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番外:當年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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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番外:當年往事
◎——◎
我叫簡夢言。
我相信正義, 可我沒有時間了。
——
我是個普通人。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丟到人群裏,立刻就會被淹沒。
當然, 如果普不普通的衡量標準是家庭的話, 那我應該不太普通。
因為我媽媽家生意做得大, 我爸爸家生意做得更大。
因此, 十天半個月我都不一定能見到我忙碌的父母一次。
我也嘗試過看看能不能因為叛逆而得到父母的關注,但可惜我的閱歷不夠豐富,叛逆的小火苗還沒點燃就已經被發現並且兜頭一盆冷水, 一下子澆熄了。
那次是因為我看到學校告示欄張貼了一張通報批評, 說是某某班的某某某和某某逃課去網吧,情節嚴重,所以通報批評, 周一升旗還要做檢討的那種。
我當時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沖到了臉上, 然後我戰戰兢兢地逃了課, 哆哆嗦嗦地找到和通報批評相同地點的網吧。
我真的逃課上網了。
隻是很可惜, 我對網絡遊戲之類的東西並不感興趣, 在盯著電腦屏幕發了兩個小時呆後,我終於忍不住,從書包裏拿出英語書看了起來。
或許是因為剛剛看電腦太過無聊, 這會兒平日裏最討厭的英語看起來都津津有味。
後來我實在受不住網吧裏的煙味、汗臭味、腳臭味, 看看外頭天都黑了,趕緊收拾書包, 灰溜溜地離開。
但是讓我失望的是,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 空蕩蕩的家裏還是關著燈, 完全沒有人回來的樣子。
沒關係。
我想, 應該是還沒有被抓現行的原因,等學校找我家長的時候,他們一定會關注我的。
可……我要再去網吧嗎?
好髒啊。
好無聊啊。
不想去……
想了想,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辦法,我在網上搜了一個網絡手機的網頁,以老師的口吻分別給爸爸媽媽發去了短信,說了一下我今天去網吧的事,甚至還私心地加上了些讓他們多關注我的狀態之類的話。
於是很快,我就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接電話的時候,我的手都在抖。
對話一開始還很正常,媽媽旁敲側擊地問了問我今天下午都在什麽地方,可當我充滿興奮卻又還稍微帶著些忐忑地說了我去了網吧後,媽媽竟然並沒有批評我,反而殷殷切切地囑咐我,如果實在太累的話,可以不用學習的,要不然幫我報一個旅行社,全國景點任意玩,或者如果我實在太無聊,還可以談個小對象,他們很開明的。
然後我就默默掛斷了電話。
這也太開明了。
我想通過叛逆奪得關注的想法徹徹底底泡湯了。
於是我又變回了那個成績又好又聽話的好學生,那天偶然的叛逆仿佛不存在一樣。
隻不過我沒有什麽朋友。
或許是我很奇怪吧,隻能和大家維持普通的同學關係,卻並不能進一步發展一段友情,像那天媽媽提議的。結交一個男朋友,那更不可能了。
對我來說,和一個人保持一個固定的、長時間的友好狀態,屬實是過於困難了。
本來我以為我的人生就會這樣,不好也不壞,不會為物質條件發愁,但也不會有什麽關係比較親近的人。
但沒想到,一切都在我升入高中的那天發生了變化。
那天是2009年8月30日。
天氣很好,溫度也很高,正中午的時候連蟬都熱得懶得喧鬧了。
我坐在人頭攢動的教室中,整理著高中新發下來的課本。
前麵的班主任正在絮絮叨叨地強調著高中的重要性。
教室裏又熱又悶,我整理好課本後,自動屏蔽掉班主任的話,低著頭翻開了英語課本。
<101nove.d,我確定了,英文果然還是很討厭,不管我是初中生還是高中生,可能等以後我七老八十了,趴在棺材裏,都得時不時蹦噠出來怒斥兩句英語討厭呢。
那個時候我根本沒想到,我的人生,根本就到不了七老八十。
因為今天是返校,主要是認認門,認認人,再激勵激勵大家,所以在中午十一點五十的時候就宣布了放學。
同學們都幹脆利落地收拾書包,烏泱泱地離開。
隻有我慢吞吞的仍坐在座位上,盯著攤開的課本,努力把每一個單詞都記在心裏。
我不著急回家的。
家裏隻有我一個人。
我也不著急出去玩。
出去玩也隻有我一個人。
我害怕孤獨,可我也不喜歡熱鬧。
又看了會兒英文書,眼睛被成片的英文字母吵得有點疼,於是我伏在桌麵上,側著頭去看窗外,盛夏總是那麽熱烈,熱烈又讓人心煩。
實在太熱,我坐不住了,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覺得剛剛那個不想回家享受空調的自己是個傻子。
做什麽要在這裏活受罪呢?
