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極度深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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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江異聞錄!
    初八日,晴,宜嫁娶、祭祀、齋醮,衝兔煞東。
    距離雷府不遠的一座茶樓上,兩個錦衣中年正對坐飲茶,談天說地。
    “孫兄,我今天來時看見雷家有些熱鬧,有幾個下人抬著紅布進了大院,不知是要結婚還是要做什麽?”
    “張兄你問我算是問對人了,雷家今天有喜事,那紅布可不就是從我家染坊購置的。”
    “喜事?總不能是雷富貴他自己結婚吧?”
    “不,是他家丁顧勉今兒個成婚。”
    “老跟在雷富貴身邊那個小哥啊,有點印象,挺老實一人。”
    “是啊,雷老板也挺器重他的,還有意栽培他做下一任管家。這不還給她找了個媳婦。”
    “哦?他不回老家結婚嗎?”
    “張兄你有所不知,他爹媽從前都是雷家的幫傭,後來好像卷入了什麽江湖紛爭,給人殺死了,留下這麽一個孤兒。也多虧當年雷老爺子體恤下人,把顧勉養在家裏,才不致流落街頭忍饑挨凍。”
    “唉,這些個江湖人,每日不事生產,隻知道打打殺殺,遭殃的卻是咱這些不會武功的百姓。”
    “說起來,自打魔教被朝廷剿滅後,武林也平靜了好一段時日,但願今後也能一直這麽平靜下去。”
    “我看不見得,這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準。安穩久了總得有些個不開眼的主想搞點事情,不過想來有‘那位’在咱們枝江坐鎮,量那些武林宵小也掀不起什麽風浪……”
    “那確實,話說薑大俠他們那‘書院’是不是近些日子又要招新了?”
    “難怪我看最近城裏頻繁有武人走動,今天回去須得好好囑咐一下我那倆兒子,免得他們看別人舞刀弄槍的自己也想學,這年頭還是考個功名最為妥當。”
    就在說話間,二人麵前的茶碗裏,水麵突然蕩起一圈圈波紋。還不及二人反應過來,腳下的地麵也開始傳來一絲震顫之感,與此同時天空也驟然陰雲密布,一聲沉悶的遠雷提醒路人還是趕緊找地方避雨為好。
    張姓男子本以為是地震,但後續並沒有震感繼續傳來,在孫掌櫃的安撫下,他又重新在位子上坐定,開始觀察起外麵的天色。
    “哎孫兄,你看這烏雲有點意思啊,好像都集中在那邊一塊兒似的,咱們頭頂上還是淺黑,那邊卻都已經黑得跟鍋底一樣了。”
    “那個位置……看著像雷家上空?”
    “哢嚓!”
    驚雷炸響,電光如遊龍般在雲團內時隱時現,向地麵上的眾生炫耀猙獰的鱗爪。此時此刻,雷家大院裏的眾人都開始手忙腳亂地把東西往屋裏搬,其中徐北玄、宋飛鳶、吳穹赫然在列。敢情這三位連同王向晚等人都因為在之前的黃金鯉魚一事中直接或間接地坑了蔣家,因此也收到了雷老板的邀請。但姑娘們包括吳惘前兩天都已經去隱麟書院報道了,因此隻有他們哥仨來吃席。
    “我說老徐啊。”吳穹看著嘴裏揣了根鴨腿的徐北玄道,“你是怎麽做到兩隻手能同時端這麽多盤子的?”
    徐北玄囫圇把鴨肉咽下肚,一口吐掉腿骨,道“還不是當年為了追一位在西餐廳打工的學姐,我也去那家應聘服務員了嘛。”
    吳穹“不太能想象出你在西餐廳打工的樣子,按我想在那種比較上流的地方不都得穿得人模狗樣的麽?”
    徐北玄“嗨,我去應聘後老板說他們家不缺人,但是可以給我介紹另一家他兄弟開的飯店,然後我就去了,結果是在大學城一家燒烤店當了半個月傳菜員。”
    吳穹“好家夥,你再多追幾位學姐,生活技能就快給你學完了。”
    宋飛鳶“你對學姐的執念到底是有多深啊,就沒追過學妹嗎?”
    徐北玄“學妹都隻有追我的份。”
    吳穹“我看這天突然黑下來都是你吹的牛飛上去的。”
    三人說話間,已經在屋內屋外往返了好幾趟,把院子裏的東西都給搬了個七七八八,雷老板見了也不得不歎道“你們幾個手腳可真夠麻溜的,不如來我家幹活吧?”
