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咯咯咯”地笑開來。
    她眼睛看不到，所以當然用不著跟著眾人一起穿騎裝，今天她身上是一件粉色的長裙，看上去像極了一朵溫柔而有力量，盛開在陽光底下的花。
    沈卻看得微微失神，下一瞬，女生卻正經起來，“逗你玩兒噠。”
    她站過去，身後的宮人很快把弓箭給遞了過來，薑落把弓箭交到少年手裏，然後握著他的手拉開弓。
    女生身上柔軟的氣息一下子把沈卻籠罩在內，他愣了愣，然後耳邊就傳來了女生染著輕笑的聲音，“哥哥，你認真一點啊。”
    沈卻瞬間回神，他的耳根變得更紅，抿了抿嘴唇，正色看向了前方。
    跟著，女生手腕一鬆，羽箭飛快地射出去，重重地釘在箭靶子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響聲。
    沈卻瞳孔微微放大。
    那支看起來輕巧的箭，正中了百米之外的靶心。
    這還是薑落隨意教他示範射出來的。
    很厲害。
    普通正常人，不是訓練十幾年都未必能達成這樣的能力，更別說她隻是一個女生。
    而且還有眼疾。
    不隻是他被薑落這隨意的一手給驚住了，在場的不少人都朝著這邊看過來，然後紛紛開口恭維。
    “不愧是薑丞相，薑丞相這一手，在場的諸位不學個十年八年都比不上吧。”
    “誒老兄你真是太看得起我們了，人薑大人現在眼疾還沒有治好呢。”
    “嗨呀，要是薑大人治好了眼疾，也不知道該是多麽風華絕代的人物，可惜了可惜了！”
    “哈哈哈哈，什麽可惜的，人薑丞相就算是看不見，我們也好多都比不上人家啊。”
    薑落勾了勾唇，沒有理會旁人的誇讚，隻是專注地“看著”她家白月光。
    女生在陽光底下顯得格外清澈透亮的眼睛裏，好像隻有他一個人的身影，“哥哥，我不厲害嗎？”
    沈卻心髒莫名傳來了一下悸動，他別開視線，聲音卻有些卡頓：“很，厲害。”
    這樣的薑落，好像在散發著光。
    他甚至……都有一種配不上她的自卑感。
    沈卻再次，動作裏夾雜著些許局促地舔了舔下唇。
    但薑落並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又彎著眉眼笑起來，把弓箭遞給他，自己轉身去處理一些事情去了。
    現在大晉的朝廷，在京城官員的這部分基本上已經被她清理得差不多了，該殺的殺，該抄的抄。
    她提了不少有真才實學的人上任，不過現在這些人裏麵一大半都才接觸真實的官場，所以她還不能完全放開手裏的事。
    處理到一半，懷裏的薑蛋小朋友像是睡醒了，哼哼唧唧地鬧。
    薑落耐著心思勉強哄了它兩下，但薑蛋小朋友怎麽能是這麽容易就被哄好的，感覺到它媽兩句話沒耐心了，就“哇”一聲哭了起來。
    薑落：“……”
    偏生這崽子鬧騰也隻有她一個人聽得到，這就很讓人不高興了。
    嘖嘖嘖。
    她被鬧得沒辦法，崽子都還沒破殼，打又不能打，幹脆就隻能抽空出去，把崽子扔給了它爹。
    沈卻正在跟宮人一起研究射箭呢，還沒研究明白，就看見女生風風火火地提著蛋籃子過來，塞給他之後，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又風風火火地走了。
    “……”
    他一臉懵，垂眸看了一眼籃子裏靜靜待著的蛋，總覺得自己和這顆蛋好像了。
    ……啊。
    這就是顆蛋，能有什麽思想？
    沈卻真的想不通，但他就是莫名覺得，現在籃子裏的蛋好像比剛才被薑落送過來的時候更開心了一點。
    薑蛋：“嗷嗚嗷嗚嗷嗚！！！”
    對的對的對的！！
    爸爸最好啦，媽媽就會凶蛋！
    哼！！
    沈卻默了默，也說不清為什麽，反正就把這顆蛋暫且當成小孩兒了。
    現在小孩兒跟著他，他也不好繼續在射箭場上站著，幹脆地換了個地方。
    很快就到了騎射賽開場的時間。
    沈卻等了一會兒，薑落才後麵跟著好幾個小尾巴似的走過來，那幾個小尾巴該走了，臉上還一副舍不得的樣子，讓人看著莫名覺得礙眼。
    少年的桃花眼眸色悄無聲息地深了很多，不動聲色地拉進自己和女生的距離，輕聲說：“我把蛋還給你？”
