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你為什麽不能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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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川!
    “小樹你跑哪去了?!”
    淩意在周圍和排隊的人潮裏擠了整整一個來回,可哪裏見到小樹的半個影子?
    “小樹!”
    是貪玩跑開了還是去找東西吃了,又或者被什麽人給抱走了?
    無數種可怕的念頭在他腦海裏打轉。他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找,不出兩分鍾,忽然被人從後麵拉住,“你在找什麽?”
    厲醒川買完飲料回來了。
    淩意瞳底緊縮,兩隻手猛地往前捉住他的小臂,喉嚨裏卻像是梗了個東西一樣,想說話,隻是說不出。
    這一握卻注意到醒川懷裏有東西。是兩杯飲料,用體溫溫著的,指尖碰到杯蓋幾乎覺得灼燙。
    “人太多,我排了會隊,小樹人呢。”
    “他……”淩意幾乎羞慚得落下淚來,同時還有恐懼。
    “怎麽了,小樹人呢?”
    “我剛才走開了一下,醒川,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隻是離開了很短一會兒,我在這一片都找遍了,我——”他咽了一咽,渾身冰涼“小樹不見了……”
    —
    不見了。
    就那麽一晃神的時間,一個近四歲的孩子就跑得無影無蹤。
    “小樹——”
    “厲茁!”
    接下來的半小時裏兩人分頭去找,幾乎將附近的幾個區域踏遍,卻始終沒有找到孩子在哪裏。
    天色漸漸暗下來,人流量卻並不見少。周圍人頭攢動,孩子不足1米的個頭往大人堆裏一鑽,夜色的掩蓋下要發現談何容易。
    淩意早已急得滿身冷汗,每走幾步就要扯著路過的人問“請問你見到一個小男孩沒有?大概這麽高,圓圓的臉,單眼皮,穿一雙藍色的運動鞋、灰色羽絨服。”
    愉快喧囂的音樂壓過了他的聲音,路人往往還沒聽清就說沒有見到,擺著手走開了。他露在外麵的手跟脖子凍得發白,可因為情緒太急,臉頰卻熱得通紅。剛從一個商店裏一無所獲地出來,就接到厲醒川的電話,讓他馬上到監控室一起看監控。
    匆忙趕過去,隻見厲醒川臉色鐵青地站在屏幕後,充血的眼睛一秒不錯地盯著畫麵。
    “你們也太不小心了,兩個人看一個孩子都能給看丟。知道我們園裏平均一天要走丟幾個孩子嗎,都是因為大人玩手機看節目疏忽了。”工作人員一直在數落他們。
    淩意站在旁邊,幾近五內俱焚。如果小樹真的出了什麽事,不僅醒川不會原諒他,他自己更不會原諒自己。至於他跟醒川的以後,實在也不必再去想。
    “停!”
    某個畫麵一閃而過,厲醒川搶前按下暫停,“從這裏開始05倍速。”
    他眼睛的確夠尖。畫麵角落裏出現三個熟悉的人影,不仔細看很容易忽略。那是他們剛要去劇場排隊的時候,淩意給小樹整理衣服、貼暖寶寶,再然後他忽然離開板凳,轉身從畫麵一角走了出去。
    工作人員沒憋住,兩手啪得一拍“我說什麽來著,你去哪兒都不能鬆手!”
    像素不高的畫麵裏,淩意恍惚的神情看上去像是漫不經心。他跟曹亮的交涉也因為被柱子擋住,隻能遠遠地拍到一角,看起來更像是在跟朋友閑聊。
    “你是孩子什麽人?”
    “我是他叔叔。”淩意指甲深嵌掌心。
    對方搖頭歎氣“難怪。”
    不是親生的,難怪不夠盡心盡責。
    整個過程中厲醒川右手撐在桌子上,壓低瞳仁盯著屏幕。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周身的空氣就仿佛長了刀刃,一下一下往淩意心上淩遲。
    畫麵還在繼續。小樹像是有些無聊,站起來四處張望後轉身衝出畫麵,不多時又出現在另一個監控畫麵裏。
    “他應該是進蘑菇林了。你們看,這個方向是往蘑菇林去的,後麵那個路口又沒拍到他。我再給你們一張地圖,現在趕緊去找。”
    兩個人拿到地圖就飛奔出去,一前一後衝進小花圃一般的蘑菇林。天已經黑得看不清,僅靠路燈照明根本不夠。他們把手機拿出來舉著,“小樹、小樹!”
