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禦西城內有一條小河。
    河上有一座橋。
    橋底住著許多流浪漢。
    但隨著冬天到來，大部分無家可歸的人已經不願意住在橋下了。橋橫跨東西，通南北風，在冬天無疑是溫度極低的地方。呆在橋下的人幾乎立刻就會被北風刺透單薄的衣衫，所以這裏早早就已經空了。
    不過這次路過的時候，我發現橋下居然顯得難得的熱鬧。
    我揣著手，悄悄地走過去。到附近的時候，發現是三個男人圍住了一個躺在地上的人，其中一個男人對領頭的那位說道
    “大哥，這個人會不會……”
    狗腿一號沒有說完，狗腿二號接著說道
    “畢竟現在天又冷，要是真的鬧出人命可就不好了。”
    領頭的那位大哥凶著臉，上去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那個家夥，凶巴巴地說道
    “喂！死了沒！沒死就趕緊給我爬起來！”
    地上薄薄的床單被掀起來，有一個披著蓑衣的嬌小身影慢慢爬起來。她轉過臉，看向圍住自己的三個大漢，沒有說話。我本來還打算上前去幫忙，但是在見到那少女的瞬間，動作自然而然地停下了。
    是那個刺客！
    半夜摸進我的房間，打算一刀送我進宮的那個刺客！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但她那雙毫無生氣的眉眼我不可能看錯的。也難怪她能在城內藏這麽久，自從流浪漢搬走之後，橋底可以說是無人問津的地方。如果不是今天我繞遠路恰好經過，根本不可能想到這種地方還悄悄地藏著一個人。
    那麽現在是什麽情況，被人威脅嗎？
    我看那刺客神態有些恍惚，臉色發紅，眼神茫然，不由地有些奇怪。
    狗腿一號哂笑一聲，說道
    “喂喂，裝死這種事對我們家大哥可不起效果啊。”
    狗腿二號附和道
    “就是就是，聽好了，我們大哥可是有事找你呢。”
    帶頭大哥隨意地站著，一副古惑仔中大哥的模樣，開口道
    “怎麽了，生病了？以為生病就不用交保護費了？嗯？告訴你，這片地是我們三人幫的地盤，你以為能白睡？嗯？你睡你媽呢，快起來。”
    那刺客就默默地看著他們。
    狗腿一號湊到大哥的身邊，小聲地說道
    “不行啊，大哥，這個人看上去病的不輕了。”
    狗腿二號也小聲地說道
    “是啊，大哥，我怎麽覺得她快不行了。”
    帶頭大哥低聲喝了一句
    “閉嘴，我這不是讓她起來看看嗎。”
    刺客冷冷地看著他們三個。帶頭大哥也看著她，雙方對視了一會兒之後，帶頭大哥主動蹲下身，伸出滿是繭子的髒手摸了一下刺客的腦袋，隨後就向後跳了半步，震驚地說道
    “這啥玩意兒啊，這他媽的誰家的火爐成精了跑這來了還是咋？”
    狗腿一號說道
    “大哥，你看她穿得這麽少，這地方又透風，估計是著涼了。”
    狗腿二號說道
    “可是沒辦法啊，都允許她欠了幾個周的保護費了，她還是什麽都買不起啊。”
    三個人湊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最後帶頭大哥一狠心，撓了撓頭上刺棱棱的頭發，把手揣到口袋裏，摸了半天，摸著三枚銅幣，歎息一聲，遞到狗腿一號的手裏，說道
    “咱兄弟三人，什麽窮苦日子都熬過來了，也沒攢下什麽錢，說實話，我也挺對不起你們兩個的。本來我尋思著這點錢，咱買幾個菜包子吃了，你們也別跟著我，大家夥就各奔東西吧。”
    “但你們也看到了，這姑娘最多也就十二三歲，現在就高燒燒成這個樣子，我看啊，多半是不行了。所以我才總是說，這女人就是麻煩，細皮嫩肉的，不抗凍又不抗餓，就是個賠錢貨。可誰讓咱碰見了呢，買兩個包子給她吃了，也省的她做個餓死鬼。”
    兩個狗腿紛紛表示
    “大哥仁義。”
    帶頭大哥煩躁地說道
    “我仁義個幾把仁義，別瞎幾把吹了。趕緊去買吧，先說好，誰要是偷吃，我他媽第一個打死誰。”
    兩個狗腿捧著錢唯唯諾諾地跑了。
    我在旁邊看的大為歎服，沒想到現在丐幫的精神文明建設都好到這種程度了。
    兩個狗腿跑了，帶頭大哥坐下，對刺客說道
    “小妹妹哪家的？”
    刺客警惕地看著他。
    帶頭大哥往河裏扔了塊石頭，說道
    “不說就不說吧。我原來是滄州的。滄州領主你知道吧？早年領兵起義，被雲陽領主和國王他們鎮壓的那位。我是原來滄州埋在禦西城的棋子，這一步棋下了十年，滄州內部風雲變幻，我們這批人的上司都死在了內鬥中，到頭來我們這些人無家可歸，隻能流浪。都是暗部的人，相信你也清楚，有的時候我們這些人找同類，一找一個準，就有一種感覺。所以我猜測你也是誰家養的刺客，可惜這次我救不了你，隻能送你上路。”
    帶頭大哥三十來歲的年紀，蓄著絡腮胡，看上去有些陰狠，但說話卻又很惆悵
    “你啊，記著，下輩子別進暗部了，不值得。活在黑暗裏，死在黑暗裏，沒人關注，也沒人記得。我的當年那位上司，一心一意跟著滄州領主，為他牽馬，為他謀劃，為他殺了不知道多少敵對的人，到頭來，一紙詔書就賜死了。據說屍體被千刀萬剮，民眾爭相購買。嗬。爛攤子丟給我上司去背，黑鍋也丟給我上司去背，一個是活著的時候背，一個是死了之後背，也算物盡其用了。不說他，你過得也不怎樣吧？聽我一句吧，那些活在陽光下的人啊，是生是死、是功是過，都可以交給天下人去評判，交給曆史去評判。可我們這些人活在黑暗裏，上頭說我們是什麽樣，我們就是什麽樣。”
    年輕的刺客沒有接話。
    她始終都沉默不語。
    這個時候，兩位小弟買了包子來，捧在手裏，跑到自己老大身前，笑著說道
    “大哥，我們把包子買回來了。那包子鋪的老板，還特意多送了我們一個，說這個賣相不好，也賣不出去。”
    說著，狗腿一號屁顛屁顛地把那個據說是賣相不好的包子遞給帶頭大哥，又把剩下的兩個包子送到年輕的刺客手心裏，板著臉說道
    “你可別多想，要不是我們大哥心善，哪輪得到你吃這麽好的東西？還不快謝謝我們大哥！”
    刺客握緊了手裏的包子。她那雙白嫩的手被凍得通紅，握著熱騰騰的包子才能感受到一點點的溫度。