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沈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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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盲罪!
    “遠方火苗計劃”幫扶的孩子遍及全國,誌願者收到款項後,會先詢問是否指定受助者,如果資助者不指定,捐出的資金就會由“火苗”分配。沈戟詳細看過郵件後,才知道自己這麽多年來幫助的地方叫芳杭村。
    初二一大早,沈戟就開車出發了。吳馨得知他是去看望貧困鄉村的孩子,歎了好一會兒氣,吃的用的塞滿後座,若不是春節應酬多,她都想拉著沈泉隨一起去。
    沈戟開到下午,就進入山區了,盤山公路連綿不絕,難見人煙。路不好開,誌願者們在鎮子上安排了車,等待資助者們。沈戟車裏太多東西,搬來搬去不方便,一名叫小郭的誌願者就坐在他的副駕上,給他指路,一路上給他說了不少芳杭村的情況。
    沈戟不怎麽說話,但聽得很認真。芳杭村海拔高,自然條件惡劣,交通不便,裏麵的人世世代代過著封閉貧窮的生活,村裏沒有學校,孩子們想上學,必須徒步走上一天,才能到鎮子上。村民們覺得讀書沒用,不如進山采山貨。
    資金到位後,誌願者們來到村裏挨家挨戶遊說,贈與食物、生活必需品,又幫忙把山貨賣出去,開車送孩子們去鎮裏上學。前兩年還在村裏蓋了所小學。
    現在所有孩子都有學上,女孩也不例外。前年村裏第一次有了大學生,一男一女,考上的還都是不錯的大學。村民們抱著誌願者哭泣,女孩的父親差點跪下來。
    “其實哪兒謝得著我們呢。”小郭說“是你們這些好心人捐了那麽多錢,如果沒有錢,那再多的愛心都落不了地。”
    沈戟搖搖頭,“你們更值得尊敬。”
    小郭笑了笑,坦然接受。又說起村裏的趣事。
    得知今年隻有六個資助者來時,沈戟有些詫異。小郭說,其實每年都不會超過十人,資助者雖然多,但願意親自來的還是少。來不來他們都很感激。
    沈戟到芳杭村時已臨近晚餐時間。村中心搭著一個簡陋的舞台,村民們準備了節目,要給好心人們表演。
    小郭領著沈戟去一戶農家,六位資助者都住那裏,房間全都整理好了。
    “挺簡陋的,不過很幹淨,睡覺前會燒炭,不冷。”小郭跺著腳取暖,“沈先生,這屋再住一個人,您看行嗎?”
    沈戟不在意環境,但他不願意和陌生人共處一室,禮貌拒絕,“如果沒有多餘的住處,我睡車上也行。”
    “這哪行,我再去安排一下,那位先生還沒到呢。”小郭有點犯嘀咕,這幾間屋子是村裏最好的,屋裏兩張床,怎麽不能將就住一下呢?
    晚餐很簡單,都是農家菜,但氣氛熱鬧,小郭介紹資助者們給村民認識,沈戟也順便觀察另外四人。兩名男士,兩名女士,歲數都在40歲以上,有高管、個體戶、中學老師、醫生,他是最年輕的。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來了,像老友一般和村民聊天,詢問孩子們的成績。隻有沈戟一個人坐在桌邊不說話,顯得格格不入。
    但其實他沒有不自在。他小時候生活在比這兒更窮的地方,聽他們說著一樁樁小事,他心裏甚至有種滿足感——他幫到那些和他一樣吃不飽穿不暖、上不了學的孩子了,他們不會再因為窮,經曆他所經曆過的事。
    晚餐快結束時,最後一名資助者還沒到。村裏信號很差,小郭跑到山坡頂上才打通電話,回來急匆匆地說那位先生要到了,但摸黑開山路太危險,他擔心人家出事,要去接。
    沈戟本以為會表演節目的隻有村民,剛剛才得知,除了他,另外的資助者也都要上台。
    “每年都是這樣的,我起初也不好意思,但總不能隻讓鄉親們在上頭敲鑼打鼓吧?”個體戶樂嗬嗬地說。
    沈戟皺起眉,要是知道有表演節目這一環節,他可能就不來了。一位女誌願者問他上不上台,他搖頭。女誌願者倒也沒勸,但音樂響起,氣氛上來,他還是有些猶豫。
    小郭開車往村外去,沈戟在逃避的心理作用下說“我跟你一起去。”
    小郭好笑,“沈先生您跟我幹嘛啊?不想表演節目也沒事,您就看他們表演。”
    被說中了想法,沈戟到底沒跟小郭去接人,來到村民給準備的“豪華”觀眾席。
    以沈戟綜藝製作人的專業眼光看,舞台上正在進行的表演實在辣眼睛,相聲沒笑點,舞蹈無美感,歌也唱得五音不全。他忍著上去指導一番的衝動,卻被一個小男孩扯住衣角。
    小男孩裏三層外三層,裹得像個球,但臉蛋還是凍得紅紅的,“沈先生,您有節目嗎?”