    薑落總覺得他這模樣不太正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才把這件事扔在了腦後。
    “不用，”她戳了戳明顯呆在它爹懷裏十分高興的薑蛋小朋友，“它喜歡你，就想跟你待在一起。”
    沈卻：“……”
    可惡。
    他竟然也覺得這顆蛋好像很喜歡他一樣？
    他默了默，然後靜靜地把蛋給攬進了懷裏懷裏抱著。
    薑蛋：“！！！”
    爸爸終於抱它啦！！！
    薑蛋興奮伸腳！然後！！
    它的蛋殼也跟著動了動！
    它瞬間整個蛋都僵住了，可惡，雖然媽媽沒有說過不能在爸爸麵前動，但是它也是隱隱知道的。
    在這個世界，它爸爸好像並不知道它的存在，隻把它看成是一顆普通的蛋……
    會不會，嚇到它爸爸……
    薑蛋心裏麵浮現出了一絲愧疚，但是下一瞬，它就感覺到了它爸爸的目光落在了它的身上。
    “！！！”
    它一動不敢動，就連呼吸都下意識屏住了。
    然而很快，少年沉吟了片刻之後，表情有些奇怪地輕聲道：“你原來真的會動。”
    這次他確定不是錯覺了，蛋就在他的手心裏，他感受得很明確。
    “那應該也是能聽得懂我說話的？”沈卻自言自語。
    薑蛋快哭了，“嗷嗷嗷”地開始吸引它娘親的注意。
    可惡可惡，它真的不是故意噠！！
    爸爸要是知道它不是普通蛋，會不會就不喜歡它啦？！！
    媽媽媽媽媽媽救命！！！
    但是很可惜，它媽並不懂它的意思，聽到它的聲音隻是轉頭看了他一眼，沒發現什麽，又把視線移開了。
    “……！！”
    薑蛋快絕望了。
    難不成就隻有等著它爸爸被嚇到，然後再也不喜歡它了嘛，嗚嗚嗚嗚嗚嗚。
    然而很快。
    “嗷？”
    它呆呆地抬眸，直直對上了少年那雙深色的桃花眼。
    後者溫熱的手掌就放在它的蛋殼上，薑蛋隔著蛋殼都能感覺到那種充滿了安全感的觸感。
    它沒忍得住，又在少年觸碰的那個地方，輕輕地蹭了蹭。
    “哈。”
    少年的桃花眼彎了起來，“原來你真的是……活的？”
    沈卻被自己的用詞給笑到了。
    這顆蛋來曆不明，薑落也從來沒有多解釋過，但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就是覺得，這顆蛋給人的感覺很親切。
    像極了，他們身體裏流的是同樣的血。
    ……嗯？
    很奇怪。
    但是更奇怪的是，沈卻竟然就是覺得不排斥這種感覺。
    好叭。
    他摸了摸懷裏光潔的蛋殼，怕它冷，還把袖子給他搭在了身上。
    “嗷……”
    薑蛋十分高興，又有點矛盾。
    它不太冷誒。
    而且剛剛被宮女姐姐抱著出去曬了太陽，還有點熱。
    它小心翼翼地抬眸打量了一下自家爹，發現自家爹還眼裏帶笑地看著自己，心一橫，幹脆大著膽子抖了抖。
    沈卻：“嗯？”
    他頓了頓，兩秒鍾後，反應過來有些失笑，“你不想要？”
    薑蛋點頭。
    這下沈卻看懂了，臉上的笑意更濃，手指點了點它的腦袋，“你好聰明啊。”
    這麽聰明。
    不愧是薑落生的。
    ……等等。
    薑落生的？
    他下意識轉頭看向了旁邊注意力還在下麵的騎射場上的薑落，眼裏浮現出了疑惑。
    為什麽，他會下意識這麽想？
    想不明白。
    不過沒多久，他的注意力也被轉移開了。
    少年看向了從角落裏走出來的小太監，眸色緩慢轉深。
    嗬。
    李鵲。
    薑落並不知道他腦袋裏都在想些什麽，不過她的注意力也在瞬間停留在了李鵲身上。
    李鵲被薑落當眾賜給牧朔，他現在在眾人眼裏已經不算是大晉的人了。
    當然，他也擺脫了長久以來被人厭棄的閹人身份，再出現在眾人麵前的現在，身上已經換下了太監宮裝，穿了跟草原人一樣的騎射裝。
    不過他身上那種陰柔的氣質依舊很明顯，一眼看上去，別人依舊能看出來他是個太監。
    他和台上的牧朔對視了一眼，朝著後者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牧朔最喜歡他這種對著他滿是討好的樣子，也朝著他招了招手。
