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李鵲腦袋都空白了一瞬間，他是真的害怕，雖然在後宮裏什麽肮髒齷齪事都見過，死個什麽小宮女太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他真的從來沒有殺過人啊！！！
    李鵲害怕得不行，又生怕別的什麽人看到了，連忙往四周看了一圈。
    這個動作做完了，他才反應過來，踏雪日行千裏，現在都已經過去大半天了，不管是大晉還是草原的人，想要找到他們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還有機會。
    他還有活下去的機會！！
    李鵲用力攥緊了手指，他深吸了一口氣，好不容易才稍微冷靜了些許，跟著，他再次伸出手，想要確認牧朔是不是真的死了。
    這次，他終於感受到了男人很微弱的呼吸聲。
    他重重地鬆了口氣。
    沒死。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他的理智逐漸回籠，但是很快又再次皺起了眉頭。
    這人沒死，但現在都已經隻剩下一口氣了，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一回事。
    更重要的是，牧朔剛剛把他推他的那個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他沒死，醒了之後……
    李鵲硬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他是了解牧朔這個人的，現在來救他都是看在那塊已經碎掉了的玉佩的份兒上，如果他醒了，那……
    他肯定會殺了他！！！
    跑！！
    一定要跑！！！
    李鵲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往溝外麵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眸眼神陰森森地看著牧朔。
    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隻要牧朔死了，就不會有人知道剛才發生的事情！！
    而如果牧朔是因為他死的，草原那邊的人又絕對不會放過他，以現在草原的實力，通緝他一個普通人肯定易如反掌。
    李鵲頓時覺得事情棘手起來。
    他擰著眉想了好久，終於，視線沉沉地落在了之前他們差點掉下去的懸崖邊上。
    如果他已經“死”了，那想必，草原想要找他麻煩都沒辦法了吧？
    雖然丟下這些好不容易才擁有的地位權勢有些可惜，但是跟命比起來，這些東西到底都是身外之物。
    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氣，說做就做，拿自己的衣服上染了點從牧朔的腦袋上流下來的血，掛在了懸崖邊上，做出一副他已經掉下去了的假象。
    做完之後，他已經累得不行，但是他還沒有走。
    他的視線再次回到了山穀裏的牧朔身上。
    要不……他再補一下，把人給殺了算了？
    他用力咽了咽口水，然後找了一塊巴掌大小的石塊。
    牧朔現在已經身受重傷，用不了他砸個幾下，肯定就會咽氣的。
    他拿著尖銳的石塊，慢慢靠近了男人。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男人。
    這真的怪不得他了，他也就是單純的想要活下去！
    如果草原的人能放過他，他何至於走到現在這個地步！！
    ——這都是牧朔手底下的人逼他的！！
    再說了，今天他又有什麽錯！！都怪牧朔，非要擅自主張，給薑落那個瞎子的馬下什麽藥？！
    現在好了，把自己給害死了！！！
    他抓著石頭的手莫名有些發抖，開始看著男人思考應該從什麽角度砸下去，能一下斃命。
    但是想了想，他又把石頭給放下了。
    倒也不是他優柔寡斷，主要是殺人容易，處理屍體可是件困難事，他沒有辦法在這裏把牧朔這個大男人的屍體完全藏起來。
    牧朔到底是草原的二王子，他當著眾人的麵，被馬帶到山上，就算是草原的人把整座春山都給翻了過來，也肯定會找到他的。
    他現在身上的傷都還能解釋，但是如果多了個別的……
    草原的人還是會懷疑到他身上，雖然他現在已經裝出了自己已經墜崖的假象，但是保不準他們會去崖底找他的屍體。
