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發展到這個地步，倒是很好處理。

    孟良沒弄清楚緣故平白冤枉同門師兄弟，但是看在他是緊張魔族的份兒上，納蘭鳳隻是小懲大誡，讓他自己閉門思過一個月。

    然後，納蘭鳳又拿出了一本挺好的功法給時妤，以示補償。

    他的誠意擺得明明白白，薑落倒是也不好說什麽。

    處理完之後，很快眾人就散開了，該去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薑落帶著她家白月光慢悠悠地往回走。

    時妤稍微落後她兩步，他們現在是在飛行器上，是一個飛船的樣子，走在甲板上，外麵的大風透過飛船法陣吹進來，也變得十分柔和。

    女生的長發被風吹得微微揚起，飄過來的味道像極了柔軟的春雪。

    時妤聞著有些失神，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一眼就對上了女生帶著笑意的亞麻色杏眼。

    他耳根刷一下就紅了個徹底，“師，師父。”

    薑落看著他笑，“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

    時妤不敢跟她說自己心裏麵的某些小九九，隻能朝著人笑了笑。

    好在薑落也並沒有非要在這件事上麵糾結，她再次看向了飛船外，“你很討厭魔族？”

    時妤沒想到她突然說到這個，愣了愣，但是下一秒，他就重重地點了點頭。

    “師父……”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把那些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講過的傷痛說了出來，“我並不是生下來就沒有親人的。”

    “我的族人，都死在了魔族手裏。”

    他想要修仙，增強自己的實力，為的就是為族人報仇，也是為了在別人受到跟他當初如出一轍的傷痛的時候，能夠伸出援手。

    “而且，”他眼裏浮現出了恨意，“他們都該死。”

    “修魔者，走的是違逆天道的路，理應不該存在於這個世間。”

    聽到這個，薑落就歪了歪腦袋。

    時妤注意到她的視線，心裏麵下意識有些忐忑，“師父……我說錯了嗎？”

    薑落搖了搖頭，“不能說是錯。”

    “我問你個問題，確實，現在修仙界大部分人都認為，魔修有違天命，但是如果說——我說的是如果。”

    她側目，眼神溫柔而寬容，“你看著殺了你族人的仇敵就在眼前，你無力報仇，眼前隻有兩個選擇，一是墮魔複仇，第二是看著仇敵繼續逍遙法外，你怎麽選。”

    時妤說不出話來了。

    薑落繼續道，“又如果說，你的仇敵當著你的麵，準備在別人身上重複一遍你當初的傷痛，你怎麽選？”

    時妤“師父……”

    薑落搖了搖頭，沒有停，“還有別的可能。”

    “你是知道的，修煉功法不對，很容易會導致人墮魔，那我還問你，如果是一個正常人，他一生行俠仗義，結果被奸人所害，修煉功法出了問題導致墮魔。”

    “確實魔修有違天道，那你麵對這種情況，難道就要逼這個人去死嗎？”

    時妤徹底愣住。

    薑落並沒有怪他。

    她伸出柔軟的手，放在了男生的頭頂，語氣和當初鳳回教她的時候溫柔得一模一樣。

    “修仙還是修魔，本質上也不過隻是一個使人變強的方法，魔修有惡人，修仙之人，也未必都是好人。”

    時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薑落被他這樣子可愛住了，伸手又捏了捏他的耳垂。

    時妤被她這個動作嚇了一跳，一雙深色的桃花眼裏濕漉漉地看著她，像極了一隻聽話的小狗。

    與此同時，他隻能聽到自己心跳如鼓。

    跟著，他反應過來，仿佛是害怕麵前的女生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心虛地連忙垂下了視線。

    ＊

    容夢書跟自己的師父納蘭鳳說了幾句話之後，才往自己的住處去。

    對於今天的事情，他當然不甘心。

    但是不甘心也沒有辦法，薑落堅定地站在時妤那一邊。

    原本他師父納蘭鳳還想著，薑落會想著天下大義選擇犧牲時妤呢，現在看來，這完全就是他們的妄想。

    薑落現在這麽重視時妤這個爐鼎，是絕對不可能同意這件事的。

    想到這兒，容夢書的心情可以說是壞上加壞了。

    憑什麽。

    憑什麽憑什麽？！！

    明明他才是玄天鏡選定的救世主，他才是天選之子！！！

    憑什麽薑落要那麽重視一個本應該給他的爐鼎！！！

    他用力咬緊了牙關，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之前孟良在說這件事的時候，薑落淡定的表情。

