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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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頡好半天沒說話。
    江知津等了一會,又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太不客氣了,剛猶豫著要不要岔開話題,方頡終於開口了。
    “學雷鋒做好事去了。”
    “……嗯?”
    “真的。”方頡語氣很淡。“遇到一個小孩哮喘發作,他媽讓我幫幫忙,我就把他送醫院去了,耽誤了一個多小時,等回學校考試已經快結束了。”
    他說得很簡略,但聽起來很可信——因為沒人能想出聽起來這麽像小學作文裏“扶老奶奶過馬路”似的理由,所以更像是事實。
    但方頡說起來的時候明顯心情不好了,除了因為這件事耽誤了自己考試,肯定還有其他原因。
    江知津沒再問,道:“你這也太雷鋒了——李家大院是吧,我先打個電話問問有沒有位置。”
    “……我開玩笑的。”方頡有點無語。“隨便吃點吧,等會還要去超市。”
    江知津看了眼方頡,方頡立刻道:“沒客氣,早上吃太飽了,你帶我吃國宴我也吃不下,謝謝江叔——”
    江知津打斷他:“你再叫那兩字我真抽你了,就大你10歲,裝嫩是吧。”
    方頡歎了口氣:“……你叫我媽姐姐,我不得叫你叔叔。”
    “用不著。”江知津頓了一下,“叫哥吧。”
    江哥,好威武好霸氣好社會。
    但最後方頡還是答:“行吧。”
    最後兩人導航就近找了家雲南菜,吃完飯又去了趟隔壁的家樂福。大周末超市人挺多,江知津本意是想看看方頡上學有什麽缺的東西,哪成想方頡轉了一圈,最後拿了兩袋麵包。
    他真的不想再大清早點外賣了。
    倒是江知津,在方頡拿東西的時候沒作聲,走了幾步才恍然大悟似的:“我冰箱裏是不是隻剩酒了。”
    “不至於。”方頡道,“還有兩個蛋。”
    ……怪不得小朋友一大早就點了外賣。
    江知津嘴角沒忍住彎了下:“我會做飯,真的,就是懶得做。不信今晚給你做一頓。”
    方頡看了一眼江知津纏著紗布的左手,最後答:“算了。”
    雖然從見麵到現在江知津都透露著一股不靠譜的勁,但方頡明白,對方一個人過得好好的,是自己的突然到來,給別人的生活添了麻煩。
    他怕麻煩,也很怕給別人添麻煩。
    江知津沒堅持,又拿了兩盒餅幹跟牛奶扔購物車裏。
    等重新回酒吧拿東西的時候,酒吧門已經開了,周洪和顧巡在裏麵收拾,還把方頡的行李拎到了吧台後麵放著。
    一見江知津,周洪立刻竄了上來,嗓門大得方圓幾裏地都能聽見。
    “江哥,你手好點沒?我已經打聽清楚了,那幾個是混長安街的,等出來我就找人——”
    江知津點點頭,打斷他:“找人再聚眾鬥毆一次,然後再進次派出所,沒準還能拘留,剛好大家關一塊兒。”
    周洪啞口無言,半晌憋出來一句:“靠,那就算了?”
    江知津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自己會處理,你別管了。”
    顧巡在後麵邊點酒邊笑著搭腔:“得,周二都想了一百種堵人的辦法了,被你堵回去了。”
    “顧巡你少來啊!”
    周洪和顧巡在前麵鬥嘴,江知津扭頭和方頡說話。
    “顧巡和周洪,你昨晚見過了,我哥們,剛退伍就認識了,一直在這家酒吧。”
    不是我員工,也不是我朋友,是“哥們。”
    “以前這酒吧也不是我的,我在這上班。後來老板要回老家了,給了我個友情價,我又剛好攢了點錢,就盤下來了。”
    周洪聽到這話顧不上和顧巡吵架,轉頭搭腔:“江哥剛來酒吧的時候我覺得他就一小白臉——不對,他那時候曬得有點黑,小黑臉吧,一點都不像當過兵的。結果有天酒吧搞活動,人特多,混進來一占姑娘便宜的,江哥上去一招就把人按翻了,沒把那傻逼手擰斷,巨牛逼!”