    如果沒找到，那肯定就什麽都知道了，到時候他們依舊不會放過他。
    不行！
    李鵲終於打消了這個想法，把石頭放下。
    他又想了一會兒，決定把牧朔給找個隱蔽的地方藏起來。
    反正現在這個男的都已經變成了這幅死樣子，隻要別人一直找不到他，就像這樣拖下去，他肯定會死。
    而且是自然死亡，草原的人肯定不會把目光過多放在他身上。
    李鵲左想右想，總覺得這個做法是所有辦法裏麵最靠譜的，終於決定下來。
    他在周遭找了一大圈，終於找到了一個狹小的，黑漆漆的山洞，唯一的問題，就是這裏有些潮濕，上麵還在不停地滴水下來。
    但是也影響不大了，反正牧朔都要死了。
    他費勁了力氣，把牧朔背到了山洞，轉身想跑的時候，總覺得自己背後涼嗖嗖的。
    李鵲的膽子並不大，他現在看著冷靜，但實際上身體都還在顫抖。
    他回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牧朔，後者的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
    他頓時就被自己的想象給嚇到了，抖了抖，終於啞著嗓子顫抖著開口：“殿下殿下……”
    “你不能怪我，你可不要怪我，你要是覺得自己死得冤，你就怪你自己，誰叫你想要害薑落的！”
    “誰知道反而給你自己挖了個大坑……殿下，不然你就怪薑落，是她要把那匹瘋馬給賞賜給我的……”
    “你你你……冤有頭債有主，反正，反正，我沒有動手殺你！！至於那塊玉佩……那塊玉佩，我也從來沒有承認過什麽，這次也是你自己要把那塊玉佩看得那麽重要的！！！”
    “你你你你你！你自己安息吧！！！”
    他說完，一狠心，轉頭就跑了。
    他走得匆忙，完全沒有發現，他轉頭之後，身後的“屍體”手指竟然微微動了動！
    ——牧朔都快被氣炸了！！！
    他雖然被那匹瘋馬給折騰得精疲力竭，但到底是個草原人，體格平常也是十分健壯的，怎麽可能這麽簡單就死了！！
    所以！
    他剛才就隻是被砸到了腦袋，昏了一小會兒，然後動不了睜不開眼睛而已！！
    實際上，他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感覺得清清楚楚！！！
    李鵲！！！
    這個閹人，這個小太監！！恩將仇報！！！
    他明明是為了救他才會被那匹瘋馬帶到山上來，剛才他都已經把那個賤人給推開了！！
    他竟然伸手害了他！！！
    牧朔真的要氣死了！！！
    他氣得身體都在發抖，但是無奈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他咳嗽著吐出了一大口血，直接跟著暈了過去！
    一直到半夜的時候，他才被水滴著醒過來！
    這個山洞裏本來就潮濕，到半夜的時候濕氣更重，濕氣重到一定的程度，就在山洞頂部匯聚成小水珠滴下來。
    他就是這麽醒過來的！
    醒過來的時候，他隻覺得腦袋迷迷糊糊的，整個人都在發熱，好像在發燒。
    他想要伸手碰一碰自己的額頭，但是稍微一動，手臂骨折的地方就傳來了驚人的疼痛，他頓時不敢動了。
    李鵲。
    小賤人！！
    得虧他想著四年前的事情，拚了命的要救那個人，結果是個白眼兒狼！！！
    不過氣到了一定程度，他竟然詭異地冷靜了下來。
    不，不對。
    什麽叫“至於那塊玉佩……那塊玉佩，我也從來沒有承認過什麽，這次也是你自己要把那塊玉佩看的那麽重要”。
    怎麽回事？
    什麽叫“我也從來沒有承認過什麽”？李鵲那個小賤人指的是什麽？！
    當初……
    靈魂深處的記憶被觸碰到，牧朔終於想起來，現在他的處境，好像跟四年前有那麽一絲相像。
    也是半夜，也是山洞，也是潮濕的環境。
    “滴——噠——”
    夾雜著泥土氣息的雨水滲透下來，從山洞頂上滴落下來，他身上因為不斷的高燒十分燥熱，非但不躲，甚至還主動往雨水那邊湊。
    那股溫柔包容的氣息靠近，那雙溫柔的手動作很小心地把他往旁邊幹燥的地方挪。
    他想盡了辦法睜開眼睛，但也隻是睜開了一條縫，看不太真切。
    最後，他放棄了，迷迷糊糊地抓住了那人的手腕，“你……你是誰。”
    “你為什麽要救我……我……你是誰……”
    那人沉默了片刻。
    然後，溫柔而有力量地把他的手拂開，“不用。”
    “我一定要，一定要報答你，真的……你告訴我……”
    少年溫柔地笑了笑，“小雀。”
    “我的名字是小雀。”
    “……！！！！”