    還不等三人回應,突然狂風大作,豪雨傾盆落下,還在院子裏的人們慌忙衝著屋子裏跑來。狂猛的雨幕接連天地,室外的能見度頓時低到了三米開外不辨男女、十米開外難分人畜的地步。
    “這是怎麽回事?”身上還穿著婚服的顧勉道,“這場雨來得也太突然了,一點征兆都沒有。”
    “這就叫趕好日沒好天。”吳穹抹了把臉上的雨水道,“倒是雷老板,您家的屋頂不會漏雨吧?”
    雷老板的神色也有些凝重“枝江很多年沒下過這麽大的雨了,有些反常。”
    宋飛鳶道“倒是和我們在遊船上那次碰到的急雨有些相似。”
    徐北玄笑道“那回是江底沉船的亡靈作祟,咱現在可是在陸地上。”
    “這可不一定。”南思齊指著院子裏的小池塘道,“枝江有一條地下水脈,位置就在我們腳下,那池塘底下便是勾連河眼,其中的水和枝江是相通的。”
    徐北玄“那會不會有江裏的鱷魚順著水脈遊進家裏來啊?”
    他話音剛落,池塘中便猛然傳來一聲沉重的悶響,聽著就像是引爆了一枚深水炸彈,隨後更加讓眾人傻眼的事發生了——池塘變成了噴泉,濁流衝天而起,又隨著暴雨落到地上,雷聲、風聲、雨聲、水和地麵的拍擊聲絞在一處,嘈雜震耳,雷家大院轉眼間就陷入了一片水鄉澤國,且地麵上的水有越積越深之勢,宛如一場小範圍的洪災。
    “這地方不安全了,咱們快離開吧!”南思齊一扯雷老板的衣袖,快速說道。另一頭顧勉等人已經招呼著其他人撤離,雷老板看著暴漲沒過門檻的積水正自出神,不料一道晃眼的銀色疾影遽然自他腳下飛起,帶起一長串的水珠,直奔手掌而去!
    宋飛鳶眼疾手快,當即拔劍阻截,卻聽得一聲脆響,劍尖釘在了那銀影之上,那觸感卻如同刺中了一塊鐵坨。
    那銀影遭襲落水,眾人看不真切,隻道是什麽厲害的機關暗器,正要戒備之時,冷不防破水聲再從旁傳來,銀影又一次飛躍而至,仍舊對準了雷老板的左手。
    南思齊亮出一柄解腕尖刀,閃身護在雷老板麵前,鋒刃橫掃,正迎上那道銀影。
    “喀嘣!”
    撞擊之初,南思齊隻覺一股劇烈的震動順著刀柄傳至手心,而下一瞬,手中的精鋼短刀竟應聲而斷。
    而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看清了這道銀影的真實麵目……
    “一條魚?”
    ……
    雷家上空的異象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尤其是那方池塘開始朝天噴發之後,大水已經越過了門檻,朝著四麵八方奔湧而出,街坊鄰居個個驚惶不已,連忙收拾細軟朝著高處或是遠處轉移——可分明隻隔兩條街的地方卻還是響晴白日,這等怪異天候就算是城中最年長、最見多識廣的老者也不曾目睹。
    附近某處。
    “魚捕頭!魚捕頭!”
    一個夥計推開門闖進屋,不無慌亂地叫著。
    被他喚作魚捕頭的人——也就是魚克禮——正閉著雙眼泡在盛滿熱水的木桶裏,水汽氤氳間傳來他愜意的哼哼,直到他瞥眼看見那夥計方才停下。
    “怎麽回事啊?慌裏慌張的。”
    “雷家那邊出事了,下了好大的雨,還一個勁兒往外漫水!”
    “雷家今天不是辦喜事呢嗎……”魚克禮掏了掏耳朵眼裏的水,卻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忙又問道,“就雷家那一塊兒下雨?”
    “可不是嘛!那雨下得跟往下倒似的!”
    “這是鬧哪樣,這個月第二次了吧?”魚克禮“嘩”地一聲從浴桶裏站起,夥計見他身材壯實,肌膚白皙,修長的胳膊腿上半根毛發也無,顯得如綢緞般光滑細膩,幾如女子,叫人想起那梁山好漢浪裏白條張順。
    “快,拿我衣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