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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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6 章

    想到接下來要麵臨的新婚夜,秦音在浴室裏磨蹭了好久,頭發都已經吹到完全幹透了,還要拿按摩梳多梳一會,想盡辦法拖延時間。

    隻是這再拖延,也還是得出來麵對的。

    她看了臥室一圈,沒看到陸觀止,於是走到梳妝臺前,找到身體乳擠出來一泵,準備往腿上塗。

    剛想塗下去時又突然想起,要是待會他們親熱的時候,他吃了一嘴身體乳怎麽辦?

    想到這,秦音又擠了一大坨出來,塗遍四肢,還拿出麵霜來擦了滿臉,就連唇膏也塗上了。

    誰叫他剛才居然說那句話逗她,吃身體乳去吧。

    身體乳是她慣愛用的青桔子香,微澀的清香,總是讓她想起剝開桔子皮那一剎那的幸福。

    聞著這清新溫暖的味道,秦音心情重新平靜下來,反正陸觀止現在也還不在,她給自己找起了事做。

    她在拆今天收到的新婚禮物。

    之前她以為新婚夜最快樂的事情,應該是在床上數份子錢。

    隻是到了現在這階層的,都不流行給份子紅包,主要都是送的新婚禮物,紅包隻是搭頭。

    她拆著禮物,一件一件地看,忍不住感嘆這些人是真的有錢。

    陸觀止進門時,秦音穿著睡裙,盤腿坐在地毯上,麵前的東西被分成了兩派,一邊是拆出來的禮物,另一邊還是完整的包裝盒。

    她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唇邊翹著,顯然是拆得很開心。

    隔了好一會她才擡起頭來,眼眸仍是那樣晶亮。

    “你洗好澡了?”秦音問著道,拆東西的動作一點都沒停下來。

    “嗯,去客房洗了。”

    陸觀止答道,朝她走近,聞到淺淡的桔子香,他隨手翻開了一本書。

    空氣安靜下來,秦音滿腦都是拆禮物盲盒的快樂。

    其實她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要是不做點其他時間,直接麵對陸觀止,總覺得很尷尬。

    一直到禮物都拆完了,她開始收拾起來,就連不用的包裝紙和盒子也順手疊起。

    陸觀止自書中掀起眼看她,說道: “可以留著明天等阿姨處理。”

    她搖搖頭, “這種事情,自己動手才有快樂。”

    認真地將東西都收拾好了,秦音跑到盥洗臺邊上細細地洗過一遍手,出來一看時間,都已經快要十點了。

    陸觀止依舊在看書,她偷偷看了眼敞開的封皮,不是英語,也不是常見的那幾種語言,辨認不出來。

    她走到床邊,鑽到軟乎被窩裏,忙碌一天的疲憊重新浮現,今天站得很久,小腿肚都發酸了。

    剛躺下不久,她就看到他將那本書放回小書架,熄滅燈光,上了床。

    身旁憑空多出個男人,秦音很不適應。

    新婚夜晚,大概率是要再發生點什麽事情的,隻是他體力太過人,她今天很累,隻想睡覺,別的什麽也不想幹,更別說高強度運動了。

    秦音往床邊偷偷地挪去,房間內隻剩下昏暗的床頭燈,她背對著陸觀止,硬生生地和他拉開一條楚河漢界。

    過了會,秦音轉過頭去,想看看他是不是睡了。

    他闔著眼,估計是察覺到了她的動靜,睜開眼,捕捉了她的視線。

    秦音立馬轉回過頭,往床邊再挪一點,半邊身子都要懸空了。

    看著她這樣幼稚的舉動,他語調有些散漫地道: “過來,我不想半夜到地板上找你。”

    “哦。”她心想著自己確實做得太明顯了,心不甘情不願地往回挪了一點點。

    嘴上配合,行動上叛逆得很。

    陸觀止不與她多言,直接伸出手臂將她撈回來, “睡吧。你不願意的話,我不會強迫你。”

    秦音整個脊背都僵硬了。

    明明他的手已經離開了,可似乎還能感覺到手臂方才鉗製在她腰間的熱度。

    這下,她老老實實地醞釀起睡意。

    本來令她很安神的桔子香和淡茶香混合在一起,沒能將她帶入安眠,反倒叫她愈發精神。

    睡不著。

    她習慣一個人睡,這是她第二次和不熟的男人同床共枕。

    但這次情況和上次大不相同,上次她精疲力盡,滿腦子就隻想睡覺,哪和現在一樣,又累又精神的。

    秦音不僅睡不著,還有點認床,翻來覆去的,怎麽睡都不太對勁。

    十分鐘後,她聽到他問: “睡不著?”