    這裏白天會有遊園樂隊,小樹極有可能是跑來看表演的。但眼下天都黑了,他會不會又跑到別的地方去了?
    “厲茁——”
    從一開始的聲音洪亮,到現在的嗓音嘶啞,厲醒川極少這樣心急如焚。找了大半個林子,忽然聽見微弱的一聲“爸爸”。他周身一凜“厲茁,出聲!”
    在東南方位有小孩的哭喊聲。兩人衝過去扒開層層草葉,終於在一個深綠色大蘑菇附近聽見動靜。
    “厲茁?”他揚手將泡沫做的蘑菇一掀,隻見小樹抱膝坐在草叢中,仰頭邊哆嗦邊叫他,“爸爸……”
    淩意神經驟鬆,差點栽倒在地。
    驚怒之下厲醒川一把把孩子扯出來,“你躲在這裏做什麽?!知不知道爸爸有多著急?”
    隻見小樹臉色蒼白嘴唇烏青,上下牙齒輕輕打著磕,“爸爸我不認識路……你怎麽才來啊……”
    說著說著便四肢發軟,身體棉花一樣向地上趴。厲醒川眼疾手快地將孩子抱起來,可左臂剛一使勁就疼得鑽心。他抬起膝蓋托住小樹的背,淩意撲上來想幫把手“醒川我幫——”
    結果被厲醒川猝然橫開,碰都沒讓他碰一下。
    外麵正是熱鬧的時候,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抱著小樹的厲醒川走得極快,幾乎是劈開人群往出口奔,淩意在後麵緊緊跟著,“借過一下,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他的心如一團亂麻,慚愧、惶恐、擔憂,幾味最煎熬的感覺糅雜在一起,把白天那些好不容易找回的快樂、平順、幸福通通毀得幹淨。
    晚上還有一個城堡前的煙火表演,攻略說那是最值得看的,也是淩意最期待的。一整個白天光顧著給小樹拍照,他跟醒川都沒有一張合照,本來想著這個遺憾可以在看煙花的時候補上。
    事到如今,當然是失去了這個機會。
    快走到門口時,身後的人群發出一陣驚呼。淩意在狂奔中回過頭去,絢爛的焰火驟然印入眼底,沉鬱的黑夜被照得亮如白晝。
    他隻看了一秒,就又回頭朝前奔去“醒川,等等我!”
    —
    兒童醫院。
    小樹吊著退燒針,縮在被子裏沉沉睡去,厲醒川在旁邊沉默守著。淩意去外麵買了幹淨的毛巾和臉盆,然後打了一點熱水回來。
    “我替小樹擦一擦吧。”
    “給我。”厲醒川伸手。
    淩意認命地遞過去“小心燙。”
    時間還不算太晚,輸液室進進出出的人很多,始終不得清靜。但小樹的檢查結果沒有全部出來,現在還不能回家。這一段不短的沉默對淩意而言儼然是場酷刑。
    “醒川,對不起。”他嗓音很低,“今天實在是我不小心,不該離開小樹身邊。幸好他沒事,否則我真的不知道怎麽跟你交代。”
    “交代什麽。”厲醒川給小樹擦掉手上的泥灰,“是我不該信任你。”
    淩意如挨一悶棍“當時碰到一個熟人,我就過去說了幾句話,我——”
    他還想接著解釋什麽,可惜後麵的話被進來的大夫打斷,“厲茁家長在嗎?”