在我收拾好書包就要走出教室的時候,一個紮著高馬尾的女孩迎麵走了進來。
她是我們班的同學,剛剛自我介紹過,但是我沒認真聽,理所當然地不記得她的名字。
於是就隻是對她禮貌地點了點頭,算做是打過招呼了。
反而是她,見我點頭後便抿著嘴沖我笑,臉頰便還有兩個小小的梨渦,顯得她整個人都甜美了幾分。
這應該是個性格很不錯的女孩子。
我這麽想著,便要錯身離開。
腳還沒擡起來,便聽到她開口,“你好,你是簡夢言嗎?”
誒?
她能記住?
我詫異地擡頭。
女孩見狀,臉上的笑意更濃,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狀,看著更軟更甜了。
“我叫丁靜,我能和你做朋友嗎?”
我頓住,愣愣地看著她,嘴裏無意識地反問,“朋友?”
丁靜更歡快地點頭,“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嗎?”
我怔怔地“啊”了聲,十六年的人生,還真是從來都沒遇到過這樣大膽又直白的人。
丁靜便覺得我同意了她的好友申請,幾步跑回座位上,從桌堂裏拿出一個淡藍色發夾夾在頭上,這才笑眯眯地重新走過來,也不嫌熱地挽上簡夢言的手臂,“我們走吧。”
丁靜就像那年夏天一樣,直白又熱烈。
有了丁靜在,我第一次知道朋友這個詞原來不是簡簡單單寫在紙上的十二畫的字,而是能讓人打從心底裏生出溫暖來,能讓人在不論什麽時候想到,都會會心一笑的存在。
越是和靜靜相處,我越是覺得自己愛笑了,也開始喜歡熱鬧,不懼孤獨了。
當然,這其中也有高中班主任沈聽瀾的功勞。
那大概是在高一上學期期中考試之後的事。
江州四中是個相當嚴格的學校,每個星期隻有周天可以擁有一天的休息,就連周六都要上課上到晚上七點才能放學。
那天靜靜因為要出去比賽而沒來上學,我便在教室裏一個人磨磨蹭蹭地捂著肚子收拾東西。
靜靜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認識靜靜以前一個人上學放學,吃飯學習倒也不覺得有什麽,可在靜靜的陪伴下,我更習慣兩個人一起行動。
今天靜靜忽然不在,中午吃飯都沒滋沒味的,於是晚上我壓根就沒去食堂。
不過這是個反麵教材,這不,現在就餓得厲害。
不過我也不太想回家。
那個擁有保姆的家實在是有點不太溫暖。
一直磨蹭到七點半,我才終於收拾好東西準備背著書包離開了,誰想到剛關了教室的燈就看到老師等在教室外,推著眼睛:“我還在想咱們班誰這麽熱愛學習呢。”
大抵學生對老師的敬畏是刻在骨子裏的。
見了老師後,我明明並沒做什麽壞事,可就是控製不住的心虛,清了清嗓子,我說道:“沈老師,我這就走了。”
老師藏在鏡片後的眼睛,就著走廊裏不太明亮的燈光,上下打量我,過了會兒才道:“算了,跟我回家吧。”
“誒?”
