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 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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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本不應是這樣的。
高中三年同學,他們坐在前後桌,他生得白白淨淨,他喜歡找她說話,他看她的眼神,瞳底浮滿星光。
那時候的她,不喜歡穿夏天的校裙,總是長褲配白襯衫,頭發一大把紮在腦後,雖然有點胖,但是笑容純善,一看就是好脾氣的姑娘。
他和她同路回來,他總是喜歡看著她拐進大院停好單車,才依依不舍地離去,全班都在追著校花跑的時候,他偏偏看上了她。
他是班上的數理化天才,老師對他讚不絕口,時時點名,封他作榜樣。可是誰也不知道他心底藏著的那點自卑。
他喜歡上她,或許是一種偶然,但這種偶然,也許更源自於一種不自信,麵對滿是問題的她,他每句話都是謊言。
他說,他的爸爸和媽媽相愛,但是家裏不同意,反反複複抗爭了八年,才結的婚。
他說,他家從不重男輕女,他爸爸一直想要一個像她一樣的女兒,可惜他不是。
他說,他喜歡她,從十幾歲的年華開始,她還沒注意到他的時候,他就已經喜歡上了。
他說……
他說的每一句,她都記起來了。他做的每一件事,她都記起來了。可是她寧願不記得,不存在,不自知。她寧願記不起,自己是有多恨他。
耳邊傳來了尖嘯,像無法調頻的廣播,持續發出白噪聲,丁漠染的腦海裏跳躍著一團團雪花點,像極了家裏的舊電視,怎麽也搜不到想要的台。
時間在那一刻停頓,破空而來的記憶碎片,慢慢被打撈,卻無論如何也拚不成完整的畫麵,一個人的兩麵,因矛盾傾軋而顯得五官模糊。
我們分手吧……那是她最後對陳之說過的話,也是她能記起的最後一句話,那是一個完整的句號,賦予他們異地戀的三四十個月的時間。她為他做了很多事,像一個真正的女朋友一樣,他闌尾炎開刀,一個人住在中心醫院的時候,她每天都給他打電話;他因為高考失利而覺得懊惱自卑的時候,她每個星期都給他寫長長的信,逗他開心;他考大學英語四級之前提起自己對考試節奏把握不準,她立即為他買了一塊表寄了過去……她把他的事情都記在日記裏,連綿的回憶殺,隻記敘了美好的一麵。
直到回憶完全蘇醒,她才發現躲在生命暗角的惡魔。
她說:“分手吧,陳之,我真的很累,我說的話,你從來沒有聽過,我好不好,開不開心,你從來不需要在意,一直以來,我真的把你當成男朋友,可是你卻沒把我當成女朋友,你從來沒有尊重過我……”他拿第一個月的工資,買了一台電腦,她卻為了他錯過一次麵試的機會;他要三年買車,五年買房,她又一次放棄了考研的機會。
她放棄了那麽多,他卻覺得她不體諒他。欲|火升騰的時候,她沒有回應他,他想狠狠地要她,可是她卻躲著他。
他笑得愴涼:“我沒把你當成女朋友?何必千裏迢迢趕來見你?我沒有尊重你?那為什麽我不自顧自地做下去?”
爭論的焦點停在了奇異的拐點,床上的事,也拿在了桌麵上來討論,丁漠染頭一次發現,那個溫文爾雅的男人,是那麽可怕,可怕到,她用了三年,每個月寫四頁紙的信,每個月花兩百多塊錢電話費跟他聊天,可是到頭來,卻完全不了解他。她想要一個可以共同奮鬥的男友,他卻發揚了他惡心的大男子主義。
他要的是她的順從,她的盲目,她的善良。
是了,她曾問過:“陳之,你為什麽會喜歡我,我這麽胖,也不漂亮,班上有那麽多女生,你為什麽會喜歡我?”