    她睜開眼看他,慢吞吞地回答: “不太習慣。”

    擔心是自己翻身的動靜吵到了他,秦音放輕動作,小心翼翼的。

    陸觀止看一眼時間,從床上坐起身來, “我去客房睡。”

    看他開燈離開的背影,秦音一下子就放鬆了。

    她終於可以睡回自己愛睡的床中央,一口氣霸占整張大床。

    睡意在這一刻重新跑了回來,此時,門又突然被打開。

    以為是陸觀止反悔了,秦音立馬說道: “謝謝,晚安。”

    他沒應她的這句謝話,拿起自己落到桌上的手機,轉身離開。

    男人走後,她總算是真正安心下來抱著被子,似乎還能聞到殘存的清茶香,逐漸被桔子香完全覆蓋,呼吸漸漸規律和緩。

    她這一覺直接睡到了九點半,秦音將窗簾拉開,窗外的陽光正好。

    洗漱過後,她穿著睡衣下去一樓。

    秦音心情不錯地下樓,在看清客廳裏的陌生人後,笑容漸漸凝固住。

    管家注意到了她,走到她跟前自我介紹道: “太太好,我是先生請來的管家,姓孫。”

    “孫姨好。”秦音有點尷尬地打著招呼,整理了下睡衣,這才望向其他人。

    孫姨即使地介紹道: “這幾位呢,兩位是負責以後廚房的,另外一位專門負責衛生的,還有……”