    牧朔突然反應過來，不對！！不是這樣的！！！
    李鵲！！！
    根本就不是那個人！！！！！
    他本來因為高燒，在那次醒來之後，對當時的記憶很不清晰，而這時候竟然陰差陽錯想起來了！！！
    根本就不是小鵲！！
    是小雀，是小卻！！！
    那個人！！是沈卻！！
    救他的那個人，是李鵲那個白眼兒狼的主子，是沈卻！！
    這樣也解釋得通了，為什麽李鵲身上會有他當時硬要塞給小雀的玉佩，為什麽李鵲對當時發生的事情含糊其辭，卻就是記得回去的時候是具體的哪一天！！！
    因為他根本就不是當時救他的人！！
    而——
    牧朔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後悔像是陰冷的海水，一下子把他整個人都淹沒了。
    沈卻啊，這個他的救命恩人，他的白月光。
    他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他聽信李鵲的話，對沈卻各種侮辱，他不是不知道後者在宮裏麵的處境，但是……
    牧朔腸子都要悔青了！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聲音。
    牧朔瞬間警惕起來。
    他並不認為是來找他的人，這聲音十分單調且細碎，來的人應該刻意放輕了動作，並且小心翼翼。
    他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果然，來的人是李鵲。
    小太監的聲音顫抖著，“我我我我……我後悔了，牧朔，殿下。”
    牧朔心裏一愣，跟著五味雜陳。
    怎麽說呢，雖然李鵲確實欺騙了他，但是這人到底跟了他一段時間的，雖說是裝的，但在床上確實有一副好模樣。
    這人確實是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但現在到底還知道回來找他……
    然而很快，他就什麽感覺都沒有了。
    他想錯了，李鵲並不是後悔了，才回來找他的。
    這賤人注意到了他身上異常的高溫，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麽愧疚，甚至還小聲嘀咕了一句，“怎麽還沒死。”
    牧朔：“……”
    他一定要殺了一個閹人！！！
    李鵲飛快地在他身上摸索著值錢的東西，但是牧朔身為草原二王子，戴的很多東西都是有草原特有的圖騰的，這樣拿出去賣，很容易就會被人認出來。
    所以他隻能找一些認不出身份的東西。
    很快，牧朔就被他搜刮一空。
    李鵲心情已經從最開始的害怕變得有些煩躁和無語，他啐了一口：“什麽東西！！”
    堂堂一個二王子，身上值錢的東西竟然沒有多少！！
    不過現在這種處境，他也來不及花費太多時間抱怨了，他剛才下山的路上撞上了草原的人，現在必須得抓緊時間往山下走！
    但是他想著實在是心裏麵過不去，走之前都回頭給了地上的牧朔一腳。
    後者本來就身體虛弱，他直接被這一腳給踹暈過去。
    ＊
    薑落看到被草原的人帶回來的牧朔時，都驚訝得挑了挑眉。
    嘖。
    嗨呀，難得，主角攻還能有這種悲慘的時候。
    這人雖然衣服已經被換了，手臂上的傷口也已經被處理過了，但臉色依舊蒼白得嚇人，眉頭也緊緊地皺起來，嘴裏麵還呢喃著：“別走。”
    “……別走！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認錯人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
    哈。
    薑落再次揚了揚眉梢。
    這聽著，看起來像是已經知道誰才是四年前救他的人了。
    她眼裏興致盎然地轉眸看向了旁邊的沈卻。
    後者表情淡然，懷裏還抱著薑蛋，看起來完全一副不管他的事的樣子。
    真可愛啊。
    她家白月光。
    薑落眼裏的笑意更深了些許。
    係統：【……】
    它真的，不懂這瘋批啊。
    這哪兒可愛了。
    不過它想了想，覺得或許它不懂才是正常的。
    就在這時，太監總管從外麵進來，朝著他們行了個禮，“陛下，大人，那個二王子身邊名叫李鵲的男寵已經被找到了。”
    薑落看了他一眼，太監總管得令，拍了拍手，外麵的人沒一會兒就拖著死狗一樣的李鵲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