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周二的外景還算順利，但並不愉快。

    拍攝的主角是一對最近很火的情侶網紅，兩人私下脾氣特別大，挑三揀四，尖酸刻薄，誰都不放在眼裏，將拍攝氣氛弄得特別僵。

    大家為了能順利完成拍攝，不得不忍氣吞聲。

    最可憐的是情侶網紅的小助理，兩個人就帶一個幹雜活的助理，相當摳門。小助理一直跑來跑去，事事操心，跟古代奴才伺候主子一樣卑微。

    有一個場景是在露天泳池拍攝，地上有水，容易滑倒，小助理為了給網紅撿鞋子，狠狠摔了一跤，膝蓋都磕破了，流了好些血。但網紅情侶卻嫌棄小助理毛手毛腳，耽誤他們拍攝，擾了他們的心情，破口大罵好一會兒。最後是周圍人勸解，小助理道歉，一切才解決。

    因此，當拍攝順利結束時，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一個個恨不得立刻離開，不想再跟網紅情侶扯上任何聯係。

    虞禾然本來也該下班的，林致已經在停車場等她了，但她卻在路上碰到了一瘸一拐的小助理。

    “小楊你要去那兒啊？”虞禾然上前關心，“拍攝場地都在拆除了。你們團隊不是先撤了嗎？”

    “晶姐的披肩落在泳池了，輝哥說披肩是他送給晶姐的，必須拿回來。”小楊說話的時候有氣無力，一看就知道她剛挨了罵。

    披肩的事虞禾然記得很清楚，女網紅從泳池中的浮排上岸時，身上的披肩一角沾到了水，她立刻嗬斥小助理，罵小助理沒長眼睛，居然沒注意到她的披肩。最後她憤怒地把披肩扔到浮排上，說不要了。

    男網紅當時還幫著女網紅罵小助理，說髒了的東西就不要，再買新的就行，但要扣小助理的工資。

    沒想到現在兩人又反悔了，居然讓腿受傷的小助理去很遠的泳池拿披肩，這不是純粹為了折磨人嘛？

    “我去幫你拿吧。”虞禾然實在看不下去，於心不忍，“泳池挺遠的，你腿上還有傷，不方便，你在這裏等我就行。”

    小助理其實也不想麻煩其他人，但她的腿確實很疼，而且回來晚了肯定還會再被罵一頓，於是她點點頭：“麻煩你了，謝謝。”

    虞禾然給林致打了個電話說明現在的情況，需要對方再多等一等。泳池和停車場倒是在一個方向，可惜她拿了披肩還得再往回走。

    林致很有耐心，等就等，不著急。

    虞禾然盡量加快步伐，不希望林致等她太久。

    遊泳池這邊已經沒人了，浮排孤零零地待在水中，幸好被丟棄的披肩依然留在浮排上麵。

    虞禾然順手將單肩包放在泳池邊的桌上，然後大步走到泳池邊蹲下，伸手去抓浮排。不料浮排看起來離岸邊挺近，但虞禾然伸長的手居然差一點才能夠著。

    看來隻能找場地這邊的工作人員來幫忙，又得多費點時間，虞禾然心裏這麽想著，但雙腳不自覺往前移動了一點，同時手也能再往前，她努力嘗試自己去抓回浮排。

    然而，她的手指碰到浮排的同時，光滑的浮排往前飄，她著急想抓住，一剎那，身體沒穩住，猛地往前傾，整個人掉入了泳池裏麵。

    虞禾然不會遊泳，掉入泳池的瞬間感覺跟掉入懸崖一樣可怕。她驚恐萬狀，以前在網上看過的落水自救知識想不起一丁點，求生本能讓她慌亂地掙紮著，雙手胡亂撲騰，努力把頭往上仰，艱難地呼救。

    可惜周圍沒有人，冰冷的池水不斷湧入她的口鼻耳當中，她難受極了，呼吸困難，喉嚨鼻腔裏仿佛堆滿了鋒利的刀子，胸腔猶如被烈火灼燒一般，她感覺自己即將被水吞噬，會很難受地死去。

    突然，有人跳入水中，接著，虞禾然感覺自己的腋下被人從後方托起，雖然還是萬分難受，但她沒有再繼續往下沉。此時的她已經頭昏腦漲，盡管很想抓住救命稻草，手腳也已經不聽使喚。

    “別怕，我抓住你了，不要亂動，你不會再沉下去的！”