    現在想起來，她根本就是知道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她完全就是在看他們的笑話！！

    從他到天一宗，知道自己的身份，跟隨宗主納蘭鳳開始修煉之後，就從來沒有再受到這種屈辱過！！！

    他越想越覺得難堪，整個腦袋都在充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又聽到了那天在秘境裏聽到過的聲音。

    “她就是在看你的笑話。”

    “……對，她既然這麽可惡，那我們就殺了她吧……”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不對，不是他的錯覺！！！

    這聲音還在繼續，仿佛是在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聽起來十分縹緲，但正是因為這分縹緲，反而給它增加了幾絲神性。

    “時妤？”

    “哼，”它哼笑了一聲，“他算是什麽東西，在你麵前，他給你提鞋都不配！”

    “你是我選中的人——容夢書，你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啊！！”

    容夢書慌得不行，連忙左右環視，大喊“誰？！”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出來！！我告訴你，你以為你是在哪兒撒野？！這裏可是天一宗！！！”

    “給我滾出來！！！”

    但是不管他怎麽發瘋，周圍看上去都隻有他一個人。

    容夢書嚇得身體都在發抖，厲聲嗬斥，“我告訴你，你別在這裏裝神弄鬼的！！”

    “我可是納蘭鳳的徒弟，你知不知道納蘭鳳是誰，他現在可是準神期的修士！！！”

    但不管他怎麽說，那道聲音卻依舊不急不緩的，甚至還夾雜著一起嘲諷，“哈。”

    “納蘭鳳？他是什麽東西。”

    “你別著急，我說了，你是我選中的人，我不可能會害你的。”

    “你仔細想想，上次在秘境裏，薑落差一點就把你給殺了，還是我幫了你。”

    它這麽一說，容夢書倒是還有點印象。

    他突然冷靜下來，左右觀察了一下，確定剛才自己發癲的模樣沒有人看到之後，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恢複了平日裏端莊的大師兄形象。

    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途遇到了好幾個師弟向他問好，他稍微點了點頭，腳步也沒有停留。

    在自己房間之後，他才冷靜地開口，“你是我的心魔？”

    修仙界眾所周知，如果修士在修煉時心性不定，就很容易會生出心魔。

    他這一刻，才驚覺自己好像過於依賴這個“救世主”的身份，影響了自己的道心。

    也說不定，他持續了這麽久的瓶頸期，都是因為這個。

    但是他不得不在意。

    他從小到大所受到的任何優待，都是因為這個救世主的身份啊。

    但那道聲音卻並沒有承認，反而聲音裏又多了幾分嘲諷，“心魔？”

    “我不是這玩意兒。”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是選中你的人。”

    容夢書微愣，“你……”他遲疑了一下，不太相信問，“你是玄天鏡？”

    “嗤，”那道聲音微弱地笑了一下，“玄天鏡隻是傳達我意思的一個工具罷了。”

    “我是你們口中的，天道。”

    天道繼續道，“我知道你現在不太相信我說的話，但是你自己回想一下，在秘境裏，是誰，在薑落要殺你的時候，保護了你。”

    容夢書遲疑了。

    他後來雖然暈過去了，但是到底還是記得一些的。

    薑落要殺他，他避無可避的時候，是天上降下來的兩道天雷，救了他。

    這麽說的話……

    “你真的是天道？”

    天道笑了笑，聲音像是在跟自己的晚輩說話一樣寬容，“當然。”

    “我說了，你是我選中的人，我沒有必要騙你。”

    容夢書當即皺起了眉，“你說你選擇了我，可是這兩年，我一直處於瓶頸期，遲遲無法突破。”

    “因為我的瓶頸期，周圍的師兄弟們對我的說辭也漸漸多了起來，還有薑落，我明明是救世主，她卻偏偏更看重時妤那個蝴蝶美人骨！！！”

