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上巳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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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白鷺!
    上已節當日,殷淮果真香車寶馬、護衛列隊將人送到國公府門口。
    陣仗之隆、用度之奢叫京州民眾歎為觀止。
    買彩燈的、做糖畫的、寫對聯的都停下來圍觀,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狀元進京或是哪家嫁娶。
    殷淮牽著齊輕舟下車,捏了捏他的肩頭:“殿下去吧,臣看著你進門。”
    齊輕舟疑惑抬眼:“掌印不進去喝杯茶麽?”一大早辛辛苦苦送他出宮。
    殷淮笑了笑:“不了,臣這個身份,不合適。”他奸臣佞賊惡名在外,總有人忌諱這個的。
    齊輕舟啞口,道:“我外祖父不是那種—”
    殷淮無意多言,把手從他肩頭放下,隻說:“無礙,臣不介意這個,殿下快進去吧,臣還要回宮辦差。”
    齊輕舟扁了扁嘴,朝他揮手道別:“那我走了。”
    “嗯,過幾日臣來接您。”
    老國公看到齊輕舟回來喜不自勝,又望看著大箱小箱的禮品被侍衛源源不斷地搬進來,不解道:“舟兒,你哪來的這些東西?”
    天山老參、東海象牙粉、高麗蜂膠……
    都是些價值連城的禦用之品,他這寶貝外孫不會是盜皇倉去了吧。
    “啊!這個,是孫兒孝敬您的。”齊輕舟喝著國公夫人倒的茶,舒了口氣,把外衫也去了,出門前掌印幫他打的君子結被他三下兩除二給解開。
    老國公問:“陛下賞的?”
    “不是。”齊輕舟道:“掌印給的。”
    “殷督主?”
    “是。”齊輕舟將他拜到殷淮門下的來龍去脈和近來的事藏頭去尾說了一遍,聽得老夫人心驚肉跳老國公麵色擔憂,欲言又止,齊輕舟笑:“外公,您想問什麽?”
    老?國公道:“聽聞這位殷大人喜怒無常陰晴難測,他可有為難你?”
    齊輕舟剝了個夏橙,笑道:“沒有的,他對孫兒極好。”
    “這次能不在宮裏過節也是掌印幫孫兒去說的。”
    “噢?”國公疑惑:“他何緣何故對殿下這麽好?”
    齊輕舟又想到了那日在行車上殷淮說的,他的好都得拿東西去換,自己身上有掌印想要的東西。
    是什麽他不知道,掌印也沒告訴他
    齊輕舟想了想,對陳國公咧嘴一笑:“那自然是因為孫兒討人喜歡。”
    老國公:“……”
    老夫人哈哈大笑,連連稱是:“確是!確是!”
    國公有些無奈又有些縱容地歎了口氣:“外公老了,朝堂之事就不再多嘴,你也長大了,與誰為伍、做什麽決定都由你,不用顧慮家裏,無論你走哪條路,都要記得,外公和你兩個舅舅都是你最大的後盾。”
    這幾乎是在說,便是決定了要爭權,齊輕舟也是有勢可依的。
    齊輕舟鼻子忽酸,蹭到老人膝下悶聲道:“嗯,我知道,謝謝外公。”
    又問:“舅舅們還好嗎?”以前他們也還互通書信,自從發現皇帝命人在信驛站盯梢,他便讓舅舅們別再寫了。
    外臣最易受到牽製,尤其是在朝堂內沒有靠山便更易受人擺布。
    用錚錚血骨保家衛國,卻困於爭權奪勢的讒言,大概便是武將罪無奈又悲涼的宿命。
    老國公道:“還過得去,你大舅舅上個月來信說原本上頭有意削兵權,但恰逢邊奴來犯,聖上又恐不敵奴軍,便消了念頭,邊境這兩年不太平,想來應該都沒有大變動。”
    齊輕舟冷哼:“除了兔死狗烹、鳥盡弓藏,那人也不會別的什麽了。”
    老國公拍拍他的手背:“殿下慎言。”
    老夫人將爺倆拉到偏廳:“好啦,舟兒難得回來一趟,我命廚房做了許多你小時候愛吃的,用了飯再聊吧。”
    齊輕舟在國公府過了幾日溫馨清閑日子,每日幫老夫人澆菜園子、和麵,陪老爺子垂釣、下棋,夜晚在庭院賞月乘涼,說起母妃許多往事,倒是補足了這幾年沒享過的融融親情與濃濃關懷。
    夏會上已節最後一日是京州燈會,百姓都到護城河畔放花燈,以期許心願。
    國公待下寬厚,府中的侍女與小廝也都得了假,成群結隊去湊熱鬧。
    老夫人走到院子裏,推了推半躺在搖椅上的齊輕舟,笑罵:“年輕人天天躺在家裏成什麽樣子,今晚多熱鬧,怎麽不約朋友一塊出去耍?”