    熟悉的聲音伴著雜亂的水聲傳入虞禾然的耳中。她在亂動嗎？她感受不到自己在動，她隻覺得恐懼與痛苦。快救救她，救救她！她好難受，她要淹死了！

    其實虞禾然落入水中隻有幾秒。林致從不遠處的籬笆轉角走過來時，正好看到虞禾然伸出手專心致誌地抓浮排，對方都沒注意到走近的他。而當他看到虞禾然不慎落入泳池，他立即邊脫外套邊飛速沖向泳池，毫不猶豫地跳進水裏救虞禾然。

    盡管落水時間很短，但溺水之後分秒必爭，恐懼更會將時間拉長，因此虞禾然被救上岸後過了很久依然驚魂未定。

    林致很著急，但沒有亂。他認真觀察了虞禾然的狀況，對方將嗆進口鼻的水咳出來一些就好多了，暫時沒有危險，他趕忙撿回自己的外套給對方披上，落水後身體會很冷，必須保溫。

    “我們去醫院！”林致說著就想抱起虞禾然。

    “我……我沒事了，咳咳咳……”虞禾然一急之下又咳了好幾聲，她覺得自己沒事了，非常不想去醫院，哆哆嗦嗦說道，“我真的……沒事，不想……去醫院。”

    這時有一個工作人員趕來，看到濕漉漉的兩人嚇得不輕：“你們沒事吧？要不要叫救護車？”

    “我想回家。”虞禾然立刻小聲對林致說，她極其不想麵對陌生人，不想讓更多人知道她落水的事，“讓工作人員幫忙把披肩拿回去吧，我……我想回家。”

    “好，我送你回家。”林致感受到虞禾然的恐懼與不安，現下順著對方來最好，於是他跟工作人員交代了幾句，然後拿上桌上的包，摟著虞禾然往停車場去。

    上了車，林致把唯一一條幹淨的毛巾給了虞禾然，接著開了空調，讓車上變暖，然後並沒有管自己也濕透了，迅速開車離開。

    虞禾然心有餘悸，拿到毛巾後大概擦了擦身上的水，隨後就緊緊裹著林致的外套，一路上都呆呆的，仿佛處於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當中。

    林致一路上都很緊張，時不時會用餘光瞥虞禾然，等紅燈時還會直接扭頭看對方，他在不斷觀察。為了照顧虞禾然慌亂的心情，他同意了先帶對方回家。虞禾然嗆水的時間至多五秒，上岸後的情況也還好，應該不會有太大問題，但溺水是非常危險的事，他必須時刻觀察對方的狀態，有任何不對勁，都需要立即去醫院。

    好在沒出意外，兩人順利到達了虞禾然的家。

    “你現在不適合洗澡，但一定盡快把身上弄幹，穿厚一點，保暖非常重要。”進到屋中，林致首先是叮囑虞禾然該怎麽做，沒顧自己身上同樣也是濕的，甚至他更冷，因為他把外套和毛巾全給了對方。

    此時的虞禾然已經回過神，她很清楚現在的狀況。今天的林致是人，雖然看起來依然鎮定，但渾身濕漉漉的，一定很冷，嘴唇都有些發紫，她當然不能就這樣放任林致不管，光顧著自己。

    “我回臥室，你去衛生間把濕衣服脫下來吧，衛生間裏有幹毛巾，你先用著。等我換好衣服，就給你找衣服。”虞禾然說話的時候沒敢直視林致，因為林致現在是男性人類模樣，身上全濕透了。她說完就轉身回臥室。

    回到臥室，虞禾然立刻脫掉濕衣服，擦幹身體，換上幹淨暖和的衣服，然後趕緊給林致找換洗的衣服。

    但當她打開衣櫃，瞬間為難了，她的衣服林致哪裏穿得上？首先裙裝肯定不行，林致一個大男人肯定不願……

    其實也不是不行，林致小時候不是穿過裙子嗎？

    算了，那是小時候。浪費時間胡思亂想什麽呢？別為難人了！

    虞禾然快速翻衣櫃，最後發現林致能穿得上的應該隻有寬鬆的睡袍，但她的睡袍不是粉色就是鵝黃色，稍微有點……不管了，總不能讓林致一直等著，對方本來感冒就沒好，再不穿暖和些，病情肯定會加重。於是她抱起睡袍出了臥室往衛生間去。

    “我家裏的衣服隻有睡袍你能穿上，你將就一下。”虞禾然敲了敲衛生間的門，然後雙手托著睡袍，盡量背過身去，把頭扭向一邊。

    “謝謝。”林致的聲音很輕很輕，他將衛生間的門打開了一點，拿到睡袍後又將門關上。

    送完睡袍，虞禾然去接了兩杯熱水放到客廳的茶幾上，然後拿了條幹毛巾擦頭發。其實她可以直接去拿吹風機吹頭發的，因為吹風機放在衛生間外間，而林致在內間。但她總覺得那樣有點……曖昧，像情侶間的日常，於是還是決定等林致出來再說。

