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少年的那雙桃花眼卻從頭到尾都是清明的。
    他默了默，就在薑落都以為，他要跟之前的很多次都一樣就這麽不說話的時候，男生輕聲開口：“那你是嗎？”
    薑落微微一愣。
    跟著，她“咯咯咯”地笑起來，清軟的笑聲像極了精致的鈴鐺聲。
    沈卻並不知道她為什麽笑，但表情依舊是那副模樣。
    等著她笑完了，他才聽到女生彎著眉眼，似有似無地應了一聲：“哥哥，你覺得是，那就是咯。”
    說完了之後，薑落臉上的表情才稍微收斂了一點，“對了。”
    她微微笑著，“你想去外麵看看嗎？”
    沈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歪了歪腦袋。
    女生白生生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勾著耳後的長發，解釋，“你也應該去看看，你的百姓。”
    他的百姓嗎？
    沈卻微微晃神。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麵前的女生就從桌案上輕快地躍了下來，隨手把薑蛋給攏進了懷裏，“那就這麽定了。”
    “我還有事，明天見，哥哥。”
    女生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門口，沈卻抿了抿唇，收回視線。
    直到現在，他其實都捉摸不透薑落這個人心裏麵到底在想些什麽。
    難不成。
    少年深色的桃花眼裏浮現出一絲嘲諷。
    真像外麵人說的一樣，她是因為看上了他這張還算是能入眼的臉？
    可是她不是看不見嗎。
    嘖。
    沈卻的眸色倏地一收。
    算了。
    不管做什麽，他現在就跟薑落養的寵物一樣，對方不管對他做些什麽，他半點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難道不是嗎？
    ＊
    第二天。
    薑落去找她家白月光的時候，特意換了一身衣服。
    藍粉撞色，裙擺用銀線繡了不知名的小花，行走的時候像極了潑出去的帶著花瓣的水，漂亮得不行。
    胸前還帶了一個長命鎖項圈，下麵墜著小鈴鐺流蘇，微微一晃悠就會發出細碎的鈴鐺聲。
    雖然她自己看不到具體是什麽樣子的，但從出房間開始，她一路上都在接受驚豔的目光，料想著應該挺好看的。
    她直接去了寢宮接她家白月光。
    她早在昨晚上開始，就給沈卻準備了在外麵穿的衣服，她來的時候沈卻已經收拾好了，直接出發走就行了。
    沈卻看見她，眸色微微動了動。
    他確實是知道大名鼎鼎的薑丞相是長得不錯的，但是也從沒想到過……她會有這麽甜的時候。
    對，就是甜。
    特別是一眼就能看到的，她頭上戴的白色毛球發飾，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極了一隻溫軟無害的兔子。
    和平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不過隻是一眼，他就眸色如常地收回了視線。
    看著再柔軟可欺又怎麽樣，他又不是第一天認識這人。
    眼睛都不眨一下，輕輕鬆鬆讓人一家子滅門的模樣，才是薑落的真實樣子。
    薑落再了解她家白月光不過了，她當然知道這家夥在想些什麽。
    不過她並不在意。
    在少年慢慢上了馬車之後，她還要故意湊上去，朝著少年眨了眨眼睛，“哥哥。”
    “我不好看嗎？”
    她今天並沒有縛白紗，所以沈卻能很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
    那雙眼睛果然是圓溜溜的，眸色也很淺，是亞麻色的，澄澈非常，看起來像是那種用料精細的玻璃珠。
    唯一可惜的就是，那雙眼睛沒有聚焦。
    確實是看不見的。
    沈卻怔了怔，回過神來之後，麵色冷漠地別開了頭。
    雖然是這樣，但他的耳根已經悄無聲息地紅了。
    係統看得真是嘖嘖稱奇。
    它家宿主，是真的。
    這手段，這長相，誰他媽能逃得過這妖精的手掌心啊。
    薑落明明什麽都沒有看見，但是卻好像已經知曉了他的反應，再次“咯咯咯”地笑起來。