    介紹完了這些,孫姨問秦音需不需要現在吃早餐,秦音聽得暈乎乎的,點頭說好,去到衣帽間換衣服。

    她以為婚房應該就隻有她和陸觀止,沒意料到還有這麽多外人在。

    一向習慣了獨處,她總感覺多了其他人在旁邊很不自在。

    廚師手藝很好,勉強撫慰了秦音。

    吃過早餐後,管家問起是否有東西需要額外添置的,她表示沒有,而後就直接上樓去了。

    她微博的漫畫有一陣子沒更新了,秦音拿起平板,到書房畫畫。

    書房有著她喜歡的寬大桌子,她坐在椅上開始構思。

    手上戴著鑽戒,畫畫不方便,秦音把它摘下來放到一旁,這才拿起手寫筆,對著平板落筆。

    大一,她接觸到了平板,意外發現平板畫畫也挺有意思的,會偶爾抽時間來隨意畫一些簡單的小玩意。

    後來有天,她腦子裏突然冒出了一個很可愛的形象,還有隨之而來的小故事。

    她捕捉住了靈感,把它畫成了簡短的小漫畫,又覺得隻有自己一個人看到有點可惜,索性在微博開了個賬號,把漫畫傳上去。

    後來她就養成了這習慣,會定時傳漫畫到賬號上。

    大概是因為畫風獨特,故事內容又比較溫馨,她漸漸積累起了一些粉絲,有次還因為主題選得好,被好幾個官方號轉發了,粉絲數量沖上了百萬。

    隨之而來的就是爭議,有人抨擊她內容幼稚得像幼兒童話,無聊至極,還說她筆觸也不行,一看就沒有畫畫功底。

    秦音那段時間被吵得煩,加上忙著畫參展的征稿,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登錄微博。

    沒登錄的那段時間,粉絲們一直在支持她,說來這就是為了找二十歲寶寶特供童話看的,還說畫畫最大的意義是觸動人,而不是一定要多專業。

    不想辜負粉絲們的好意,秦音重新更新了微博。

    到如今也有快三年多了。

    她這次畫的係列主人公是貝殼和海獺,貝殼有著粉色外殼,殼上布著規律的白色紋路。

    貝殼生在深海之中,某天不小心離開了族群,被一隻白色海獺伸出肉乎乎的手,精準捕獲。

    聽說海獺特別喜歡用石頭撞開貝殼品嘗,它瑟瑟發抖地緊闔外殼,預感到自己命不久矣。

    出乎意料的是,海獺並沒有砸掉它來吃,而是細心借著海水洗去殼上的泥沙,把貝殼放到一旁,開始搭建海草床。

    夜幕將至時,它把貝殼放到自己肚子上,抱著貝殼枕浪而眠。

    這也是隻離群索居的海獺。

    往下的故事,秦音暫時沒什麽靈感。

    正好畫到這篇幅也差不多了,她發到賬號上,順帶去看私信,挨條回複。

    忙完這些,已經快要一點,秦音吃完午飯,打算出門四處逛逛,找一些新靈感。

    她總感覺好像是忘記了什麽事情,一時半會也沒想起來,幹脆不想了,直接帶著速寫本出門。

    下午五點,北森大廈秘書辦。

    楊特助和陸總彙報完工作,正準備離開辦公室,卻聽到陸總喊住了他。

    “半小時後有人送喜糖,你聯係行政部負責對接。”

    楊特助知道陸總結婚的事,當時婚禮他也在場,隻是沒料到陸總居然會發喜糖。

    可能就隻是發給高管的吧。

    楊特助沒多想,應下這件事出了辦公室,叫行政部的人推進。

    半個小時後,好幾輛貨車在北森大廈前停下。

    行政部和司機清點確認了喜糖數量,叫各部門都派人過來分發。

    就這麽忙了一個小時,所有員工桌上都放著講究的精美木盒,湊近還能聞到隱約的木香。

    “這居然是陸總的喜糖??”

    “陸總這也太大氣了吧,居然給我們都發了,我剛下去拿文件碰到保安,你猜怎麽著,也拿著一盒呢。”

    “不是啊,你們不覺得震驚嗎,陸總結婚了,他居然結婚了!”

    “你這麽說也是啊。不知道是和哪家的千金,不知道感情得有多好,才會給我們送喜糖吃。”

    “好想知道到是和誰結的婚,什麽樣的才能拿下陸總這級別的,得是天仙吧。”

    “我知道了!陸總坐懷不亂,是因為早早就認識了他夫人,肯定是鶼鰈情深,什麽誘惑都不管用。”

    聽著身旁同事的討論,蘇淩玉樂了,拿手機拍下喜糖,發給秦音。

    [陸總的天仙夫人,您老公給我們公司所有人都送了喜糖,現在大家都在猜你身份,說你倆早早認識,感情深厚呢]

    秦音收到這條消息時,剛好結束了下午的速寫。

    [陸觀止居然給你們公司的人都送喜糖了?]

    [你們得有一萬多人吧?真有錢啊]

    蘇淩玉: [不是,我和你說你們家陸總的這件事,你的關注點居然就隻是這個?]

    [那還有什麽其他的應該關注的嗎。懵。jpg]

    對此,蘇淩玉恨鐵不成鋼。

    陸觀止願意給全公司安排喜糖,這就說明他們這段婚姻根本就沒那麽塑料。

    誰家塑料聯姻會給全公司安排喜糖?

    蘇淩玉費盡心思地給她分析了起來,結果秦音完全不買賬。

    秦音: [你們公司福利不是一直都很好嗎,他借機給你們發福利,正好塑造親民形象。而且他剛出任總裁沒幾年,當然要多籠絡員工,還能順便給股民放出婚姻利好的消息,一本萬利]

    蘇淩玉是沒想到,秦音一個搞畫畫的,分析起這些還頭頭是道,甚至聽上去還很有道理。

    眼看是勸不了,她搖搖頭。

    [得了,我看你陸總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秦音沒被蘇淩玉這條消息影響。

    她不覺得陸觀止做這些是出於喜歡她,他們隻沒多少天,還是閃婚,家族之間是合作關係,這段婚姻根本就不純粹,當得起塑料聯姻這個詞。

    回到家時,已經到了該吃晚餐的時間。

    她在花園裏賞了會花,回到臥室跟著視頻做普拉提,放鬆因為長時間畫畫而僵硬的肩頸。

    她以前習慣在臥室裏做拉伸,如今這裏有健身房,她也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在臥室鋪好瑜伽墊,隨著音樂聲放鬆呼吸。

    陸觀止結束一天日程,步入客廳,孫管家正在忙碌。

    “秦音回家了?”