    然而，好一會兒林致才開了衛生間的門，但沒有立刻出來，他忐忑不安的聲音傳到了外麵：“我今天……是什麽毛茸茸？”

    聽到林致的問題，虞禾然立刻明白對方的意思，她真的有考慮要不要說個善意的謊言，但想了想還是實話實說好，何況她的表情騙不了人：“你今天……是人。”

    空氣一瞬間凝固。除了沉默還是沉默。

    林致一點兒也不想走出衛生間，他以前是希望虞禾然能看到他人類的模樣，但此時此刻他隻希望自己是毛茸茸，他看著自己身上鵝黃色的可愛睡袍，隻有毛茸茸模樣能讓他稍微自在些。怎麽偏偏就這個時候變成人了呢？

    這道門是他“尊嚴”的最後防線，他實在無法將這扇門徹底打開。

    虞禾然非常能感受到林致的糾結，但不能一直這樣僵著，她揚聲說道：“衛生間櫃子的最下方有個籃子，你把你的衣服放籃子裏拿給我吧，我幫你把衣服烘幹。”

    衛生間裏麵又沉默了一會兒，接著有動靜緩緩響起，是林致在拿籃子裝衣服，然後，有聲音從衛生間裏麵傳出：“我自己來吧。”

    話音落下，林致打開門，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林致比虞禾然更高更壯，因此睡袍穿在他身上沒有寬鬆感，而且短了一截，加上他的長相不是可愛類型，更偏英氣儒雅，可愛的睡衣一上身，反差感瞬間出現。

    “烘幹機在陽臺。”虞禾然邊說邊快速轉身看向陽臺，她死死咬住嘴唇，她不能笑，一定不能笑！

    林致局促不安，他不敢直視虞禾然，垂眸拿著籃子走到陽臺的烘幹機前，打開烘幹機，將衣服全部放了進去，然後關上烘幹機，每一個動作都僵硬無比。

    “我來吧！”虞禾然想著林致對她家的烘幹機不熟悉，上前幫忙，但她一說話，嘴角的笑意就憋不住，她隻好低下頭。

    “嗯。”林致這個時候也不想逞強，用蚊子般的聲音答應後乖巧地退到一旁。

    虞禾然邊開烘幹機邊說道：“你先喝點熱水吧，我把水放茶幾上了。”

    拘謹之餘，林致依然很關注虞禾然的狀態，而且現在適合說點話緩和氣氛，他便關心地問道：“你身體怎麽樣？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吧？”

    “我沒事了。今天，謝謝你。幸虧有你。”弄好烘幹機虞禾然忽地也有些拘謹，她在考慮自己該先吹頭發還是先弄點吃的。

    “你先把頭發吹幹吧。”林致看到虞禾然濕潤的長發有點擔心。

    “哦，好。”既然林致幫忙做了選擇，虞禾然便慌忙往洗手間走。當她將吹風機從櫃子裏拿出來時，她突然想到，其實她剛才就可以拿著吹風機去臥室吹頭發啊，真是傻。

    但現在不能再去臥室了，林致的頭發也是濕的，她吹完頭發，對方還得用吹風機，拿來拿去浪費時間，還顯得矯情，會尷尬。

    虞禾然快速吹幹了頭發，然後轉身往外探出上半身，朝著林致揚聲道：“我吹好了，你也快來把頭發吹幹吧！”

    “好。”林致逐漸習慣了身上的可愛睡袍，他快速做好了心理建設，沒必要扭扭捏捏的，他立刻站起身走向洗手間。

    “這個鍵是開關。”虞禾然將吹風機遞給林致。

    “嗯。”林致走上前，伸手去接吹風機。

    由於吹風機的線不是特別長，因此兩人站得很近，吹風機的手柄長度也有限，兩人交接時必然手會有觸碰，於是兩人不僅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還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虞禾然的手溫溫的，林致的手涼涼的，冷熱相接，感受分外清晰。

    兩人一時間很是親密，但雙方都努力保持從容淡定。

    然而，莫名覺得越自然，越曖昧。這種日常感隻有親近的人才會有。

    “我去煮點吃的！”虞禾然匆匆往廚房跑。

    這一次與人類模樣的林致相處，虞禾然不再像往日那般拘謹疏離，更多的是害羞。是的，她臉紅了，不想被對方發現，所以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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