老師卻已經轉過身,背著手,說不清是什麽意味,“你一看就是餓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晚上不吃飯。”
然後老師把我帶到了他家,師母看到我就明白是什麽意思,去廚房裏忙前忙後,沒一會兒就端出了一盤餃子,旁邊放著蒜醬,捏著一雙筷子遞給我,臉上的笑容和善又溫柔,“來,快吃吧。”
高中的生活真的很美好。
我道謝後接過筷子,一邊埋頭吃餃子一邊想,總是會碰到別人給我的善意。
原來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光明。
那頓餃子味道特別鮮美,好吃得我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
看時間差不多了,我就提出了要回家,老師又一邊念叨著一個女孩子夜不歸宿不好,一邊動身穿衣服,看樣子像是想把我送回家。
出了門,老師又敲了敲隔壁的門,沒一會兒隔壁就走出來個三十幾歲,穿著警服的男人。
老師笑嗬嗬地對著男人說,“小何啊,你嫂子給你留了餃子,你一會兒忙完去吃點。”
男人個子不高,但氣勢卻很足,聽了老師的話,沒多說什麽,隻虎著臉,點了點頭。
下樓的時候,老師又開始絮叨了,“我隔壁的那鄰居可了不得了,他是個警察,破案厲害著呢,就是這人啊,太年輕,總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我不明所以,卻也沒有搭話。
老師的語言天賦確實很棒,後麵半程路一直都是他在引導我說話,而我也終於吐出了我的秘密。
我說,我的爸媽可能根本不愛我,他們可能就是享受賺錢的快感,享受一個個項目在他們手中從無到有的成就感,我可能也是他們成就感的一環。
但老師就笑,摸著我的腦袋,對我說,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他們也是第一次做父母,可能隻是想給我最好的呢?
我沉默。
我寧願不要最好的。
我想讓爸媽陪在我身邊。
年少時候的我總是想到便要去做。
那天回到家後,我就一直在想老師說的話。
我爸媽真的是愛我的嗎?
他們隻是沒有掌握好方式?
於是我給媽媽打了電話,我想問問這是不是真的。
但是接電話的是媽媽的助理,她說媽媽飛去了北方談生意,要一個星期後才能回來。
我沒氣餒,又把電話打給了爸爸。
但爸爸那頭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他說爸爸昨天已經出國了,有一個項目要在國外展開,還問我沒有和我說嗎?
果然是不愛我的啊。
我默默放下了電話,兩個人都出差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會想著要和我說一聲。
不過沒關係。
我又想,我習慣了已經。
我現在有了靜靜,有了老師,我已經不再孤單了……大概。
可這世界上的事,總是變化無常的。
在高三上學期的時候,靜靜家裏破産了。
靜靜家的生意比我家的還要大,大得多。
靜靜家裏破産的事我去找過我爸媽,可他們隻能遺憾地看著我,並且告訴我,他們也無能為力。
不知道靜靜的父母做了什麽,他們最後居然都進了監獄。
那段時間,靜靜的體重急速下降,短短一個星期的時候,她的下巴都尖了。
我很擔心靜靜。
但我不會安慰人。
我總是這麽笨。
總是這麽沒用,到最後,竟然還要靜靜反過來安慰我才行。
靜靜家被查封了。
她沒地方住,於是我提議讓她來我家住,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靜靜拒絕了我的提議,還摸著我的頭發讓我放心,她會找到合適的地方的。
沒過多久,靜靜真的找到了合適的地方。
那是一個破舊小區的頂層,房東爺爺看靜靜一個小姑娘怪可憐的,也沒收靜靜的錢。
我不想讓她住在這。
可我無能為力。
最後像是懲罰自己一樣,我也找了一個破舊小區,租下了其中的一戶。
不過,自從靜靜換了住的地方後,我總覺得靜靜的狀態像是好了很多。
她的神色輕鬆了些,笑容也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
一開始我不明白,直到後來,有一天早晨,我去上學,結果在路上遠遠看到了靜靜。
正當我想叫靜靜的時候,一個高個子的男生跑了過去,把一副毛茸茸的手套塞進了靜靜的手裏,然後悶著頭小跑著離開。
哦~
原來是這樣。
於是我大搖大擺地走到靜靜身邊,用肩膀輕輕撞了撞她,“哎呦,咱們丁靜女神談戀愛了?”
靜靜的臉瞬間就紅了,“你,你在說什麽?”
我盯著男生逐漸消失的背影,促狹道:“讓我來猜猜這個終於能抱得美人歸的幸運兒是誰?咱班班長林少淮?不對,林少淮沒有這麽高,那是隔壁班的郝亦明郝少爺?也不對,郝少爺好像不長這個樣子。”
直到把我認識的人都猜了個遍,靜靜都沒有異樣,我隻無奈道:“總不會是房東爺爺的那個孫子,叫尹什麽的吧?”
隨著我話音落下,靜靜的耳朵也紅了。
我傻眼,“還,還真是啊?”