    “對,太太正在主臥。”

    陸觀止頷首,去到二樓主臥,推開虛掩的門,輕快的音樂聲順著門縫傳出。

    他走入門內,看到她正在小客廳裏做著舒展的姿勢,腰肢軟得跟貓一樣。

    不打算打擾她,他定眸望了一會,轉身去書房處理剩餘工作事務。

    書房的桌上,隨意地放著一枚鑽戒,是他們的結婚戒指。

    陸觀止將鑽戒從桌上拿起來,指腹輕摩挲鑽石堅硬的表麵,眸色轉深。

    音樂聲放得大,秦音還在背對著門的方向,完全發現陸觀止來了又走了。

    跟練了半個小時,她將瑜伽墊收拾好,眼看時間也不算晚,走到小書櫃前想找本書打發時間,這一眼,就又看到了陸觀止昨天看的那本書。

    她很好奇他看的到底是什麽的,但也是真的看不懂。

    至於開口問他,那還是算了,總感覺會開啓一段她不想要的尬聊。

    略過那本書,她拿出一本感興趣的中文書慢慢讀,等到身上運動過後的熱度散了,去衣帽間拿睡衣洗澡。

    等再躺在床上,她突然重新坐直了身子。

    也不知道今晚陸觀止會不會來這裏睡。

    秦音不打算坐以待斃,直接撥打屋內的座機,詢問管家陸觀止是否回來了。

    “回來了呀,剛剛先生還問我太太你在哪呢,然後就往樓上去了。”

    她有點納悶地掛了電話,她怎麽沒看到他?

    秦音打開臥室門,猜測陸觀止可能在書房,於是走去了那裏,果然看到他在書桌前辦公。

    他工作時,那可謂分分秒秒都是錢,秦音沒想打擾他,正準備悄悄離開,卻聽到他喚她進來,她頓時收回了要離開的步子。

    “怎麽了?”他擡起頭來。

    她就站在門邊,沒有往裏走, “我想問問你今晚睡哪。”

    見她臉上一幅很在意的緊張模樣,陸觀止倒是起了點逗她的心思, “除了臥室,還能睡哪。”

    以為他這是要睡回主臥的意思,她表情是肉眼可見的失望, “好哦。”

    問完這句,她轉過身就走了,回去重新塗她還沒來得及塗的身體乳,往臉上糊晚霜,一不小心手重點,塗了不少。

    半小時後,陸觀止結束工作,來到浴室洗澡。

    秦音則坐在床邊,認真地回微信消息。

    自從上次參加學姐的婚宴後,許學長偶爾會過來和她探討畫畫上的問題。

    說起來,秦音並沒有邀請任何大學同學參加她的婚禮。

    主要還是陸觀止的身份太高調了,秦音又向來奉行低調,她不想讓那麽多人知道,更不想成為別人的談資。

    秦音回完消息,陸觀止恰好從浴室出來,他換了身深色睡衣,停在床前垂眸看她道: “伸手。”

    她不明所以,卻還是配合地伸出一隻手。

    他俯下身,掌心托住她的手,將那枚鑽戒重新圈入她的食指。

    望著他專注的眸光,秦音忽地想起他睫毛的觸感。

    戒圈的冰涼讓她稍微回過了神來,拋開莫名其妙的聯想。

    “早上在書房畫畫拿了下來,我都把它忘了。”秦音很慶幸,幸好不是丟在了外麵。

    “戴著不方便?”

    “畫畫的時候不太方便,有點硌。”她停了會,又補充道, “另外就是它太貴了,磕碰到了我心疼。”

    陸觀止輕笑,語調疏懶地應: “那就換新的。”

    秦音暗想,其實她更想不戴。

    他這樣站在她跟前,她眼神有點無處放,強行讓自己轉移注意力,去看他的手。

    他現在有兩枚戒指,中指是從不離身的玉戒,無名指是他們的結婚戒指,一黑一銀的落在他冷白指間,是黑夜被月光灑下的雪山,禁欲而莊重。

    可當用上了力時,手背又會浮起淡色的青筋,雪中新綠蓬發出枝椏,將那莊重之色狠狠打碎,徒留欲求。

    秦音不敢再看他,隻能低頭去看自己手上的鑽戒,一時間空氣又安靜了下來。

    他打破了沉寂, “明天十點回門,別忘了。”

    “好,那你現在要睡了嗎?”

    “對。”他往門外走去。

    她叫住他, “你不是今晚要睡這裏嗎?”