    “這麽暴力的事就別吹了。”江知津邊往裏走邊道。“方頡小朋友還是未成年。”
    方頡瞥了他一眼:“我17了。”差兩月18。
    “嗯。”江知津道。“未成年。”
    方頡:“……”
    旁邊的顧巡笑點奇低,笑得差點兒沒背過氣。
    最後晚飯是在他們一起吃的,幾個人暫時把門關了,去對麵的重慶火鍋店點了個紅鍋,在九月的天氣裏吃得大汗淋漓。
    等吃完飯,酒吧開門。
    江知津的“雲七”不是那種dj上麵打碟,底下群魔亂舞的酒吧,有時會有駐唱,有時隻放著懶洋洋的英文歌,桌子與桌子之間間隔很大,讓人很有安全感,適合下班或者朋友過來小酌。江知津照看了一會兒,讓周洪和顧巡看著,自己先帶方頡走了。
    原因是方頡同學明晚就要上學了,要早點休息。
    但就算這樣,等回到家,方頡洗漱完也差不多十點鍾了。
    他先洗漱,出浴室的時候江知津還在客廳抽煙。電視開著,江知津隨意調著台,聽到身後的動靜還轉回來問方頡要不要看會兒電視。
    方頡拒絕了,說自己要收拾下東西。
    他也確實回房收拾東西了。衣服一件一件掛起來,鞋子先放床底,要帶去學校的東西全都收拾好——課本、筆袋、筆記本、錯題集,還有些亂七八糟收過來的試卷。
    裏麵就有上次月考,他缺考的那張理綜卷。
    試卷是班主任罵了他半小時後拿給他的,他自己考過,化學這次有點難,錯了兩個地方,物理有道選擇題錯了,300分的試卷,他考了281。
    方頡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把它收了起來,倒在了床上。
    他今天和江知津說的都是實話,他那天確實是送人去醫院了,一個突發哮喘,心髒還有問題的小孩兒,一個女人。
    在理綜考試開始前所有人在外麵等著進考場的時候,整個學校的學生麵前,眾目睽睽之下,那個女的給方頡下跪,還非要拽著自己的小孩兒一起跪下去。
    那時候四周加樓上樓下有多少人,兩三百或者四五百?方頡沒注意,因為那小孩兒後來哮喘發作了,估計是被嚇的,他送人去的醫院。
    “求求你了方頡,阿姨跪下來求你。”
    “安安,過來求求你哥!你要叫他哥哥知道嗎!你跪下來求求他呀!”
    方頡翻了個身,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外麵好像又下雨了,仔細一聽,又隻是頂樓的風聲。
    *
    周天兩個人都沒怎麽出門,江知津手傷了沒法做飯,晚飯去了小區門口的小菜館。吃完飯已經六點半,江知津開車送方頡去了學校。
    本來方頡想自己走,但江知津堅持要送,理由是方頡今天第一天上課。
    說得方頡好像剛滿三歲準備就讀幼兒園。
    等到了學校門口,方頡下了車關上車門,想了想還是繞到江知津的窗邊,微微俯身衝車裏的江知津說了一句:“我進去了。”
    “去吧,晚上來接你。”江知津說完又突然伸出手,替方頡正了正被書包帶拉歪的校服衣領。
    江知津速度挺快,方頡隻能感覺到對方的手到了自己頸邊碰了碰,手指蹭到脖頸帶著一點溫熱氣,下一秒,江知津已經把手抽了回去。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方頡同學。”
    ……這人真把自己當三歲小孩呢。
    方頡皺了下眉,直起身頭也不回地進了學校。
    現在正是學生回校的時間,來來往往的都是人,高一到高三各色的校服與混雜的說話聲一起湧入學校,方頡先去行政樓找了唐易,領教材。
    今天辦公室裏有了其他老師,唐易坐在辦公桌後麵正和另一個老師聊教學進度,方頡站在門口敲了兩下門。
    唐易抬頭看到方頡,立刻笑了:“這麽一看高三的校服還挺好看的嘛——進來吧。”說完又指了指自己辦公桌上的新書。“你的書,到時候咱們一起搬教室裏去。”
