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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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不知道自己和陸觀止有什麽合作好談的,秦音才放鬆的心情立馬又被吊了起來。
她正襟危坐地等著他下句,生怕漏聽哪句。
誰知他半分不急,慢悠悠地替她續茶,將茶具歸位,這才問了句似乎毫無幹係的問題。
“冒昧詢問一句,秦小姐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
秦音垂眸落到茶杯,杯中躺一汪清透的茶水,霧氣繚繞而上。
她試著回憶和陸觀止的每一次見麵。
宴會廳裏的他遊刃有餘,無疑是優秀的。
後來在甲板遇見,他舉止溫文有禮,從未說出逾矩的話。
再說她魯莽發短信單方麵拉黑,他其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慍怒,也沒有做出什麽影響她的事情。
這男人的氣量也好太好了,秦音突然有點羞愧。
她所認為他的“可怕”,從來都隻是她基於他身份而産生出猜測。
自他目前行為看來,至少他是光風霽月,坦蕩如君子的。
茶水飄起的霧氣漸漸淡去,她措辭許久才斟酌回答道:“陸先生是個好人,一個優秀的好人。”
陸觀止輕笑,語氣散漫了些,“這是我第一次被誇好人。”
秦音閉眼,真不知道自己剛才在瞎說什麽。
一緊張,平日活蹦亂跳的語言係統總容易失靈。
“秦小姐,你不想讓長輩用婚姻幹涉你,我也一樣。但如果按你剛才說的做,隻會導致更進一層的催促,並不能真正解決問題。”
她忍不住點頭。
當初她拒絕和黃姨兒子見麵,她媽卻暗中製造機會,給她一張畫展門票,就為了讓他們見麵。
不知道他能有什麽好辦法,秦音好奇追問:“那怎麽辦?”
“很簡單,維係住我們現在這段關係,甚至是結婚。”
說這句話時,他神情是如出一轍的平靜。
秦音被茶狠狠嗆住,克製不住地咳嗽,眼眸泛起水潤,再次被驚愕占據。
這辦法乍一聽很離譜,細一想也還是很離譜啊!
這就是北森總裁嗎,解決催婚的方法竟然是從源頭斬斷??
陸觀止遞給她紙,待她緩下來才繼續。
“我們兩家知根知底,你我互相也算了解。還是說,你對我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不不不,沒有。”她連忙應道。
“既然如此,怎麽不試試呢。”
“婚後我們隻需要應付特殊場合,平日裏可以維持婚前的狀態,我不會幹預你的生活,如果覺得不合適,你隨時都可以提出離婚。”
秦音下意識地反問:“協議結婚?”
“要這樣理解,也可以。”
她手抱著茶杯,有些接受無能,“我還是覺得這件事有點太突然了。”
“當然,你有充足的時間好好考慮。”他將一份紙質文件推至她麵前,“坦白說,我之所以來見麵,是因為知道是你。”
秦音不知道該如何回應這句,隻能低頭翻起紙質文件。
居然是他的簡歷。
家庭情況、所讀院校、工作經歷,以及寫著“無”字的感情經歷,最後一頁是指標全部正常的體檢報告。
她看著感情經歷上的“無”字出神,驀地想到那夜,他拆開裝著小雨傘的盒子,展開說明書看了幾分鐘才繼續。
他似乎,不是說謊。
“我再想想。”她擡起頭道。
“簡歷上有我的聯係方式,如果你考慮清楚了,隨時聯係。”
沈家司機在茶樓外等著,秦音坐車回到家。
沈老爺子正在花園侍弄他的那些花草,聽到她回來的動靜,放下澆水壺往她。
“音音回來了啊,你覺得那小子怎麽樣?”
秦音不知現在這情況要怎麽回答合適,隻能模棱兩可地說道:“還可以。”
沈關山拄著拐杖,頷首繼續說話。
“別的不說,觀止從小在他奶奶身旁長大,管教得當,人品是絕對過關的。這點姥爺能佐證,毋庸置疑。”
秦音聽著多了些疑惑,“他是奶奶帶大的?”
“他父母做生意忙,管不著他,容惜覺得這孩子小,又這麽聰明,擔心他走不上正道,就將他帶在身邊養著了。”
她聽說過李容惜,出自書香世家,出版過不少書,是京大退休教授。
秦音以前有看過她的書,那是本散文,大致圍繞著她的教書生涯落筆,文筆雋永,字裏行間皆是世事洞明卻仍溫柔的通透。
這一刻,秦音突然明白了,陸觀止身上的坦然從容,該是源自他的奶奶。
她垂著眸,不禁又想起他今天說過的話。
和他結婚……他們真的適合嗎?
“姥爺,他比我大了七歲。”秦音苦惱地道,“我和他從小生長的環境都不一樣,接觸到的人事物也不一樣。”
“這些都不是問題,姥爺和你說,我看人最注重第一眼感覺,人與人之間到底合不合,其實最開始見麵時就有預兆了。”
“你要是今天看他順眼,那就繼續接觸試試看,但如果怎麽都不順眼的話,那就一定不要。”
第一眼感覺?