    齊輕舟坐姿逍遙,衣衫鬆散,翹著二郎腿,手裏拿了個桃子啃,嘴裏嚼著果肉,含糊道:“我這兒正賞月呢!”
    今晚河邊肯定很擠,他才不湊這個熱鬧。
    老夫人戳穿他:“殿下是懶得動彈吧!今夜月亮是好,可自個兒看那多沒意思,老身也要跟老爺出去了,你自個兒留著看家慢慢賞吧。”
    齊輕舟口中吐出個小小桃核:“你們去哪兒?”
    老夫人凝他一眼,端莊地扶了扶鬢間新做的朱釵:“你姥爺說給我訂了一盞花燈,現在去取。”
    齊輕舟默默吞下這口狗糧,扯扯嘴角揮手目送:“您老走好,多讓幾個人跟著,別玩兒太晚。”
    老夫人走了,府裏靜悄悄的,蟬鳴蛙聲一片,齊輕舟重新躺下來望那輪月亮,想起那個人了。
    掌印也如這一輪夏夜新月般皎皎玉潔,光亮盈然,時而清晰可觸,時而朦朧遝渺。
    想他在朱紅宮門下提燈等自己的身影,想他在南書房撐一把素傘接他的模樣,想他立於馬上玉白廣袖迎風翻飛的落拓……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有人搖他:“舟兒,醒醒。”
    是老夫人,國公也負手站在一旁,手裏提著幾盞精致的花燈,與他莊肅清矍的形象有些不搭。
    齊輕舟愣了好一會兒,才開口:“你們回來了?”
    老夫人道:“怎麽在這兒睡,夜裏風涼,快,進屋去。”
    齊輕舟揉揉惺忪的眼,問:“什麽時辰了?”
    老夫人道:“二更剛過。”
    他笑一聲:“那你們玩兒得可真夠晚了。”
    倆位長輩被他這麽一打趣,有些不好意思,老國公咳了一聲,繃起臉道:“走了,進屋早點休息。”
    齊輕舟爬起來,伸去穿靴的腳頓了頓,支支吾吾道:“外公,我、我能不能出去一趟?”
    老夫人驚訝:“這會兒?”她是不懂這些年輕人了,放著空閑的一個晚上躺在榻上,臨近夜半倒是要說要出門去。
    老公國與夫人相視一眼,問:“這麽晚了做什麽去?”
    齊輕舟說:“去看個朋友。”
    “我那朋友沒有親人,也不過節。”
    他不過打了個盹,一個時辰不到,就夢到殷淮了。
    醒來睜開眼那一刻這麽渴望迫切地想見到一個人的感覺他還從來沒有過。
    去找他。
    一瞬間腦海閃過的念頭如滾滾浪潮之勢席卷心頭。
    齊輕舟是個行動派,他有些著急地找鞋,怕再晚一點殷淮就睡下了。
    看他火急火燎的模樣,老夫人又問:“是……很重要的朋友麽,如果是不急便明天再——”
    齊輕舟說:“是,急。”
    老國公沉吟了一會兒:“那讓人備好車送你去吧,今晚還回來嗎?”
    齊輕舟咧嘴一笑:“謝謝外公,不回了。”
    老夫人也知道攔不住他,隻好說:“你自己小心一些。”
    齊輕舟理了理睡皺了的衣衫,抱了抱她:“放心,今夜過節,外頭還亮堂熱鬧得很,護城河的花燈哪年不要放到天亮的?我走啦!明早回來給您帶金玉閣的栗子棗泥糕。”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