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一人撐起的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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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方離塔又把軍權交還給了方十三。
    雖然剛剛打了一場敗仗的方離塔看上去仍然有些疑神疑鬼,但他應該多多少少意識到了自己不是這塊料,決定把軍隊重新交給姐姐去帶了。值得一提的是,方離塔並不完全是軍事菜鳥,他給自己姐姐讀了那麽多兵書,自己也多多少少學會了一些,紙上談兵的本事還是有的,隻是論起實戰跟方十三判若雲泥就是了。
    但眼下方離塔即便把局麵重新交還給方十三,方十三想要來一手“一轉攻勢”也是難如登天。
    原來的十座城變成了五座,軍隊減員不說士氣大幅下降,整個領地內剩下的五座城也是人心惶惶。恰恰相反的是城外兵強馬壯,北邊的潛淵城依舊虎視眈眈,南邊的禦西城也是秣馬厲兵磨刀霍霍,這種情況下,方十三真的有辦法把局麵翻回來嗎?
    她依舊沒有放棄。
    以前還偶爾能看到葷腥的飯菜現在已經變得無比樸素,方十三常常中午隻拿著一張幹澀的餅子坐在桌前吃著,那幹幹的煎餅不知道烤了多少次,原來還是軟的,現在一碰都掉渣。每當難以下咽的時候,方十三就摸索到旁邊的杯子,少飲一口水,在口中含一會兒才慢慢吞下。
    而我每天中午照舊還是原來的標準。從提拉那裏才知道方十三現在雖然吃的很少,但囑咐過提拉務必不能耽誤我的飲食。正因如此我才會覺得心情複雜。從嘴裏拚命剩下一些錢的方十三,不知道她有沒有想過,自己那位弟弟每天半夜仍然大口撕扯著美味的雞腿,也不吃幹淨,隨便啃兩口就丟給了身邊兒搖著尾巴的愛犬。
    因為方十三的飯菜是由提拉來負責,而方離塔那邊有四五個專門的廚子,所以方十三大概永遠也沒機會知道這件事吧。畢竟每天吃飯的時候,方離塔也假惺惺地跑過來,拿一張餅子陪姐姐一塊兒啃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隻是啃不了兩口就揣到袖子裏,做出一副吃飽了的樣子,然後回去再一個人悄悄地吃好東西。
    方十三幾次很慚愧地跟我說
    “嘉德。我代表天星城向你道歉。你明明是相信昭辰、相信天星城、相信我才來了這裏,可自從你來了,不但沒有過上安穩的生活,反而一直在勞累……”
    我愛惜地摸了摸她的臉頰,回答道
    “沒什麽勞累的地方。放心吧,都會好起來的。我還等著你做那天策府上將軍,封我為天策府第一副將呢。”
    方十三總算笑了出來,她將那纖細的手放在我的手背上,回答道
    “嗯。謝謝你……”
    她抓著我的手,就像抓著最後一根稻草。
    我也努力把身上的溫度傳遞給她。
    方十三坐在輪椅上,時而去前線,時而在城主府內呆呆地坐著。
    她幾乎無時無刻不在想事情,白天很早就起來,晚上很晚才睡下,甚至於後來,她時常在桌前一坐就是一個夜晚。她看不見東西,也無需點燈,但多年的經驗讓她在拿起筆的時候,總能在紙上大致描摹出自己想要的東西。敲鍵盤有盲打,玩槍的有盲狙,方十三這個更為特殊,應該可以算是盲寫盲畫了吧。隻不過比起人家的精準程度,方十三還差一些,畫線經常斷斷續續的,許多字也寫到了不該出現的地方。
    每天幫她整理文件的時候,我都會體會一下她的意圖,將錯誤的地方修正。以前這件事似乎是軍隊的二把手去做的,現在有我的話,她也更願意直接交給我來改。
    曾經的壓力一下子翻轉了。
    那時候方十三帶著軍隊兵臨禦西城下,禦西城的軍隊還不成氣候,菲麗塔與阿萊雅苦苦守著風雨飄搖的城池。如今按理來說我應該是揚眉吐氣,可每天看著方十三那滿麵愁容的臉龐,我卻隻覺得心裏堵得慌。
    今天吃飯的時候,我端著提拉炒的菜,搬了張椅子坐到方十三身邊。方十三依舊在慢慢地啃著一塊幹了的餅子。她的思路卻似乎不在食物上,而在眼前的布陣圖上。我夾起一根炒得綠油油的菜豆,遞到她的唇邊。方十三看不見,也不做反應,等到菜豆碰到她的唇,她才本能地張了張口,我順勢將之投喂到她口中。
    “謝謝……你多吃點,我不是很餓。”
    方十三慢慢咀嚼著,又咬了一口幹澀的煎餅。
    我將碗中的蔬菜分出一半,一半自己吃,一半投喂給方十三。我吃一口她吃一口,將一碗炒菜豆分而食之。雖然味道還是相當普通,但兩個人一起的話,也變得好吃一些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就是了。
    我掏出手帕,幫方十三擦去嘴角的油漬。她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推了一下桌麵,輪椅向後滑開了些許的距離。方十三有些慌亂地說道
    “讓提拉來就好……”
    我笑著說道
    “反正現在也沒有太多可以做的事,沒關係的。”
    我不再說話,而是坐在旁邊,靜靜地陪著她。剛開始方十三還有些許的拘謹,可隨後,她的注意力幾乎全部都放在了排兵布陣的思考上,不時地在眼前的紙上寫寫畫畫。我不去打擾她,她也漸漸忘記了我的存在。
    我忽然發現,當她手中的筆離開了紙張的時候,她的右手會不由地搭在左手的手臂上。每當冥思苦想未果,或是睡意開始發作的時候,她就會用手突然掐一下自己的胳膊。不是普通的掐,而是掐住之後狠狠地擰一下,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也是在她撩起長袖的時候,我才發現那胳膊上零零散散已經有不少青紫的印痕。
    外麵風雨飄搖、旌旗招展、喊殺震天,城主府內卻是反常的寧靜。
    隻是局麵遠沒有方十三想象的那麽樂觀罷了。她不斷變換著守城的陣型和兵力的分布,預測對方下一次進攻的重點,采取最佳的應對策略。這就猶如在懸崖邊跳舞,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
    這段時間,天星城暫時沒事,禦西城與潛淵城的軍隊暫時也沒事。
    提拉沒事,我沒事,大吃大喝、每天睡到自然醒的方離塔也沒事。
    隻是長期營養不良、睡眠不足又憂思過度的方十三,開始咳血了。
    那殷紅的流淌在雪白的手帕上,許久才慢慢滲透、風幹,方十三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又一次伏身在案前,又一次一個人熬過一個不眠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