    “不了。”他頓住腳,回頭看了她一眼, “我不想養熊貓,犯法。”

    一直到臥室門被他關上,她才反應過來他剛才到底說了什麽。

    他這樣的的人,居然也會和她拐著彎開玩笑?

    想到還要回她姥爺家,秦音沒再多想,上床關燈,一覺睡到了第二日。

    回門宴她爸媽也得在,為了參加她的婚禮,他們找了相熟的老師幫忙代課,但也不願拖太久時間,打算早上回門宴結束了便回蘇市。

    昨夜睡眠很安穩,她八點就起了床,和陸觀止一同吃過早餐,擔心路上會遇到堵車,九點就出發。

    路上,秦音問陸觀止道: “我們待會是不是要裝得親密一點?”

    他正閱讀著工作郵件,回答道: “稱呼是該改改。”

    秦音就知道他肯定會發現。

    自從那次他和她談稱呼的事情後,她就一直沒有正麵喊過他了,一直用的“你”來代替。

    她是真不知道該喊他什麽好,喊哥哥顯得太肉麻,喊全名的話顯得太生疏,去掉姓喊她又覺得太親密。

    這麽看來,在長輩麵前,現在隻有一個叫法最恰當。

    秦音做著心理建設,終於馴服了自己的嘴巴,對他試探著喊道: “老公?”

    陸觀止查看郵件的眸光停滯一瞬,配合地改了口, = “秦太太。”

    幾秒後,秦音反應過來,他沒叫她“陸太太”。

    她莫名就有點開心,被這種小情緒沖昏了頭腦,沒及時控製住自己的嘴地道: “按照稱呼對應原則,你應該喊我老婆才對。”

    說完這話,秦音立馬就後悔了,她這簡直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吃。

    “這樣嗎。”他若有所思地掀眸,就那麽靜靜瞧了半響,忽地刻意咬著字音道, “老婆。”

    他嗓音偏冷,卻又說出這樣親昵的稱呼,平添不少的禁忌感,讓秦音耳根子一下就紅了,臉頰的熱意就連車上空調都壓不住,呼呼地往上湧。

    她當作沒聽見一樣地望向窗外,卻沒意識到那泛著粉色的耳朵,早將她心事暴露。

    看著她圓潤蓬鬆的後腦勺,以及烏黑裏那一點止不住的粉,他眸裏含著自己也未曾察覺的笑意。

    車內的氛圍一直安靜到抵達沈家。

    路上稍微有點堵車,到沈家時剛好快要十點,秦音從車上下去,挽住陸觀止的手,還朝他的肩膀稍稍偏幾分,瞧著就很親密的模樣。

    “音音回來了。”沈姥爺記得今天是回門的日子,早早便起床候著了。

    秦音鬆開挽著陸觀止的手,跑過去抱了抱沈老爺子, “姥爺,我回來啦。”

    “姥爺,爸,媽。”陸觀止溫和有禮地喊著人,將回門禮放到桌上。

    幾人聊了會,很快,秦音的兩位舅舅也帶著家眷上門來。

    吃過一頓熱鬧溫馨的回門宴,結婚這事,算是徹底告一段落了。

    午宴結束,舅舅們也相繼離開,秦音的爸媽也到了要回去的時間。

    秦音大一開始就在京市上學,平時也就寒暑假會和爸媽見麵,早就習慣了,按理來說不會太不舍。

    可這次卻和之前每一次都不一樣,她其實很不想爸媽走,想跟他們多待上一陣子。

    但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們的學生還在蘇市,怎麽也不會放下。

    她送爸媽去到機場,不舍地與他們作別。

    看著他們過安檢進到候機廳,那兩道頻頻回頭看過來的身影,秦音本來就難過的情緒霎時間到了頂。

    她低頭,壓下眼裏的酸澀,心裏的難過卻是怎麽也掩不住。

    她回到了新家,吃晚餐時,陸觀止問她道: “蜜月想去哪?”

    “蜜月?”她詫異地反問。

    她從來都沒考慮過要蜜月,如今乍一聽他提起,頗感意外。

    秦音心情不好,哪裏都不想去,直接拒絕道: “不去了吧,感覺沒必要。”

    陸觀止語調沉幾分,但仍耐心地問她, “能和我說說原因嗎?”