從各個方麵來看,尹卓都不是靜靜衆多追求者中較為出色的那一個,至於尹卓的勝利,我隻能把它歸咎於近水樓臺先得月吧。
為了這個事,我打趣了尹卓和靜靜好長時間。
有了愛情的滋潤,靜靜也終於從打擊中振作起來,並且勵誌要讓她們家重回巔峰。
就在我以為日子一天天好起來的時候,意外終於又發生了。
靜靜是個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可老天卻像是在故意給她磨難。
那時候已經臨近高考了。
正是人心浮躁的時候。
我早就已經無心學習了,每天都焦躁不安。
可隻有靜靜,她每天都鬥誌昂揚,越是日子將近,她便越有拚勁。
直到2012年6月3號那天。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
那天天氣不好,一上午天都陰沉沉的,作為學校還開放的最後一天,我和靜靜相約在學校複習。
結果中午的時候,靜靜忽然神神秘秘找到我,說她身體不舒服,要提前走了。
我問要不要我送她回去,可她卻眼神躲閃,含含糊糊地跑走了。
過了很長時間我才反應過來,靜靜她麵色紅潤有光澤,哪裏像是不舒服的樣子?
後來……
就發生了那樣的事。
傍晚的時候,老師來找我,他說丁靜失蹤了。
我頂著雨出去找靜靜,那雨太大了,大得我心慌。
後來靜靜給我打了電話。
電話裏,她帶著哭腔說她不想活了,她說她不幹淨了。
我下意識打電話給了尹卓,然後我又開始找起了丁靜,路上還遇到了班長林少淮。
直到很晚很晚,我終於在江邊找到了她。
丁靜抱著腿坐在河堤上,麵色慘白,身體微微顫抖。
我叫了她好幾聲,她才終於回過頭來看我。
我問她到底怎麽了。
她先是沒說,然後才說,她被郝亦明強、暴了。
當時我的大腦一下就宕機了,那兩個字是什麽意思我自然知道,可我不知道為什麽這種事情會發生在靜靜身上。
靜靜明明那麽好,明明……
靜靜哭了好一會兒,然後靠在我的肩膀上,聲音清淺地說,“夢夢,我就先走啦,這事你不要告訴尹卓,我想在他心裏,我永遠都是美美的那個。”
一開始我還沒明白靜靜是什麽意思,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靜靜已經站在江邊,轉過身,背對著我,仰麵倒了進去。
“靜靜!”
我想讓她拉住我的手,可那水太大了,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靜靜被水流沖走。
我想跳下去救她,可是我不敢。
我怕水,我怕死。
然後我眼睜睜地看著靜靜消失在我眼前。
在靜靜跳河的時候,我可以攔下她,可我沒有。
靜靜跳下去的時候,我可以報警的,我也沒有。
靜靜她,是被我害死的。
回家的時候,我突發奇想去了一趟學校。
江州四中的設備很先進,一定可以拍到郝亦明和靜靜的身影,我要去告郝亦明!
但我去晚了一步。
當天的錄像缺失了一部分,應該是被有心人帶走了。
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麽,我明明身體難受得厲害,但我的頭腦卻異常清醒。
我仔仔細細翻查所有監控,學校的沒有,就去敲旁邊商店的門,商店老板不樂意我就給錢。
終於,我在一家商店的監控中找到了靜靜。
那天下午,靜靜和尹卓朝學校去了,然後尹卓先離開,過了會兒尹卓又和郝亦明一起回去了。
尹卓,郝亦明?
他們倆為什麽在一起?
我要了監控的錄像帶,裝在袋子裏拿回了家。
在走到單元門口的時候,樓上墊花盆的塑料板被風吹了下來,兜頭砸在我身上,我整個人摔倒在地上,臉上也被刮破了一個大口子。
很痛。
可我現在沒有時間去管這些。
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查看監控,但是很可惜,剛剛摔的那次,袋子破了進了水,監控損壞,無法查看了。
那天晚上我徹夜未眠,我不能接受靜靜離開的事,我也不知道尹卓為什麽要和郝亦明混在一起。
沒有辦法,我隻能在第二天去找尹卓。
尹卓昨天找靜靜也找了大半宿,最後哪都沒找到,隻能悻悻回家睡覺。
我問他昨天和靜靜見麵後他又遇到了誰,結果尹卓支支吾吾地,隻說自己和靜靜分別後,走到半路又想到有東西落在學校,所以才返回去取的。
說謊!