    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動作引起了眾人的小聲討論，不過兩個人都沒有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
    緊跟著，下麵的人就傳來了一個消息。
    “大人……”來問話的人表情很猶豫，“李鵲……就是那個被您賜給草原二王子的來的小太監，他說也想代替草原參加這次的開場賽。”
    薑落挑了挑眉。
    來問話的人實際上心裏麵也十分不齒。
    他們大晉向來看不上南風之道，倒也不是因為性向歧視，主要是盛行南風之道的草原是出了名的不顧倫理，連家裏兄弟父子都能搞到一起。
    李鵲這人是犯了錯，然後勾搭上草原二王子才被賜給後者的，這還是在大晉的地盤上，他這麽明目張膽地站在草原的陣營，跟叛徒實際上沒有什麽區別。
    真令人惡心。
    閹人就是閹人。
    他眼裏浮現出了一絲嫌惡，但很快，就聽到了他們丞相大人有些懶散的聲音，“啊。”
    “他想去就讓他去。”
    問話的人眼裏閃過了一絲驚愕，沒忍得住稍微抬眸看向了薑落。
    女生那雙亞麻色的杏眼裏染著笑，正漫不經心地“看著”台下，看起來很像是那種捕獵成功的貓咪，在逗弄在自己爪下無所遁逃的獵物。
    他微微怔了怔，然後反應過來，安靜應是。
    怪不得，現在朝堂上對於薑落這個眼盲女丞相的評價已經好轉了很多。
    她確實，有那種能力。
    他把話傳下去，李鵲得意地揚著唇笑，朝著薑落這邊看了一眼之後，明目張膽地開始跟牧朔眉來眼去。
    薑落輕嘖了一聲。
    朝中人有不少也看到了李鵲上場，朝著薑落這邊看過來，但是現在的朝中人都是薑落經過挑選的，不是在她手下幸存，就是被她一手提拔，還真沒幾個跟她唱反調。
    現在也是。
    官員們看了他一眼之後，又收回了視線。
    現在的吏部侍郎被旁邊的禮部尚書戳了戳手臂，“周大人，薑丞相這……是何用意啊。”
    周不凡現在自認已經成了徹頭徹尾的薑相一黨，麵色平淡地喝了口茶，“丞相自有安排。”
    禮部尚書：“……”
    tui。
    你小子，真的裝，這往前幾個月都還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小編書的呢。
    不過想著想著，他又酸了起來。
    還是沒有別人運氣好啊，一朝被薑落看上，直接從小編書變成了吏部侍郎。
    別看隻是個侍郎，他頭上的尚書位置現在還空懸著，薑落現在還極其看重他，這明擺著那位置就是給他留的。
    隻需要他再做出點政績，禮部尚書估摸著他應該就要跟自己平起平坐了。
    可惡啊。
    他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下麵的騎射賽已經開始。
    因為有草原的人在，他們就幹脆把參賽的人分成了中原和草原兩個隊伍，誰能射中空中的快速移動靶更多，誰就獲勝。
    眾人都盯著下麵的賽場，大晉現在雖然已經勢弱，但這到底是在他們的地盤，如果輸了，無疑又是一次顏麵掃地。
    更主要的是，這草原的人裏麵還有李鵲，這人一個被趕出家門，以色侍人的閹人，如果他都贏了，那侮辱的意味更重。
    隻有牧朔，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緩慢踱步到了薑落這邊，“薑丞相，本王以為，應該用不著比這一場了吧。”
    “你們中原人向來身體瘦小，賞花吟詩這種無用的事倒是做得，但比起騎射，那自然還是我們草原人更勝一籌啊。”
    他一開口，旁邊的小跟班們就紛紛幫腔：“二王子說的是！”
    “薑丞相，何必非要再丟人一場哈哈哈哈哈哈哈！！！”
    “再說，李鵲公子可是你們趕出來的，要是他在這個賽場上贏了，那不是把你們大晉的見麵都踩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薑丞相，還不如趁著比賽沒開始多久，先投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