    “再過三天我就要開學了,我還需要空出一天準備開學需要的東西,時間上比較趕,這時候去度假,我擔心可能體驗不太好。

    “還有就是……”她低頭看手上的戒指,最後那句說得極小聲, “我們是協議結婚,也沒有一起度蜜月必要吧。”

    縱使她說的小聲,他也將她說的那句聽全了。

    陸觀止眸色淡了許,卻依舊溫和地答道: “是我安排不周。”

    這頓飯的後半段,秦音吃得有點坐立不安。

    她總感覺自己說錯話了。

    難道是因為後麵那句話讓他不開心了?

    可她一直以為,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事情。

    吃完晚餐,秦音照例在花園裏散步。

    畫畫這事傷眼睛,近距離對著畫板作畫,長期下來容易近視,她不少同學都戴著眼鏡。

    秦音也沒逃過近視,她覺得多戴個眼鏡很不方便,尤其是低頭吃飯時,食物的熱氣會將鏡片氤氳模糊。

    冬天的蘇市很冷,從被窩醒來戴上冷冰冰的眼鏡,也很挑戰人。

    高考一結束,她就跑去醫院做了近視手術。

    做了手術也有複發的可能,秦音現在很愛護這雙眼睛,總要抽空散步放鬆。

    黃昏的日光總是要沉幾分,鎏金落了一半在白色花瓣上,一邊遲暮,一邊正當好,微風拂過,落日在花身上晃了又晃,水珠掛不住,裏頭藏的落日隨著一同砸入土壤。

    日落太過於短暫,她不容自己多想,搬畫架到院子裏,捕捉著她見到的這朵花。

    等最後一抹陽光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人造的熾光,在灰蒙蒙的黑夜中亮著。

    她筆刷停住,愣愣地看了許久,將另一半畫好的花改掉,重新畫。

    二樓書房。

    陸觀止結束工作,眼神片刻地停駐在桌上花瓶。

    瓶中盛開了朵白色的花,大約是秦音插進去的,花葉邊上有些幹枯卷曲,不複嬌豔。

    他拈起枝幹,欲丟掉這朵已步入枯萎的花,卻頓住了手。

    一通來電打破了壓抑,是楊特助的來電。

    “陸總,接下來三天的蜜月假期需要做些什麽安排?”

    “取消吧。”他將花放回瓶身, “滬市有項目需要考察,安排明天出差。”

    楊特助愣了幾秒,應好。

    等掛了電話,特助打電話給自己女友,說接下來的三天假期取消了,原定好的旅遊陪不了她,好一通安慰才把人哄好。

    前陣子,為了空出時間結婚度假,陸總加班許久。

    而他身為特助,自然也得跟著一同加班,但也能一起享受隨之而來的小長假。

    隻是這下好了,小長假取消了,班是白加了,甚至還得出差。

    陸總和太太這剛結婚,不會鬧什麽矛盾吧?這麽重要的蜜月旅行,怎麽能說取消就取消。

    兩人矛盾一鬧,他的小長假就這麽啪地沒了!

    楊特助深深地嘆了口氣,目光透著滄桑。

    夏夜稍涼,秦音將畫板搬到了室內繼續畫,她畫畫的時候很沉浸,直接無視掉了平時讓她感覺有些拘謹的管家和傭人。

    快要十一點,管家上前來提醒,秦音才意猶未盡地收手,搬著畫板去到臥室畫。

    她畫到了將近一點,屋內靜悄悄的,陸觀止從未曾進來過,也沒過來用浴室。

    秦音又想到了晚餐時的那段對話,她洗過澡躺在床上,設置了早起的鬧鐘,她明天要起來和陸觀止一起吃早餐,借機說清楚。

    隻是她熬夜熬得晚,又睡得很沉,前兩個鬧鐘響根本沒聽到,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八點半,陸觀止早就啓程去公司了。

    “太太,昨晚肯定熬夜熬得很晚吧?廚房煮了清肝的湯,正好能喝。”

    秦音謝過孫管家,端起清甜可口的清肝湯喝,接著便吃起早餐來。

    她其實有個壞習慣,在家吃飯的時候總要外放看點東西來當電子榨菜,要不然總感覺一頓飯吃的不香。

    自從不是獨居後,她知道長輩們肯定會說,克製住了這個壞習慣。

    本來她以為結婚後搬到新房就什麽都自由了,但現在這房子內有管家這些人,秦音總感覺不太自在。

    算了,就當糾正壞習慣好了。

    秦音慢悠悠地吃完早餐,坐在沙發上,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電話給陸觀止,但沒有打通。

    她試著又打了幾個,仍舊是無人接聽的狀態。

    不會吧,難不成這男人生悶氣了,故意不接她電話?