    其實高二下學期幾乎所有課本都已經學完了,高三一整年就是無限複習的衝刺階段,潮城和紹江的教材都是人教版,課本相同,教學進度還算一致,所以唐易沒再領幫方頡課本,領的全是習題集、練習冊、試卷之類。
    就算這樣,也足足有兩摞。
    還有5分鍾到7點,唐易和方頡一人抱一摞書往教室走。
    “咱們班原來45個人,加上你一共46,高三學習挺重要,但和同學關係也要處理好,畢竟一整年呢。有什麽矛盾先和老師說,不要自己處理,更不要意氣用事。學習上有什麽問題可以直接找各科老師,找不到本班的外班的也行,都會給你講的……”
    從行政樓到教學樓,說了足足一路,沒一分鍾停過。
    等上了三樓,打鈴了,唐易終於止住話,領著方頡到了左邊走廊盡頭的教室。
    銀白色的鐵門半開著,門上掛了塊白底藍字的牌子,上麵寫著:“高三(理)3班”。
    雖然已經打過鈴,裏麵依舊人聲鼎沸,跟菜市場似的。有人在說話,有人在背書——《滕王閣序》,正扯著嗓子背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那句。唐易進去站到講台上敲了兩下桌子,聲音一下降了下去。
    “行了,先安靜會兒,給你們介紹個新同學。”
    這下教室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了一旁的方頡身上。
    方頡被四十多個人一起注視著,感覺有點像動物園裏看猴,待會唐易要是讓他做個自我介紹那他可能會有點想死。
    幸好唐易沒搞那套,直接自己說了。
    “方頡,剛從外省轉學過來,以後就是咱們班一員了。就坐那兒吧,徐航旁邊。”
    方頡雖然不知道徐航是誰,但順著唐易手指的方向,全班隻有那兒有個空位。他抱著書走過去坐定,唐易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行了別看了,看書不見你們這麽積極。老規矩,先背半小時書,然後講上次那張試卷。”
    教室又活躍起來,背書的嗓門一個比一個響,其中自己的同桌應該是動靜最大的,一篇李清照的《醉花陰》被他吼得跟《滿江紅》似的。方頡拿出自己的課本,還沒翻開,旁邊的動靜又停了。
    方頡一抬眼,對方正看著他。頭發留得有點長,屬於在中學生儀容儀表規範邊緣試探那種,還抓了個發型,看得出來很用心了。
    這人叫什麽來著,什麽航?
    方頡還沒想起來,對方已經壓低了嗓子說話了。
    “誒,我叫徐航,你叫什麽來著?剛才小唐僧說話的時候我玩手機來著。”
    這也太誠實了。方頡回答:“方頡。方圓的方,倉頡的頡。”
    徐航“哦”了一聲,隔了會又問:“倉頡誰啊,你朋友?”
    “……嗯。”方頡看了他一眼,答:“我以前的同學。”
    徐航又“哦”了一聲,接著問:“你幹嘛高三轉學啊,還跨省,不夠你費勁的。不過沒事,有什麽不會的你問我——”
    “問你你就會啊,上次月考語文考了個及格線我還沒找你算賬呢。”唐易神出鬼沒,不知道什麽時候竄到了徐航後麵。“還有你這頭發怎麽回事,都能紮小辮了。明天中午準你一小時假,出去給我推了。”
    徐航被嚇得夠嗆,低頭繼續猛背《醉花陰》,“薄霧濃雲愁永晝”翻來覆去念了五六遍。
    唐易又去看方頡:“想認識同學下課再認識,好好背書。”
    方頡低低“嗯”了一聲,翻開課本,唐易又踱步去拎別人了。
    窗外天光還很亮,耳邊是嘈雜的讀書聲,新發的練習冊堆在桌上,方頡深吸一口氣,散發著新書獨有的油墨香氣。
    在一座全新的城市,方頡的高三開始了。
    作者有話說:
    倉頡造字,方小頡:一時語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