    “你的瓶頸，現在還沒有到突破的關鍵時候，受到自然法則的影響，我也不能直接幫你。”

    “至於薑落……”

    天道聲音裏多了一絲漫不經心的狠厲，“你不用這麽在意她。”

    “我看著你成長了這麽多年，突然出現在你身邊，是有原因的。”

    容夢書又遲疑了一下，道“是因為薑落？”

    天道再次笑起來，“你很聰明，不愧是我選中的人。”

    “你應該也已經發現了，明明你就快得到時妤，但薑落一出現，他對你的態度就冷淡下來。”

    “這都是有原因的。”

    “現在的薑落，她並不是原本的那個人，她來自異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邪祟。”

    “她隻要存在於這個位麵，對自然法則的影響就一直在，就比如，”它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聲音。

    “你明明是天道寵兒，是我選擇的人，你是這個位麵的救世主，但是，她一出現，你身上的氣運就會被削弱。”

    容夢書仔細一想，這兩年以來，好像確實是這樣。

    就連他青梅竹馬的小師妹未婚妻納蘭葵，在跟薑落待久了之後，對他的很多做法都頗有微詞。

    都是因為薑落！！！

    都是因為她！

    如果不是她在，他早就已經把時妤哄到手，說不定他的瓶頸期早就已經被突破了。

    自以為想清楚了之後，他猛地握緊了拳頭，“那我應該怎麽辦？”

    天道很滿意他的表現，聲音裏帶上了明顯的蠱惑，“殺了她。”

    “隻要殺了她，她帶給自然法則的影響就會消失，你是我選中的人，原本就應該屬於你的氣運會重新回到你身上！”

    “你未來的路，依舊會照著我給你安排的那樣走下去，你會成為修仙界第一人，會成為救世主，然後飛升成神！！”

    “整個修仙界，無處不在你的傳說！！！”

    容夢書聽著十分心動，但是他並不傻，“我殺了薑落？”

    “我現在不過是金丹巔峰，她已經是準神期巔峰了，距離飛升成神隻有一步之遙！！”

    “我怎麽可能殺得了她？再說了，不管她現在是什麽人，百年前她以身鎮魔的事跡傳遍了整個修仙界。”

    “我要是殺了她，那豈不是跟整個修仙界作對？！”

    “那又怎麽樣？”天道輕蔑地笑了一聲。

    “你的膽子太小了，別忘了，我是誰。”

    容夢書麵露猶豫，“雖然是這樣……”

    天道繼續聲音輕柔地蠱惑他，“你別擔心。”

    “我會幫你的。”

    “你別猶豫了，難不成，你真的想要眼睜睜地看著你日後在修仙界的地位一落千丈，把自己救世主的身份拱手讓人嗎？”

    “那是屬於你的，光明的前途。”

    “所有現在因為你的瓶頸期而看不起你的人，都將被你踩在腳下！！”

    隨著它說的話，容夢書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了那個時候的場景。

    他心動了，心裏麵所有的猶豫都被一掃而空。

    “好！”他重重地點頭，“要怎麽做，你告訴我。”

    天道滿意地點頭，“乖孩子。”

    ＊

    容夢書聽從天道的安排，對外宣稱需要閉關衝刺，看看能不能突破瓶頸期。

    納蘭葵一直都很關心他，聽說這件事之後，當即提了自己做的小點心來看他。

    容夢書向來是最吃她這種溫柔小意的，耐心地陪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

    最後，在納蘭葵要回去之前，他握著女孩子的手，做出了一副鄭重的樣子發誓道“小葵。”

    “等我突破瓶頸，我就出來娶你。”

    納蘭葵有點不太好意思，臉頰微紅，“好，我等你，大師兄。”

    但是她想起這個瓶頸期還是有些放不下心，“可是大師兄，你都已經處於瓶頸期這麽久了，突然強行想要突破，會不會有危險啊。”

    她抿了抿唇，皺著眉勸說道，“要不然，真的，你聽我的話，去問一下薑落尊上有什麽辦法吧？”

    然而出乎她的預料，向來對她十分溫和的大師兄卻突然變了臉，嚴肅地看著她道“你為什麽總是想讓我去問薑落尊上？！”

    納蘭葵都愣了愣，下意識地想要解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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