    秦音覺得他不至於這樣,肯定是有事情。

    放下對這件事的記掛,秦音做起研究生開學的攻略,提前要準備的東西準備好,等到開學的前一天再複核一遍就行。

    將資料複印好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打開導航軟件搜索新家到學校的距離。

    如今是不擁堵的時段,車程三十分鐘。

    到了擁堵的早高峰晚高峰,這三十分鐘能變成一小時還多。

    那如果開學選到了早八的課,豈不是要六點多起床?

    秦音兩眼一黑。

    她以前就租在學校附近的小區房裏,早上騎著自己放在停車棚的自行車去學校,也就十分鐘的時間而已。

    和以前比起來,她少了將近一個小時的睡眠,而這一個小時的時間,花在了沒意義的通勤上。

    不能忍,絕對不能忍。

    秦音內心醞釀著一個極為強烈的念頭,慶幸自己之前選擇了續租。

    她叫司機送自己去學校附近的小區,回到狹小的租房裏,戴上口罩簡單地搞一遍衛生。

    她放鬆地躺在沙發上,點開購物軟件,沒忍住下單了掃地機器人和拖地機,她懶得做攻略了,直接選最出名的牌子。

    剛下完單,手機就來了電話,是陸觀止的。

    秦音接通了電話,聽到他解釋說剛才在飛機上。

    她想起自己最開始打電話的目的, “你有時間嗎,要不我們明天在附近市找點事情放鬆一下,就當作蜜月了,可以嗎?”

    “我在滬市出差。”

    聽到這話,秦音有些遺憾,說道: “那好吧,出差順利。”

    電話被掛斷,秦音走到門邊穿上鞋子,準備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她接到了一通來自師姐的電話。

    十四歲時,秦音拜魏如為老師,跟著她學習油畫,一直到現在。

    她並非是老師的獨苗弟子,還有幾位師兄師姐,以及與她同齡的劉晴禾,因為劉晴禾比她早進門一年,所以也算是秦音的師姐。

    結婚她有邀請自己的老師和師兄姐,他們也都很捧場地來了。

    尤其是她的老師魏如,本來在國外參加兩個月的交流活動,特地空出行程趕過來,還送了她一幅畫。

    打來這通電話的她的師姐劉晴禾,她和秦音關係很好,如今正在國外留學,時不時總會打電話過來問秦音情況。

    聊到了一半,劉晴禾突然想到一件事。

    “秦音,你還記著之前那個搶你模特的薛澤吧?”

    秦音當然記得,她和這個叫薛澤的畫家有過節。

    一般畫畫的時候都需要參照物,這樣才能畫得生動,尤其是畫人的時候,更需要模特。

    有次她看上了個模特,後來薛澤也看上了。

    秦音和他商量解決方案,哪想他仗著自己是京市富家子弟,直接砸錢把模特搶走,就是不讓秦音畫。

    秦音當時那畫也就畫到了一半,本來是很滿意的一張畫,想拿去參展的,結果她玩不起砸錢這招,眼睜睜看著模特被搶。

    丟了模特,加上受氣,那張畫她越畫越沒手感,隻能改畫其他。

    她當時沒把這件事告訴師兄姐,如果他們知道了,肯定會幫她砸錢搶回人,但秦音不想他們破費。

    後來有次和劉晴禾聊天,秦音和她說起了這件事,把劉晴禾氣得不行。

    “記得啊,怎麽突然說起他了?”

    劉晴禾語氣神秘兮兮, “薛澤最近認識了個新模特,還天天掛口邊和朋友炫耀,說他畫的這模特,一定能讓他在滬市美展上評獎。”

    當初的事都過去這麽久了,秦音心中已經沒有波瀾了,興致缺缺地道: “那就祝他成功吧。”

    “那不行,這口氣不能就這樣吞下去,他當初故意惡心你,現在不就是個絕佳的回擊機會嗎!”

    秦音一下子就感興趣了, “嗯?怎麽回擊?”