    沈戟說沒有,小男孩露出驚訝和遺憾的神色,“我以為您有呢。”
    沈戟正想解釋自己沒有準備,又聽小男孩道“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叔叔,我以為您會唱歌給我們聽。”
    沈戟眨了眨眼,他不明白“最好看”和“會唱歌”之間有什麽邏輯聯係。
    柏玉來晚了,本想在鎮子裏住一宿,明天早上再去芳杭村,但聽說今晚有節目,便臨時改變計劃。這大過年的,還是熱熱鬧鬧的好,一個人窩在鎮招待所未免過於淒涼。
    前麵有車帶路,開車的人叫小郭,說有位資助者不想表演節目,差點跟他一起來。柏玉覺得有趣。他自己也沒準備節目,在台下當觀眾不就完了嗎,何至於臨陣逃脫。
    村裏的音響是個破鑼玩意兒,柏玉在村口就聽見完全不在調上,但旋律十分熟悉的歌聲。
    下車走了一截路,柏玉越聽越熟,總算在即將看清舞台時想起來了,那是劇本殺綜藝的主題曲,他聽過很多回,但節目尚未播出,這兒怎麽有人會唱。
    再走近一些,看清台上那個人時,柏玉很輕地啊了一聲。他著實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遇到沈戟。
    很有農村特色的簡陋舞台上,沈戟站在亮黃色的燈光裏,深灰色西裝被照得發亮,一手拿著話筒,另一隻手插在西褲裏,將一首朗朗上口的流行樂硬是唱成了慢嘴ra,表情也特別生硬。
    柏玉冒出一個不合適的想法——沈老師現在真像一個被迫進行才藝表演的小朋友。
    這幾天他過得都很煩躁。每年春節,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就會找上門來。此時看到“沈小朋友”時,他那些鬱氣奇妙地消散,意識到之前已經拿起手機,將苦大仇深唱歌的沈老師錄了下來。
    沈戟倒不是被迫表演,沒人非要他上台,是他自己想到小男孩的眼神,鼓起勇氣報了名。在演藝上,他著實缺乏天賦,否則當初也不會轉做幕後。歌他會的沒幾首,隻有最近老聽的主題曲還算熟悉。
    唱出第一句時他就知道跑調了,堅持唱完,居然還收獲雷鳴般的掌聲。小男孩站在台階下,仰著臉說“沈先生,謝謝您!”
    麵對如此樸實的一群人,沈戟心中柔軟,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但這溫馨的一幕並未持續太久,小郭扯著嗓門喊道“沈先生,您過來一下,柏先生到了,房間的事,要不您倆聊聊啊?”
    沈戟一回頭,對上柏玉的笑眼,驚訝得瞪圓眼睛,“柏……”
    小郭看出門道來了,“您倆認識啊?”
    晚會後半段,沈戟沒再看,和柏玉一起回到住處。村民們提早點了炭,屋裏暖融融的。
    但直到柏玉把行李收拾好,沈戟還懵著,一個人坐在火桶旁的小馬紮上,縮手縮腳取暖。
    柏玉在微博上看到的烤火貓就這樣。
    柏玉也端了個馬紮過去,和沈戟一塊兒縮著。
    沈戟這下終於認清柏玉和自己都是資助者這一事實了,歪著頭看柏玉,眼裏映著的火光一明一滅。
    “柏……”
    這時,擔心房間問題的小郭又跑了來,懷裏抱著一撂棉被,“沈先生,您能和柏先生住嗎?”
    沈戟臉被烘得發燙,說“可以。”
    小郭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這屋裏暖和,條件差不多的單間我這一時還真沒找到!”
    門合上後柏玉問“剛才想調房間?”
    沈戟別開臉,但餘光還瞄了柏玉一下,“不習慣和不認識的人住。”
    柏玉一想就明白了,笑道“幸好我來了。”
    沈戟卻客觀指出“我們一共六個人,三間房,如果你不來,我就能一個人住了。”
    柏玉嘖了聲,嗓音沉沉的,帶著點長途奔波的疲憊和懶,“這是盼著我走呢?”
    “我隻是陳述一個事實。”沈戟說完又補充道“沒有盼著你走。”
    見柏玉不說話,沈戟反思自己是不是說了不好聽的話,把人給氣著了,猶豫了會兒說“我認識你,也和你住過,挺習慣的,你不要誤會。”
    柏玉忍笑,站起來鋪床。他陰鬱了好幾天的心情在這時徹底好起來,一些不期而遇確實能帶來驚喜,除夕他沒看春晚,沈老師出現在這兒,台上唱歌,台下演小品,一個人就給他表演了一台春晚。
    被子拍在一起,悉悉索索,房間裏不至於完全安靜,沈戟自覺應該找點話說,“你也是第一次來嗎?”
    “嗯。”
    “我們……我們真有緣。”
    柏玉笑出聲。沈戟皺眉,“哪裏好笑?”
    你認真把天聊下去的樣子很好笑。柏玉索性蓄上話題,“沒聽小謝說過你私底下在做公益。”
    這事其實比遇上沈戟還讓他意外。且不說沈戟那在外的惡名,就是沈戟平時給他的感覺,也是唯工作至上,不像是會操心偏遠地區小孩的人。
    “他不知道。”沈戟說“其他人也不知道。”
    柏玉挑眉,“我需要幫忙保密嗎?”
    沈戟點點頭,“謝謝你。”
    柏玉卻故意說“那我得考慮一下。”
    沈戟驚訝的時候表情最生動。他生了一雙很漂亮的眼睛,睜圓看人的時候容易讓人聯想到受了欺負的動物。
    就這麽瞪了會兒,柏玉以為沈戟會正經地問——你的條件是什麽。結果人家從小馬紮上站起來,“柏先生,我要睡覺了,你不要吵。”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