他明明和郝亦明走在一起,他明明和丁靜住的這麽近,他為什麽不和靜靜一起離開?反而自己回家?
一定有什麽在隱瞞我。
可能是被我盯得怕了,尹卓往後縮了下,然後他問我怎麽了。
我不知道究竟怎麽回事,竟然鬼使神差把靜靜的結局告訴了他。
尹卓整個人都嚇傻了,呆站在原地,嘴唇翁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還要問他什麽,卻接到老師的電話。
老師說他已經將靜靜的失蹤報案了,警察要對我進行詢問,現在人已經到我家門口了。
我暫時放過了尹卓,去了警局配合筆錄。
我接受了靜靜的死亡。
我手頭沒有證據,也不知道靜靜和尹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是我知道,靜靜不希望她的事被廣泛流傳。
於是我沒有對警察說明靜靜的情況。
後來老師把我送回了家。
坐在家裏,我心神不寧,坐立不安的模樣很快引起了老師的注意。
他拉著我問我究竟怎麽了。
看著老師關切的目光,我心頭微動,或許,這些事我可以告訴老師的。
然後我把事情說了出來。
再然後……
老師也死了。
老師就死在我眼前,我親眼看著他的血流了一地。
終於,我撐不住了。
我暈了過去。
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我正躺在醫院的病床上,鼻翼間滿是消毒水的味道,爸爸媽媽紅著眼睛守在我身邊。
我一動,他們便看了過來。
可這個時候我並不需要他們的關心。
我想……
我想什麽呢?
我覺得頭昏沉沉的,像是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忘記了。
是什麽呢?
我皺著眉想,可一想到這些,我就覺得頭疼,連帶著呼吸都困難了。
這個時候,一個中年醫生走進來,胸口的銘牌上寫著“鐘朗明”的字樣。
我父母跑去問醫生我的情況,醫生隻說我是什麽逆行性失憶症,受到刺激太大。
我問我爸媽我是不是忘記了什麽事,可他們卻閉緊了嘴,什麽都不肯說。
然後又很快把我送出了國。
坐在前往異國他鄉的飛機上,我仍舊在想,究竟都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我會忽然失去記憶?
我受到的,足夠我失去記憶的刺激究竟是什麽?
忽然飛機遇上氣流,一陣顛簸,我的頭撞到了艙壁上,恍惚中,我好像……什麽都想起來了。
原來是這樣。
我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原來真的是我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老師。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夜夜失眠,閉上眼睛就會出現靜靜和老師的臉。
因此,學習成績也一塌糊塗。
那個國家很亂。
街頭鬥毆,持槍搶劫都是家常便飯。
甚至有一次在課堂上,還有匪徒沖進來搶劫,有人反抗,那人便被打死,熱血濺了我一身。
可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恐懼,甚至心頭發熱,熱得厲害。
可能我天生就是個奇怪的人。
天生就是個……壞種。
我忽然想要去了解老師和靜靜的後續,我和學校請了假,偷偷摸摸回了國,回到了江州市。
然而得到的結果卻讓我大失所望。
殺死老師的人被關進了少管所,靜靜仍舊處在失蹤狀態。
我又去了一趟搶救老師的醫院,那個急救科的主任已經被開除了,反而是那個叫鐘朗明的醫生,在幾個月之內,連升幾級,坐上了科主任的位置。
有問題。
離開的時候,我撞上了鐘朗明。
可是很奇怪,我和他隻有一麵之緣,現在又過去了好幾個月,他居然還認識我,還似乎對於我會出現在這裏十分詫異。
江州查不出什麽,我又去找了尹卓,我想知道靜靜究竟是怎麽回事。
尹卓那個時候應該是剛做完實驗,穿著白大褂,抱著書,匆匆忙忙地走在學校裏,看到我的時候,尹卓低了低頭,像是並不想認我一樣。
我攔住了他。
我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尹卓看了我好一會兒,然後問我為什麽一定要追查到底?為什麽不能置身事外?
置身事外?
我怎麽能?
那可是靜靜啊。
那可是老師啊。
於是尹卓嘆了口氣,拉著我去了一邊,他說那天下午是靜靜先要找到郝亦明,他才會帶著郝亦明過去,之後發生了什麽,他真的不知道。
可我看著他的臉,我知道,他在說謊。
隻是這個表情看著並不像是想要放棄靜靜。
反而是——
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問他,“你想做什麽?你想自己給靜靜報仇?”
