，站下說“你才是我姑奶奶，您怎麽說來就來？”
    “我就是說走就走，說來就來，怎麽著吧！”
    葉書冉一聽她這小姨就是跟姨夫鬧矛盾了，說話嗆人。該不是玩離家出走的把戲吧？還“說走就走”？
    她緩了語氣說“我這會兒沒時間去覲見您呢。您是看不見我有多忙，為了踏踏實實吃頓早飯，這才敢開手機……他也沒有時間，要拎包的還是要開車的，您管您老公要人去，他現在飛過來也來得及啊。”
    高雲鳳最後說“那我不管，午飯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吃，晚上還要和你一起睡。”她報了房間號，就掛斷了電話。
    葉書冉真想當下給姨夫打個電話，趕緊把他家的姑奶奶給認領回去。可是，她也真的很想小姨了嘛。
    她把電話塞在牛仔褲兜裏，旁邊跟上來一個人，她轉頭一看，是金馳。
    金馳先開口問“早上好。”
    打量了她一下，說“你這樣打扮，還真不好分清迎新老師和新生。”
    可不是嘛。前幾日都是為了像老師一點，她盤著頭發，穿膝上短裙，小高跟兒鞋。這幾天發現勞動量不小，幹脆就穿起牛仔褲，頭發也紮了個簡單的馬尾。昨天打扮得太隨意，她手裏替一個帶了太多行李的學生提了個口袋，立馬有學生迎上來要接她手裏的東西，還熱情地問“同學是來報到的嗎？你哪個院的？”
    葉書冉說“管不了那麽多了，舒服要緊，穿著要板整，幹的卻是馬不停蹄的活兒，太束縛了。哎，金老師，哪天正式上課啊？”
    “叫我金馳就好。周一就正式上課了。”
    “備完課了？”
    “嗯，備完了。這學期真是讓人瘋狂，平均每天四節課。”
    “能者多勞嘛。金老師吃飯去？”
    “是。能不叫金老師嗎？那我叫你葉老師？”
    葉書冉擺擺手，說“我是哪門子的老師，可別這麽叫。”
    “那我在你麵前又是哪門子的老師？你也用不著這麽叫，除非你哪天考我的研究生。”
    葉書冉笑，然後說“學金融嗎？還得學數學是吧？我最頭疼的就是這個。一會兒吃早飯的時候，你問我一共花了多少錢，我都記不得的。”
    進了食堂，葉書冉沒想到打飯的時候金馳一直都跟在她旁邊，直到找座位的時候還跟她坐在一起。算來，他還是第一個在這個校園裏一起吃早飯的人。
    一坐下，金馳問她“你這餐花了多少錢？”
    葉書冉微長了嘴，片刻才說“不是吧，你真的考我？我，沒在意。”
    “七元五角。”
    葉書冉不服氣地說“你存心考我，所以當然留心記著了，七元五角，這麽幾樣東西，也不難口算。”
    金馳拿起雞蛋，邊剝邊說“也是，我留了心的，就記住了。我這一餐四元三角。”
    葉書冉看了看他的盤子，又看了看自己的，明明打飯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的，怎麽他盤裏東西那麽少？她的，怎麽這麽多？
    “你很注重飲食搭配。”金馳見她略略呆的樣子，不禁一笑。
    “是的吧？我媽媽是醫生，對家裏的夥食特別重視，尤其是早餐。她在家的時候都是親自下廚，不在家，也必然提前安排好食譜，由我爸做。”
    “我媽也是醫生，不過她極少進廚房，做的飯菜不太像樣。也講究搭配，可是有心無力嘛。也正因為如此，我的廚藝高中時候就不錯，學習那麽忙，我都給自己配營養餐。上大學之後就不動手了。現在回家的時候，家庭聚會都是我掌勺。我最拿手的是做油淋鴨。”
    “真是文武雙全啊。”
    “謝謝誇獎，口說無憑，改日請大家品鑒。”
    葉書冉想說“寢室又沒有廚房”，就記起來昨天大家說他很會理財，已經在亞運村那邊置業了。還問他“是不是放味兒放得差不多了？什麽時候給你暖屋子去？”他說中秋節的時候。
    葉書冉默默地吃著飯，她想起來陸英煒，那個會做排骨、紅燒魚的男生。怎麽就失去聯絡了呢？
    “剛聽你講電話，好像要去見什麽人？抱歉，走在你後麵，不小心聽到的。”