他溫柔地笑了笑,吻吻她光潔的額頭,答道:“因為你善良,我就喜歡像你這樣好心的女生。”
當初的讚美,變成了最深重的嘲諷,他們同居,他們在一起生活,可是價值觀不一樣,生活目標也不一樣,她一再地讓步讓步,他卻越發得寸進尺,他以為自己是男神,他以為自己很值得去愛,他自視甚高,他完美無瑕,他選擇胖妞丁漠染,也不過是為了那點虛榮。可是……丁漠染隻是善良,並不笨。
她也有忍受不下去的那天,她能看穿那自負下掩蓋的強烈自卑。她提出了分手,長痛不如短痛。
他不願意,還把她關起來。
黑色的絕緣膠帶,狠狠地勒著她的手,他提著那把在金工實習中得了一百分的鐵錘,一遍又一遍地問她:“染染,你說過愛我的,你說過不輕言別離,你都說過的,你怎麽能說不愛就不愛了?染染,你就說一句話,你還愛不愛我?”
丁漠染倔強地搖了搖頭:“對不起,陳之。”
鐵錘落了下來,她隻感到一陣鈍痛,很快失去了知覺,黑暗撲麵而來時,她隻體會到一絲血液的溫熱,以及,被膠帶勒得生痛的指尖傳來金屬的觸碰,那是陳之給她戴上的戒指。陳之對著她怔怔地說著:“染染,嫁給我好不好,你說過要嫁給我的,你是我的……”
她頭上的傷,原來竟是這樣來的。一個把愛掛在嘴邊的人,一個被萬千少女視作男神的人,昧著良心,對她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
難怪他離開的時候,要說對不起。
難怪她當初在微博上,迷迷糊糊地說要忘記。
她想放下心中的恨,重新過上自己想的生活,可是最終,她卻沒能逃過心魔的折磨,她確實是失憶了,忘記了,卻猝不及防地掉進了最可怕的深淵。
她患上了抑鬱症,無法排解的痛楚,讓她忘記了陳之傷害她的事實,反而在他“失蹤”之後,演變成另一種惡性循環,她以為,自己深愛的那個人,失蹤了。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荒唐的事情,她竟惦著一個仇人,牢牢地惦記了三年,這三年,她過得何其荒蕪,差點連小命都賠掉。
如果真的急火攻心這一說,此時此刻的她,怕是要氣得吐血了。
嚴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染染,染染,染染……”
那個聲音如清泉流淌,終於和回憶裏陳之的呼喚分離開來,變成了另一股力量,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脖頸,丁漠染反手摸了一把,卻摸到一張被淚水打濕的臉。她沒有睜眼,嚴笑的吻就落了下來,和著淚水,沾了她滿頭滿臉。丁漠染從來不知道,這世界除了爸媽之外,還會有人為她哭得這般狼狽。
嚴笑說:“染染,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幫你報仇,你想讓他怎麽死,他就怎麽死……染染……”
丁漠染虛弱地躺在他懷裏,張了張嘴,然後吃力地睜開眼,房間裏漆黑一片,什麽也看不到,隻借著窗外的微光,依稀可以辨別麵前的輪廓,她咬緊了牙,慢慢地吐出兩個字:“嚴……笑……”她想說“我沒事”,可是實在沒有力氣,掙紮了一會兒,就又陷入了黑暗裏。
夜裏,傳來了嚴笑的嘶吼,經曆過那件事之後,他已經很久沒有以這樣的形式渲瀉情緒。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難過,然而卻並不單薄。那強烈的怒意背後,還有一股力量支撐著他,姚琅現在才看清的力量。
2010年7月4日,嚴笑在醫院裏留下一封遺書之後便翻牆逃走了,直到7月9日,他才又重新出現在家人的麵前,並且乖乖地接受了全麵的治療。
後來姚琅才知道,嚴笑是混進了長白山原始森林。
而同一時期,有一個叫丁漠染的女大學生,也報名參加了長白山觀光旅行。
2010年7月4日的丁漠染,還不是陳之的女朋友,她是抑鬱少年嚴笑曾經邂逅的一抹白月光。
林修遠的資料很全麵,裏邊穿插著丁漠染與陳之的相識相知相愛,嚴笑頂多隻是丁漠染大二生日旅行當中的一支小插曲,可是嚴笑卻記了一輩子。
他一反常態地向丁漠染伸出了手,甚至用盡了所有的笨拙方法,去影響她,救贖她。
現在,好像是他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