尹卓低著頭不肯說話。
我便知道了,這是我猜對了。
我問他想怎麽做。
他低著頭,應該是沒想好。
我忽然覺得,我可以為靜靜做些什麽。
於是我拉住他的手,我告訴他,讓他先不要輕舉妄動,我會幫他。
再回到國外,我把專業轉到了生物方麵,幾乎一整個學期都泡在實驗室裏。
那天靜靜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麽,我依舊不太清楚,不過也沒關係了,隻要所有欺負傷害過靜靜的人都去陪她就夠了。
一個人一旦專注地去做一件事,那多多少少也會有些成就。
我發現了phr769。
這是一個可以被載入史冊的麻醉劑。
然後我開始和尹卓複盤關於靜靜事件中的所有人。
又趁著寒假走訪了很多附近的商店,問了很多人,終於找到了一條完整的時間線。
這一整條線上的人按照難度,我和尹卓排了個序,決定一一開始實行計劃。
尹卓的心不夠狠,於是第一個人是我殺的。
那個人她是班級的風頭族,在靜靜家沒出事的時候,總是繞著靜靜走,但自從靜靜家出事,如果不是因為我,靜靜這麽軟的性子,會被她欺負死。
靜靜出事的那天,是她把那個雜物間附近的人都清空的。
——
就這樣,我和尹卓按照計劃,殺死了所有該死的人。
這個計劃延續了好幾年,直到我2019年我回國認識了一個男人。
他是一個警察。
他人很好,對我太好了,好到讓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後來我學會了接受他的好,我也對他很好。
後來我就想,等給靜靜報完仇,我也許可以和他結婚,過上我向往的穩定生活。
然而當我和尹卓準備對郝亦明動手的時候,我忽然不甘心了。
不甘心郝亦明分明是個罪人,可他卻成了人人稱贊的良心企業家。
如果按照以前的方法殺死他,大家也隻會覺得惋惜。
這樣一個惡人,怎麽能得到所有人的惋惜?
他怎麽配?
於是我決定利用鄒舒陽。
利用我最愛的人。
我們故意殺死沈駿和程浩,故意留下些證據。
故意將靜靜和老師引導到警方的視野中。
後來警方的工作陷入僵局,我假意被襲擊,讓警方注意到鐘朗明。
事情很順利。
郝亦明的假麵被揭了下來。
2022年6月3日,我和尹卓去了靜靜跳河的地方,我帶了幾個河燈,不管有沒有用吧,總歸是心裏有個念想。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尹卓原來已經留夠了證據,證明他是這些案子的兇手。
大雨滂沱,尹卓站在我身邊,眉眼輕鬆得很。
他說,“我終於能解脫了,我終於能去見靜靜了。”
我擡頭看向他,還沒等我說話,就聽到鄒舒陽在背後喊我。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尹卓的打算。
他想一個人抗下一切,坐在副駕駛上,我看著尹卓離開的背影,我就想,尹卓他為什麽會覺得,經歷了這一切之後的我,還能安心地活下去呢?
阿陽看我的狀態不對,他很擔心,又不敢直接問我,隻旁敲側擊地想問。
但我沒說話。
什麽都沒說。
他隻當我是心情不好,所以情緒低落。
在阿陽離開的時候,我叫住了他,看著他怔愣的表情,我沖上去抱住了他,然後低聲道:“注意安全。”
阿陽摸了摸我的腦袋,讓我等他回來。
可我知道,我永遠也等不來了。
我太累了。
我好想把一切都結束掉。
失血的感覺不太好。
手腕很疼,身體發冷,可頭腦卻清晰無比。
這些年發生的事都像是走馬燈一樣從我眼前走過。
眼前除了這些,隻有空茫茫一片的花白。
我感覺到身體被人挪動,周圍有很多嘈雜的聲音。
我聽到阿陽在叫我。
可是我好累啊,我不想睜開眼睛了。
白茫茫一片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靜靜。
她笑眯眯地看著我,在我向她走過去的時候,卻又一下把我推開。
我不懂為什麽,她卻隻是對我笑,就像十年前,就像我夢中,頭上還別著那枚藍色發夾。
她總是這樣。
失重感傳來,我耳邊多出了儀器長而尖銳的“嘀”聲。
就這樣吧。
這樣結束一切,也挺好的。
就是阿陽,希望你下輩子不要再遇到我這種壞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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