    “哦。我小姨，來北京，讓我去見她。忙成這樣，哪有時間。我坐在這裏，隨時都怕手機響。”
    金馳特認真地說“聽說那天淩晨你還去門口接新生了？那天你就該電話跟家長說讓他們在門口找地方先住下，天亮上班時間再來。老師也要休息的，沒理由24小時待命。”
    “我當時沒想那麽多，完全機械化去做這件事。”
    “你不是家裏來親戚了嗎，去請個假，就說有事。你7月初就來學校開始工作了，也該給自己放個假，何況周末。你不好意思的話我替你去請，你老板是我師姐的老公，我還是說得上話的。”
    “還是別了吧，午休的時候我去一趟就是了。”
    “約在哪兒了？”
    “北京飯店。”
    “那中午的時間怎麽夠？打車過去要多久？吃頓飯要多久？北京飯店嘛，還不吃點好的。”
    “算了，再說好了。”
    葉書冉吃完飯直接去了辦公室，在安全出口那兒給何摧打了個電話，他說中午或許要過來一起吃飯的，她有那個時間，應該也是去北京飯店了。
    何摧也剛起床，聽葉書冉說中午不能和他吃飯，而且晚上要和小姨一起睡，頓時覺得好像隻要把葉書冉放出去，就收不回來的似的。周四、周五、周六都見不到，周日呢？他問“是不是周日又不確定啊？因為周一是大二以上學生正式上課第一天，事兒也不少呢。”
    葉書冉靠在走廊的樓梯扶手上，說“應該是不確定的，可是怎麽我周日也要回去了，這邊的衣服沒幾件，我都沒穿的了。要不你明天送幾件衣服過來？”
    何摧說“我明天鐵定把自己送過去，把你帶回來。要不我現在去你那兒，中午不是去小姨那裏嗎？我接你過去，你不讓見小姨我就不見，你下午還回學校不是？我再送你回學校。”
    “你好好休息不好嗎？這麽折騰何苦來著。”
    “那我想你行不行？”
    葉書冉無言以對。
    何摧放緩了語氣，說“我收拾一下就去你那邊。”
    葉書冉吸了下氣，說“你先吃早飯，待會兒來了之後在學校東門咖啡廳等我。我如果能走得開去小姨那兒，就去找你。如果走不開就和你一起找地方吃午飯。我室友回來了，不方便讓你到寢室裏等我的。”
    九點多，葉書冉正在辦公室做數據統計，她手機響了，號碼是他們主任的。
    接起來，主任簡單問了下昨天傍晚以後的迎新情況，說“聽說你家裏來親戚了，你去吧。忙了一假期了，很辛苦，是我工作疏忽，該讓你休息幾日。你周一來上班就行了。”
    葉書冉也沒再客氣，道了謝，跟同事盧琴說了一聲，處理完手頭的數據，又出去轉了一圈，直到何摧打電話過來，說“我到咖啡館了。”
    她高興地說“你等我，主任給假了，我現在去找你。”
    葉書冉回寢室拿了包，跟剛剛起床的程衛芬說“我晚上不回來住了，現在出去一下。”她看了看半身鏡裏的自己，就走了出去。
    走到東門，她一眼看見站在路邊的何摧，幾乎小跑著奔過去。若不是恰好一個學生叫了聲“葉老師”，她幾乎就撲到何摧懷裏。
    她放慢腳步，微笑著回應那位同學，放慢腳步走到何摧跟前。他笑笑地看著她，問“葉老師好。”
    葉書冉不好意思地說“我是哪門子的老師，充其量是個打雜的。”
    一進到車裏，葉書冉就給了何摧一個大大的擁抱。
    何摧擁著她，微微偏了頭，親吻她的臉頰。他問“有多少時間留給我？”
    葉書冉一旦投進他的懷抱便有一種不想離開的感覺。她又往他懷裏膩了膩，喃喃地說“如果我把白天都留給你，晚上再去小姨那裏陪她住，她會不會很生氣？或者我白天陪她，晚上再回你那裏？我明天也可以休假，明天小姨去香港，我不用陪她了。”
    “如果我跟小姨搶人，她知道了一定不高興。她也是你到北京之後見到的第一個親人，你不是說你們倆感情跟姐妹似的？我隻陪你到午飯之前，中午開始你就陪她吧，明早小姨在北京飯店直接去機場，我再把你帶走。”
    何摧不著急發動車子，就這麽跟葉書冉靜靜地抱著，直到葉書冉覺得這別扭的姿勢累了，才說“走吧，去哪兒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