    “當然是讓他也感覺一下模特被人搶的感覺。”劉晴禾振振有詞, “我已經找人聯係到了那個模特,和人聯係好今天見麵了,你今天有時間吧?他現在就在地方了,我把地址發給你。”

    秦音不想撫了她的好意,謝過她,叫司機改道去到劉晴禾給的地址。

    那是家幽靜的咖啡廳,門口栽滿了綠植,她穿過門,去到約定的地方,見到一個男人坐在位置上。

    居然是男的?

    她以為是女性呢,薛澤是出了名的愛畫女性,這次居然畫起男的了。

    人都已經請來了,就算換個性別也沒有什麽區別。

    她坐在他對麵,和他就當模特的事情聊了起來。

    模特長得挺帥,一眼看去確實很特別,年齡眼見著並不大,乍看陽光細看又覺得沉鬱,確實很有創作發揮空間。

    他是京市某大學的研究生,延畢了一年,來當畫畫模特賺生活費。

    至於他身上那帶點沉鬱的氣質,他笑說大概是自己讀研讀出來的怨氣。

    和他溝通完,秦音成功通過砸錢把他請走了。

    她還是比較心疼錢的,不想花那麽多錢在置氣上,就請了他今天這半天。

    就算隻有半天,她也有辦法讓薛澤吃到苦頭。

    為配合薛澤完成畫作,這位模特還特地蓄了胡茬子。

    秦音讓他把胡子都刮了,再找理發師幫他剪個寸頭,修剪眉毛,沉鬱的氣質消散了不少,跟換了個人一樣。

    她有段時間沒畫人像的油畫場景寫生了,現在來個模特,剛好讓她重新動手找找感覺。

    不知道陸觀止是否願意讓人進屋,秦音把取景的地方定在花園裏。

    模特坐在竹藤椅上,詢問需要擺的姿勢,以及要不要脫衣服,要脫到什麽程度。

    後麵那句話,可讓秦音停住了,有點慌亂地看了來圍觀的孫管家一眼,忙搖頭說不用。

    孫管家在旁邊看了會,又問了幾句,猶豫著走了。

    以往秦音畫人體模特,更多是在沒有自然光的環境中,如今在花園中日光下,倒是多了幾番新奇,腦中霎時間跑出了不少想法。

    秦音琢磨著下筆,很快便進入狀態。

    果然,還是搶來的模特香,這半天錢是一點都沒白花。

    傍晚六點,滬市,私人俱樂部。

    陸觀止閑散握著球杆,俯下身眯眸瞄準白球。

    下一秒,白球旋轉擊中最後一顆黑球,撞出清脆的響,一杆清臺。

    陪同來打斯諾克的謝景嘖嘖稱奇, “你得有幾個月沒打了吧,我苦練這麽久,連個讓上場發揮的機會都不給我。”

    陸觀止將球杆倚到一旁, “再來,這局讓你。”

    謝景上前把落袋的球拿出來擺上,新奇地看他。

    “怎麽著,心情不好?讓我來猜猜。”他拖長了語調, “你幾天前才剛結婚,現在不過蜜月來滬市出差,別是和你那新婚的太太鬧別扭吧。”

    陸觀止沒作答,微擡下巴朝他道: “開球。”

    謝景彎腰開了把球,記著他剛才要讓自己一顆球的事,可惜他力度沒掌控好,該落的球沒落袋。

    他沒了機會,轉而圍觀陸觀止擊球,存心想打擾他瞄準,刻意找了個話題。

    “你別是在玩什麽假結婚吧?”

    陸觀止落下一杆,漫不經心地擦著球杆槍頭, “我很閑?”

    “你來真的?”謝景挑眉。

    回答他的,是又一聲白球跳躍避障撞擊紅球的清脆聲。

    很快,又幾局結束,謝景撒手不想打了,轉而喝起酒。

    陸觀止舉起紋路繁複的玻璃酒杯,淺抿一口琥珀色酒液,垂眸看了眼桌上手機,孫管家不知何時發來了一張照片,說太太今天請了模特到家裏來畫畫。

    無意監視她生活,他回了孫管家一句“這些不必報備”,隨手點開照片,她對男模特正笑得眉眼彎彎。

    看著那長得人模狗樣的男模特,陸觀止涼涼笑了一聲。

    蜜月取消,她倒是過得挺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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