    聽到她的笑聲，沈卻手指微微動了動，悄無聲息地抬眸看向了她。
    女生這個樣子，像極了那種被寵著長大的，天真無邪的大小姐。
    極具欺騙性。
    和平常穿著官服的她，完全就是兩個樣子。
    沈卻不知道突然想到了什麽，眸色變得深了些許。
    等著出了宮之後，薑落就帶著沈卻下了車。
    雖然現在大晉朝廷內憂外患，但這些洶湧的暗流還沒有波及到普通人，大街上就這麽看上去，還是一副繁華的模樣。
    他們兩個人走在街上，好像融入了來來往往的人群裏，又好像獨自開辟出了一方空間，跟誰都不一樣。
    沈卻依舊沉默著。
    他聽著旁邊的女生有些絮叨地介紹著周圍的東西，有些晃神。
    這些都是他在冷宮裏沒有接觸到的。
    “嗚呼嗚呼~你跑快點！！”
    “跑快點風車才轉得起來！！”
    “不要不要，哥哥等等我，冰糖葫蘆快掉啦！！”
    “笨蛋，你快點！！”
    身後有兩個小孩兒，手裏拿著風車和冰糖葫蘆從身後飛快地竄過去。
    沈卻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一下，但是前麵的女生好像想要伸手來拉他。
    躲閃不及，剛好被兩個小孩兒撞了一下。
    她踉蹌了一步，這個時候才顯露出來眼睛的缺點，似乎下一瞬就要跌倒。
    沈卻都來不及思考，下意識伸手拉住了她。
    他往自己懷裏帶了一下，這個時候他才深刻地意識到，不管這個人在外麵有多囂張跋扈心狠手辣，但她終究是一個女子。
    而且她的身體比大部分女子都還要瘦弱，輕得像是一片羽毛，輕易就墜入了他的懷裏。
    時間好像在這一刻暫停下來。
    直到兩個小孩兒停下來，規規矩矩地朝著他們道歉，沈卻才驀然反應過來，鬆開了女生猛地倒退了一步。
    “抱……抱歉。”
    他的聲音略微帶著些許局促。
    他從來沒有離任何一個女生這麽近過，好像把那一捧柔軟的春雪氣息都融入了懷裏。
    但女生好像並沒有覺得有什麽，甚至還歪了歪腦袋，無害地“看著”他：“為什麽要道歉？”
    她揚起唇角，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我還要謝謝哥哥救我呢。”
    沈卻抿了抿唇，有點想說什麽，但是又驚覺自己跟女生也沒什麽好說的，隻能再次沉默下來。
    係統本來還在奇怪。
    剛才那兩個小孩兒的動靜並不小，以它對它家瘋批宿主實力的了解，就算是看不到，那兩個小孩兒分明應該連宿主的衣角都摸不到的。
    怎麽可能輕易被那倆普通人類小孩兒給撞到？
    但沒幾分鍾，它的疑惑就解開了。
    它一臉無語地看著，它家瘋批宿主裝得極像，這裏磕一下，那裏碰一下的。
    偏生這人碰了之後也不喊疼，就仿佛已經習慣了這麽受傷。
    最後，終於在它家瘋批宿主又一次碰到手，舉起碰紅破皮的手指在唇邊輕輕吹一下的時候，旁邊的沈卻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伸手握住了女生纖細的手腕。
    薑落亞麻色的杏眼裏飛快地閃過了一絲笑意，偏生表麵上還一副無辜的模樣，微微抬眸看少年，“怎麽啦，哥哥？”
    沈卻不太習慣地別開頭，“我……牽著你。”
    他雖然確實不相信薑落，也看不慣薑落的所作所為，但也看不下去一個女孩子這樣。
    係統：【……】
    真是不愧是你啊，瘋批宿主！！
    這手段！！！
    真他媽跟孫悟空翻不出如來佛手掌心一樣！！誰能抵擋得住？！
    它就問，誰能抵擋得住？！！
    薑落眼裏浮現出一絲得逞的笑意，她臉上也絲毫沒有掩飾，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謝謝哥哥。”
    沈卻是真的不太習慣。
    並且，他都覺得女生纖細的手腕好像有些燙手。
    他開始後悔為什麽要多管閑事。
    畢竟這個女人，手段那麽殘忍都能在風雲詭譎的朝堂上活那麽久，怎麽可能區區一個平常的散步就能難倒他。
    但是……
    他看向女生酒窩深深的側臉，心髒好像有什麽東西輕輕碰了碰。
    她好像看起來很高興。
    女生仿佛意識到了他的視線，那雙清澈的眼眸看過來，“怎麽啦哥哥？”
    沈卻頓了頓。
    可能是在這大街上，周圍人來人往，他們仿佛隻是普通家庭裏正常長大的少年人，氛圍過於輕鬆，讓他不自覺地問出口：“你很高興？”