那天的悸動感,現在再想起來,她都會心動。
隻是那種喜歡,在得知他家世後,就被巨大的鴻溝消磨了大半,她不敢再邁出腳步。
如今他們已經是門當戶對,沒有家長的阻礙,一切都會很順利。
秦音再度想起船頭那夜,那種沖動,那種抓不住這次機會就會後悔一輩子的感覺。
但上次僅僅隻是成年男女的你情我願,而這次她要抓住的,是婚姻。
她沒有不婚主義的想法,遲早要結婚的,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這麽多年來,她唯一心動過的人,就隻有陸觀止這麽一個。
既然如此,比起以後到了年齡草草選個合適的,還不如選擇和喜歡的人結婚。
夜漸漸深了,秦音睡不著,她找到速寫本和炭筆,坐到了臥室的窗邊。
這裏的視角很好,能看到月亮。
這幾日京市的天藍得幹淨,皓月也跟洗過一般,盈盈的光照亮附近繚繞的雲,是亮黃的。
她心緒略靜下來,翻開速寫本,又看到了那一頁,上麵時他叫她畫抽象點的畫。
秦音沒有告訴他,其實她最不擅長畫抽象。
她擅長的是超寫實風格,刻畫出她想表達的所有細節,如果完成度高一些,會有看到照片的錯覺。
那晚他提的要求,著實讓秦音感覺到了難度。
身為一名油畫家,各種風格和畫法都要嘗試摸索,當然不是隻會一種風格,但她是真的不那麽會畫抽象。
就那樣,她那天晚上看了他許久,在反複糾結與構思中,畫下來了第一張她滿意的黑白抽象畫。
秦音定定凝視那張畫許久,翻開空白的一頁,落筆,又擦去,再落筆,幹脆直接將整張紙撕下來丟進垃圾桶。
今晚,就連畫畫也平靜不下來了。
第二天,她爸媽帶的高三生終於放假了。
隻可惜,高三生的暑假總是特別短,隻有短短的十天出頭。
既然放假了,她爸媽當然是要到京市來的。
陳蘭英和秦鴻鵠到沈家的當天晚,沈家人齊聚一堂,就連小輩們都來齊了。
秦音那位從政的舅舅,隻生了一個女孩,比秦音大兩歲,另外一位舅舅則是一個女兒兩個兒子。
如今他們一起過來,除了早幾天認識的沈開顏,秦音光是認人臉對人名,就已經廢了番功夫。
幸好他們都很好相處,最小的那個也比秦音大上一歲,一點也不見生,都把她當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妹妹來看。
他們加上她的微信,把她拉進家庭群,態度親近。
即便如此,秦音多少還是有些拘謹。
等到晚上該睡覺時,秦音把媽媽搶到了自己房間,留她爸一個人在房間裏過夜。
自從秦音讀初中,她就沒再和媽媽一起睡覺了。
秦音帶著陳蘭英看她臥室的小陽臺,陽臺上種滿了盛夏的花,晚風吹來是一陣陣的香。
陽臺被打掃得極為幹淨,她倆幹脆就直接抱膝席地而坐,手裏還拿著秦音從零食櫃裏拿出來的氣泡酒。
陳蘭英不喜歡喝這些,開著的罐裝橙汁就放在手邊。
秦音喝一口氣泡酒潤潤嗓,“媽,姥爺是不是也給你簽了很多文件。”
“簽了。”陳蘭英嘆口氣,“你姥爺是打定主意一定要給東西,不拿了吧,他還在那跟我生氣。”
聽到媽媽嘆氣,秦音忍不住靠在媽媽的肩膀,擡頭去看掛著月的天,小聲說道:“我感覺很不踏實,這十幾天過得很飄,這日子翻天覆地的,太不真實了。”
她以前把實現財務自由當目標,可等真實現了,又空虛得很。
陳蘭英擡手抱住女兒的頭,輕聲開口。
“我也是,媽媽到這個年紀了,從沒想過還會有父母,就跟做夢一樣,害怕明天就醒了。”
秦音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她印象裏的劉女士總是氣勢十足,有些精明,再複雜的事也能處理好,擋在秦音麵前時就跟小山那樣高大。
可這刻,她的媽媽沒有了往日的的篤定。
“行了,別在這跟我一起多愁善感。不論怎麽樣,日子都照樣過,我總不能因為有錢了,就放下帶的那群孩子吧?”
秦音笑開來,佯裝吃醋。
“你整天嘴裏都是那群孩子,那你眼前的這個孩子呢,不管啦?”
“都已經快二十三了,你還孩子呢孩子。”
“怎麽不算呢,就是二十二歲的孩子,我永遠都要當你的孩子。”秦音喝下那瓶氣泡酒,任由那一顆一顆小泡泡在嘴裏炸開。
這天晚,她靠在媽媽的懷裏睡覺。
睡前,秦音一直在想媽媽最後說的那句話。
“不管怎麽樣,媽媽還是希望你能找到靠譜合適的對象。”
“生不生小孩無所謂,隻是以後我們老了,你能有個可以依靠的人,不用一個人照顧我們,難受時也能有人來替你分憂。”
以往她總是聽不下這些話,覺得他們怎麽會老,他們隻會年輕健康一輩子。
可今晚,她突然明白媽媽真正的意思。
他們一直把她當孩子,才迫切地希望,有人能接下那把替她遮風擋雨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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