    “我是。”
    “你跟我出來一下。”
    厲醒川正要往外走,忽然回頭看了孩子一眼,“就在這說吧。”
    大夫皺眉“你還是跟我出來一下,有些話當著孩子的麵怎麽說。”
    淩意從後麵拍了拍厲醒川的肩,嗓音裏混著懇求“醒川,你跟醫生過去吧。我在這裏看著不要緊的,我保證我哪兒也不去。”
    厲醒川目光冰冷地掃了他一眼,旋即轉身離開。
    —
    “你是孩子什麽人?”
    “我是他爸爸。”
    “他媽媽呢,一起叫過來。”
    “他媽媽不在了。”
    來的是個女大夫,聞言從檢查單中抬眸“去世了?”
    “嗯。”
    “那你們還有沒有別的孩子?”
    “沒有。”
    一瞬間大夫看向厲醒川的眼神就完全變了,柔和中帶著同情。
    “孩子今天是著涼發燒了,吊完針回去休息兩三天應該就能好。但是保險起見我們還是給他做了個全麵檢查,結果發現他的左肺葉有一小塊炎性病變,懷疑有癌變可能,不過要確診還需要做活檢。平時他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厲醒川聳然抬頭。他站在醫生麵前擰緊眉看著她,像是沒聽懂她剛才那一席話。
    大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像淩意一樣。
    “先別慌,現在還隻是懷疑。就算之後確診了也不是沒得治,你做家長的要先穩住陣腳。”
    半晌厲醒川才恢複鎮定。
    “你有沒有當著孩子的麵抽過煙?”
    “沒有,我抽煙的時候不會讓他靠近。”
    “那你們家有沒有誰有癌症病史?”
    “他媽媽。”他顯然了解。
    “那就難怪了。”醫生感慨萬千的樣子,“這麽小的孩子得癌,遺傳的可能性很高。”
    又談了一會兒,厲醒川走到外麵去抽了根煙,十分鍾後才回輸液室。淩意一見他就立馬站起來,“大夫怎麽說?”
    這時小樹手上的針已經撤了。厲醒川沒有理會淩意,脫下自己的外套把睡著的小樹裹起來,然後單手抱到了懷裏。
    “醒川?”
    “出了什麽事你告訴我啊。”
    一路走到停車場,厲醒川都沒有跟淩意說一句話。在他開車前淩意右手卡著門“小樹到底怎麽樣?”
    厲醒川毫不留情地推開他,砰一聲關緊車門。
    —
    剛被抱進電梯,小樹就醒了。
    他揉著眼睛“爸爸,我們回家了嗎?”
    “嗯。”
    “你生我氣了嗎爸爸。”
    “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看我?”
    他的臉被爸爸按在肩上,想抬也抬不起來。
    “我不想睡了爸爸。”
    “再睡一會兒,聽話。”
    小樹趴在他身上,艱難地將臉轉了個方向,“好吧,我聽話。”
    進了臥室厲醒川沒開燈,直接將小樹放到床上,手被孩子拉住。
    “爸爸,”黑暗裏小樹聲音輕輕的,像鬆軟的棉花,“下午我真害怕,我還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長高了。”
    “還好爸爸把我找到了。爸爸,我真害怕離開你。”
    小樹不像厲醒川,總是很會表達感情。厲醒川靜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後才揉了揉他的頭發“爸爸也離不開你。”
    “那你千萬不許離開我。”
    “嗯。”
    “咱們倆永遠在一起,好麽爸爸。”
    “好。”
    這句諾言似乎不難。因為厲醒川總想著,誰也不能把小樹從他身邊帶走。哪怕小樹真的得了病,在他身邊治到閉上眼睛的那一天,終究也不算難。
    誰曾想隻是這麽簡單的一件事,阻撓也來得這麽快。第二天就有同事打給他,把一件事當作笑話講給他聽。
    “最近院裏風言風語傳得特別離譜,說你當年違反軍紀出去嫖妓,還說你兒子不是親生的,是搶的別人的。你說可笑不可笑。嫖不嫖妓就不說了,你條件這麽好要個孩子有什麽難,犯得著搶別人的?”
    作者有話說
    我又要開始寫打打殺殺了,有劇情有感情才有意思,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