    薑落毫不掩飾，重重點頭：“對的呀。”
    沈卻並不懂，“為什麽？”
    這樣的日子，對他這個常年困在冷宮，連怎麽生存下去都是個問題的人來說，確實十分罕見。
    但對於薑落。
    沈卻垂眸。
    旁邊的女生並沒有察覺到他情緒的反常，臉上的笑意不變，拉著他的手晃了晃，“因為這個。”
    沈卻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詫異。
    薑落自顧自地繼續說，“從來沒有人因為我看不見，牽過我呀。”
    這倒是真的。
    原主身世極慘。
    她生下來就被人給偷了，養父母對原主並不上心，她眼睛看不見，還是都一歲半了他們才知道。
    她還小的時候，是所有人都不把她放在心上，沒人牽她，長大了，是所有人都怕她，就更沒人牽她了。
    隻有她家白月光。
    啊。
    真不愧是她家白月光。
    善良到好騙。
    嘻嘻嘻嘻嘻嘻係嘻嘻嘻。
    係統：【……】
    壞人！
    真的。
    它第n次納悶，它怎麽就不能是個反派係統呢，要是反派係統的話，它家瘋批宿主能玩兒出花來！！
    沈卻也想到了傳聞中女生的身世，心髒稍微軟了軟。
    跟著，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女生的手就一下往下滑，跟他十指相扣。
    這個動作太親密了。
    就算是沈卻從來沒有經曆過正常的情愛，從來也沒有人教過他，但他也感覺得出來。
    他不經意地皺了皺眉。
    但還沒等他開口，女生就微仰著頭，“看著”他笑道，“哥哥，走呀。”
    沈卻的思緒莫名就被帶開了。
    周圍的喧囂聲重新響起來，他們好像又回到了正常的空間內。
    不遠處小販的叫賣聲很清楚：“風車，風車~一文錢一個~”
    薑落空洞的視線轉向了那邊。
    沈卻看得清清楚楚，再次心軟，沒忍得住解釋：“是剛才那兩個小孩兒手裏的那種風車。”
    薑落明了一樣點了點頭，然後拉著少年走過去。
    沈卻以為她是想要風車，心裏麵還想著，這人雖然在外雷厲風行手段狠厲，但竟然還有著一顆童心。
    然而下一瞬，女生就把從小販手裏接過來的風車塞進了他的手裏。
    沈卻一怔。
    小販卻看得明明白白，格外有眼力見，“喲，祝兩位長長久久，攜手白頭。”
    沈卻的耳根唰一下就紅了，“不是……我們不是……”
    小販給了他一個我懂的的表情，“嗨呀，公子，就不用解釋啦，咱都是過來人，都懂得。”
    “在我們大晉，誰不知道情人之間送風車的意思呀？！”
    旁邊賣冰糖葫蘆的大娘探過頭來，抿著嘴唇笑：“對嘞對嘞，還是你們小年輕好啊。”
    “想當初，我年輕的時候，我家死鬼也給我送過不少風車嘞。”
    “在院子裏的枯樹上插滿了，風一吹過，會發出仿佛樹葉還在的沙沙聲！”
    沈卻更慌了，“真不是，我不知道送風車是什麽含義……”
    大娘臉上的笑容放大，“怎麽不知道嘞。”
    “風車啊，有風就會不停轉，意思就是，隻要你愛這個小娘子，這個小娘子就會永遠愛你嘞。”
    “！！！”
    沈卻更加慌亂了，耳根的紅意已經蔓延到了整個耳朵。
    “我不是……我們不是……”
    大娘笑得更歡，“怎麽不是，難不成是公子還不明白小娘子的意思？”
    “都收了人家的風車了，來買兩串糖葫蘆回贈給小娘子吧，我家糖葫蘆甜，希望小娘子今後的生活也甜甜蜜蜜！！”
    沈卻哪兒遇到過這種情況，說也說不贏，偏生他一個人解釋，旁邊的女生就帶著笑意看著他，也不說話。
    沒辦法，最後他隻能買了兩串糖葫蘆遞給女生。
    “……吃嗎？”
    “大娘說是甜的。”
    薑落笑吟吟地看著他，“不想買可以不買的。”
    那兩個小販也不過就是開玩笑，並沒有什麽惡意。
    沈卻啞然。
    他不知道腦袋裏想了些什麽，又垂下了眸：“給你。”
    薑落倒也沒有再逗他，打開咬了一口。
    也沒有很甜，這是最典型的那種糖葫蘆，裏麵是山楂，再怎麽甜也帶著幾分酸澀。
    不過確實味道不錯。
    沈卻有些不知道說什麽，眼神飄忽了一瞬間，最後還是落在了女生身上，“甜……嗎？”
    女生的唇脂也是紅潤的，看上去，倒是比晶瑩剔透的糖葫蘆還要好看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